代嫁貴妻 第115章

作者 ︰ 塵飛星

秀彩一大早就過來了,她將仍在苦思之中的九雅從密室中扯出來說道︰「少女乃女乃,你可知道最近京城里出大事了麼?」

九雅拍拍身上的灰,然後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太陽底下曬霉氣,「我關心我自己的事都來不及,哪里還顧得上京城出什麼大事?京城出的大事該皇帝管,哪用得著我這平頭百姓來過問?」

秀彩跺了一下腳,「如果此事與我們無關,奴婢才不會管他什麼京城大事呢。你沒听說過嗎,最近不僅邊城有霍亂流行,連京城都被傳染了好多,听說還死了人。」

九雅這倒是第一次听說,每日除了研究殘香的事,就被傅譽那廝糾纏著,他打著要她幫他研究解毒之法的幌子,每天幾乎都纏著她不放,哪里有時間去觀望外面的事?

她有些意外地望著秀彩,「這還真是大事,朝廷難道就沒采取措施嗎?」

秀彩不屑道︰「采取措施了又怎麼樣?最多就是不讓外民進入京城,但是京城里那些已經染病的怎麼辦?還不是死路一條?」

九雅有些吃驚,「有那麼嚴重麼?朝廷難道不會找人救治?」

「找人救治也要藥材啊?少女乃女乃應該也知道,幾月前京城里就斷霍香、香薷這方面的藥材,那可是主治霍亂的藥,沒這些東西,巧婦也難為無米之飲啊。」

「等等,你是說霍香之類的藥材,豈不就是我之前叫大姐夫從離唐那邊運來的那些?」

「正是,奴婢此次來,就是季掌櫃讓我問少女乃女乃,那些東西要不要拿出來賣?」

九雅思索了一下,「京城還有別家在賣麼?」

秀彩想了想,「听說有極少幾家在賣,但是價格貴得嚇人,那些東西一般只有有錢人家才買得起,我看到好多被傳染的病人倒在街邊,因為無人救治,很快就被人拖去埋了。還有,我們藥鋪附近聚集了不少人,都是一家老小的,一人患病便跟著一家人都被傳染,真的好淒慘。」

九雅沉吟著,其實像平日,這些個治霍亂的藥材並不值兩個錢,但是一旦發生疫情,又斷貨的話,那藥可以說是比黃金還貴。年前的時候這些藥材就隱有斷貨之勢,如果不是她見機得快,趕緊讓大姐夫從離唐那邊販運來一批,她的手里也是無藥可用。那麼這樣想來的話,霍亂之流行看來極有可能是**,不然哪個又預先就知道要屯積這些藥材?

而現在手里有藥材的,就坐地起價,賺得盆滿缽滿,卻是苦了一些貧苦百姓。

想到這里,她淡淡笑了一下,「這個霍亂並不限于只這幾樣藥材才能治好,也還有一些偏方,只不過是見效慢。所以你先回去,告訴季掌櫃,讓他多熬一些藥,周濟那些染病的人,別人坐地起價,人命關天的事,這事我可干不出來。」

秀彩大喜,「太好了,少女乃女乃,奴婢也正是看他們可憐,就過來看少女乃女乃發不發慈心,結果少女乃女乃果然是個菩薩心腸。我這就回去讓季掌櫃馬上熬藥。」

見她要走,九雅交待道︰「這事盡量做得低調一點,我們這是擋人財路的事,如若有人來找麻煩,就趕緊關了門向我來稟報。」

秀彩應聲而去。九雅嘆了口氣,本來就準備把藥鋪散了的,想不到最後還能做一件積陰德的事,也不枉她開了一次藥鋪,日後也定然留人們一個念想。

軟香院里,傅長亭在喝著茶,春梅在旁邊侍候著。

「如今已經給你正了名分,二女乃女乃有沒有對你好一些?」傅長亭半眯著眼,四仰八叉的半躺在軟榻上。

春梅給他拿了個大迎枕放在腰上墊著,知情識趣道︰「比以前是好多了,不過妾身畢竟是個奴婢出身,二女乃女乃打罵幾句也是應該的。」

傅長亭用一只眼楮看她,「你就沒有怨言?」

春梅一臉嬌羞的半跪下來,「只要能跟在二爺身邊,就算二女乃女乃打死我也無半點怨言。」

傅長亭抬著她下巴邪笑道︰「小嘴兒倒是會說話,你著騷蹄子真的如此對我死心蹋地?」

春梅目含春情,「爺是真正的男人,自當該有像我這樣卑微的人對爺忠心耿耿。」

傅長亭听得大笑,「看來爺每天把你侍候得還舒服,不然也不至于不看俏郎君喜歡起我這個黑面郎來,是不是這樣?」

春梅臉上一點變化也沒有,跟在這位爺身邊,她現在就是一只豬,也隱隱約約能知道這位二爺不是表面那般老實。他似乎知道她那夜去梅香院是別有用心,而她到現在也已經想通其中關竅,二爺那夜去梅香園也不是圖了她這個丫頭去,分明是想去害三女乃女乃。那夜他說的話她已經完全對號入座,那是對三女乃女乃說的,什麼白天做聖女,晚上被他玩,分明就別居了惡心,如今自己能在這里,只不過是被他將錯就錯罷了。

既然知道這位爺不簡單,她自當處處小心著。

她軟聲軟語道︰「爺的神勇天下無人能極,奴婢能跟著爺就是天大的福份,豈會還看什麼俏郎君不俏郎君的?」

傅長亭听得心里舒服,咬了她手指一口道︰「既然對爺死心塌地,那是不是什麼話都得對爺說?」

春梅乖巧的點頭。

傅長亭盯著她,「那你告訴我,淳華院那邊,最近可有什麼發現?」

此時此刻,春梅不得不把一直猶豫在心里的疑問說出來,以示她的忠心,「奴婢發現,那個三女乃女乃吧,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什麼奇怪的地方?」

「以前在宋府的時候,因為幾乎連飯都吃不飽,除了爭點吃的,她可是什麼都不會干,女紅差,脾氣火爆,是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可是現在,忽然會識字,而且還寫得一手很好看的字,脾氣也改了,之前在太子府還會彈琴吟詩,更奇怪的是,她居然還會開藥看病,從來連書都沒拿過的人,又怎麼去開藥看病?就跟換了一個人一樣,二爺,你說這些事情突然之間發生在一個人身上,難道就不奇怪麼?」

傅長亭翻身坐起來,目光閃爍,「這些事當真?」

春梅鄭重點頭,這真的是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那你是什麼時候覺得她有所變化的?」

春梅回想著,「好像是那次世子和安大少爺去宋府的時候……噢,不對,應該是還早之前……那次少女乃女乃還設計讓秀珍和秀彩不敢對她有二心,連我和春菊都給嚇住了……」

「具體是什麼時候想不起來了嗎?」

春梅仍仔細回想著,「讓我想想……具體是從什麼時間開始不一樣的呢?」

她眼楮忽然一睜,「啊,我記起來了,就是那次我和春菊都以為她死了,然後她詐尸醒來,說是老太太心願未了,讓她還了陽。應該就是從那次起,少女乃女乃就變得不一樣了!」

傅長亭擰著眉,「你確定?」

春梅肯定的點頭,「奴婢確定。」

傅長亭半眯著眼笑了,一個人詐尸之後忽然就變了,這是什麼情況?是突有神助,還是鬼附身?他模著下巴,他會找人去探探她的底。

春梅知道已經說到了點子上,接著又小心翼翼道︰「二爺,奴婢看您平日對二女乃女乃好得很,可是,為什麼二女乃女乃總在我們面前罵二爺是個絕代的?那日奴婢摔了跤,二女乃女乃還指著奴婢罵,說這肚子里的野種能生下來就是個奇跡。奴婢卑賤,也不敢反駁,只是奴婢心里清楚,這肚子里的孩子明明是二爺的,二爺怎麼會絕代?」

傅長亭一抬眉,「你二女乃女乃那張嘴最毒,你莫理她,反正我也習慣了。」

春梅小心應了聲是。

過得一會,見傅長亭似乎睡著了,她就退了出去。恰好聞采荷進來拿花樣子,傅長亭驀然由軟榻上坐了起來,隨手將門給關了,回手就抽了聞采荷兩個大嘴巴子。聞采荷一下子就被甩得倒在了地上,傅長亭接著又悶不聲響一腳踢在她肚子上,低罵道︰「賤人,居然敢咒老子?是不是想死了?」

聞采荷邊都沒找著,就挨了幾下重的,她捂住肚子痛楚地蜷在地上,「爺,妾身又哪里得罪了您?」

傅長亭彎下腰一把揪住她衣襟提起來,惡狠狠道︰「你給老子听好了,你已經被我們搞得沒有生育能力,以後就別再給老子添亂。春梅就老子一個人用過,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老子的種,以後她肚子里的孩子再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老子就讓你的兩個妹子來賠!」

聞采荷恐懼得渾身發抖,哀求道︰「爺,您怎麼說妾身就怎麼做,求你千萬別動我的妹妹……」

傅長亭冷笑了一聲,一把又將她狠狠扔到地上,便甩袖而出。聞采荷怕被人看見,不敢趴到地上,忍痛起來關了門,一個人跑到內室趴在妝台上悶聲痛哭。

眼看傅長亭已走,春梅貼在內室外面的窗邊听著里面的哭泣聲,卻是捂著嘴,一個人眉開眼笑。過得一會,听里面似乎沒有什麼聲音了,便抬了抬窗子,里面沒上扣,她將窗子抬起來一些,就見聞采荷抽咽著站在一個箱籠前,用鑰匙打開上面的鎖,從箱籠里拿出一個厚厚的本子,然後以筆沾墨,邊哭邊在上面寫著什麼。

她眼珠轉了轉,她已經有幾次觀察到二女乃女乃一有不開心就會在那個本子上面寫劃,不知道都寫些什麼。而且,她覺得這個二女乃女乃,好似有不少秘密,找個機會,得把她的這個東西給偷出來瞄瞄,說不得,還能找到個讓二爺休她的把柄。

她悄無聲息的退開,日子長著呢,總有機會的。

傅長亭心情不好得很,想著蕭姨娘一直催著老祖宗再到睿王那邊提傅清言的婚事,他的心情就更差了。月嬋若與大哥成了親,這世子的位子,誰也別想奪得來。還有月嬋那張遮在面紗下的花容月貌,他不由咽了咽口水,總不能就那麼便宜了大哥。

他隨便轉了兩圈,決定還是先到蕭姨娘那邊探一下口風。

他到楓林院的時候,蕭姨娘正準備出去,見到他來,蕭姨娘便道︰「這個時候怎麼有空過來?」

傅長亭憨聲道︰「來看看姨娘。」

蕭姨娘笑了,給他讓了坐,「你這傻孩子,天天兒都看到的,這會兒還故意跑過來看什麼?生意不用管了麼?」

傅長亭呵呵呆笑了兩聲,看她穿得整齊,「姨娘這是要到哪里去?」

蕭姨娘坐下來,「明天你大哥要出門,我準備去他院子里,叫他的丫頭給他準備換洗衣物。」

傅長亭眸光連閃,似不經意道︰「大哥要出門?今早都沒听他說過,他要去哪里?」

「還不是你妹夫,說在武德那邊下邊的人出了點事,他現在忙著霍亂的事抽不開,叫你大哥幫他去處理一下。那邊的事听說也很麻煩,這一去怕也要一兩個月吧,所以姨娘得把他夏天的衣都給準備了才行。」

「難道這事還沒跟大哥說?」

「還沒呢,明天下午就動身,你妹妹會把他叫到太子府里去說。他向來溫厚,這事自然會幫。」蕭姨娘心里有謀劃,之所以現在不告訴他,就是怕他因為宋九雅的事不肯走。她現在可賭不起,若這個傻兒子真對宋九雅有心,怕是會維護到底,所以明天只好來個突然襲擊,再不行,給他下點藥,讓人連夜把他送出京城,等到了武德,事情已成定局,他也回天乏力。

傅長亭眼珠暗地轉了轉,嘴角忽然掠起一抹陰笑,看來有些事情明天該揭開了,不然給等大哥一走,豈非死無對證?

華春堂外,季掌櫃和三個伙計架起了爐子不斷將熬在上面的藥汁舀出來,隨後端到或是靠在外面地上或是躺在亂被褥上的難民面前。這些人個個面黃肌瘦,有老人,有中年,有婦女,有小孩,雖有親人在旁照顧,依然難忍病痛,申吟個不停。

當一碗碗的藥送到他們面前的時候,他們個個感激流淚,「真是活菩薩啊,若沒有這麼個地方,這些湯藥,我們都不知又死了多少人……」

一人動情,個個流淚,一個伙計笑道︰「這是我們老板仁心,你們若是要感激,就每天給我們老板多燒幾柱高香,祈求老天保佑她吧。」

難民們個個點頭,「待日後康復,一定在家里給你們老板擺個香位,日日為她老人家祈福。」

因為華春堂這里有免費的治霍亂之藥可喝,消息只一會兒時間就傳遍了大街小巷,那些沒錢買藥救治的人頓時蜂涌而至,那些有錢也一下子難以買到藥的人也同時涌了過來。

一時間,華春堂的大名更如長了翅膀的小鳥,正在四處大量搜集藥材的茂國公亦是听到了風聲,連夜將此消息送到了皇宮,洪武帝和馬皇後驚聞民間還有人免費發放此藥救人的事,甚為佩服此人,同時立即叫人去將華春堂的老板請進宮來,希望能從此人手中找到更緩解疫情的藥材。

到得第二天,也正是九雅要為安平候施針的日子。她以為今日又會被拓跋越糾纏住,結果她依約出來後,拓跋越並未出現,只派了身邊的吳敬過來,說是因為霍亂的事正忙得焦頭爛額,但是一再囑托要將安平候的傷治好。

此次傅譽讓她帶了一個叫李韻的矮小漢子在身邊,說是此人相當精通了內氣轉化,到時候,只要她假意指引他在安平候身上運功,安平候被封的經脈必定能得解。

她和李韻到得憶蘭居的時候,候府里的主子依然等在那里,因為拓跋越不在,九雅自在得多,先是給安平候拿了脈,然後讓劉百年和李長樂扶他上床,盤膝坐好後,便道︰「我這位朋友本是內氣高手,不過候爺被封的經脈極為怪異,一般而言的話,就算內功再高,找不到竅門,也極難將候爺被封的經脈解開。現在經過我的藥物化解,昨晚我又和我朋友商量過,決定還是大膽一點,不施針,就讓他以內氣再為候爺沖一次,如若沖不開,我再最後施針一搏。」

安平候對此倒無意見,那邊的老夫人和蕭姨娘也不懂,旁邊的傅清言卻皺眉道︰「上次大夫來的時候不是說要施針麼?現在怎麼能光靠內功化解?若是有所失誤怎麼辦?」

九雅看著他,微微一笑,「世子放心吧,我受皇太孫殿下之托,絕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剛才給候爺拿過脈,他被封住的經脈已經有松動之像,我這位朋友一定能幫他解得。」

看她說得如此肯定,傅清言只皺著眉,也不再說什麼。

李韻上床盤膝,為免受驚攏,屋子里的人除了劉百年和李長樂在旁護法外,都退了出去。

屋子里靜悄悄地,眾人都摒息靜氣等待,蕭姨娘一瞬不瞬地盯著屋門,心里有些緊張,有些期待,又有些無奈。

這麼多年來,自拓跋氏進門以後,候爺就從沒看過她一眼,他把拓跋氏看得跟寶一樣,而這麼多年來,她亦像在守活寡的寡婦,沒有得到來自這個男人的一絲柔情和溫暖。她也是女人,她也需要人來愛,可是他沒有給她,他把他所有的精力都留給了那個女人。就算在那女人死後,他依然不看她,曾經一度思妻成疾,差點瘋掉,如若不是後來把柯氏扮成拓跋氏的模樣將他的神智拉回,這個男人,說不定已經死了很多年。

她生生的拉著他,他卻從未看過她,那她又有什麼辦法。只能讓自己的兒子得來一些東西以換心里的不平。當日見他終于身病回府,再也不用到哪里去,她以為他會在安靜下來後對她和顏悅色,結果依然跟以前沒兩樣。說實在話,她不希望他能站起來,最起碼,在他不能站起來時,她還覺得他可憐,對他持一點憐憫之心。而當他站起來後,那恍若天神的身軀,她永遠就只有仰望而不得的份。

她無奈,因為他又必須要站起來,這偌大的候府,如今還必須要他來撐著,如果沒有了他的功跡,朝廷的厚恩又如何普照她的兒女?

她暗嘆了一聲,所以說,這個男人,還是站起來吧,當她的兒女羽翼還未豐時,再給他們一點點時間,一點點力量就好。

好像等了一個世紀那麼長時間,廂房的門終于拉開了,李韻一臉蒼白,腳下都有些虛浮,九雅忙過去低聲道︰「可通了?」

李韻三角眼一翻,「放心吧,不出三天,他就可以走路了。」

三老爺等大喜,老夫人頓時痛哭失聲,一院子的人都跟著流起眼淚,傅清言趕緊過來道謝,並且還讓人送上了一大疊銀票,「我爹幾乎快坐了一年之久,感謝神醫,這是我們府上的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請神醫笑納。」

九雅看了那大疊銀票一眼,暗地里吞了吞口水,媽媽的,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銀子,第一張的面額是五百兩的,估計這一疊少說也有三四萬兩吧。

她嘴上正欲說點客氣話,後面的李韻撞了撞她,于是她連客氣話也不說了,很自然地將銀票接了過來,一本正經道︰「既然是候府的意思,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于是又是一番千恩萬謝之後,九雅總算是被送出了門,她心里也是暗吐了口氣。

「殿下已經為傅九公子準備了一處別院,現在已經午時,傅九公子不如隨小的前往,待殿下事畢,便會過去與公子一聚。」吳敬一臉恭敬道。

九雅笑道︰「那倒不必了,我已經與我這位朋友約好,馬上還有事趕往他處,我們就此別過。」

吳敬神色不動,九雅走了兩步,回頭又道︰「哦,對了,希望能轉告殿下,傅九也向來都敬佩殿下的為人,相信他能說話算話,日後不會再去為難華春堂的人,以後就算不見,大家都能留個好念想。」

吳敬冷笑了一聲,施了一禮,轉身便走了。李韻已看出他神色不對,低聲道︰「這廝目露凶光,看來少爺猜想得果然不錯。這次少女乃女乃可能難以全身而退了。」

九雅也有一些緊張起來,「他能干什麼?」

「那皇太孫表面的功夫還會維持,不會去動華春堂的人,但是,估計會在暗地里對少女乃女乃動手,幸好少爺讓我來,我們趕緊上那輛馬車吧。」李韻說著就朝街角一輛停在那里已經很久的青帷馬車走去。

九雅隨他上去,才坐穩,馬車就動了。此時李韻已開始換外衣,並將早擺放在馬車里跟九雅身上一模一樣的胡服迅速套了起來。當他把青紗小帽一起配戴好,由于他也身材瘦小,猛然一看去,分明與九雅沒什麼兩樣。

待馬車走到繁華處,李韻眯眼一笑,隔紗輕笑道︰「少女乃女乃趕快把這身衣換下來,我這就去把那些人引開,車夫也是少爺的人,等過得兩條街,大魚他們就會來接應,保重了。」

他說著就敲了敲車壁,待馬車停下來,他便慢條斯理的下了馬車,朝對面的一處熱鬧繁華處走去。

九雅目送他離開,馬車又再次啟動,她亦迅速將身上的胡服換下,取下面紗,將頭發放下,隨便綰了個簡單的墜馬髻,隨時等待馬車停下後離開。

看著傅譽給她如此的月兌身安排,此時,她忽然發現她完全不了解傅譽這個人。從寒子鴉,到青衣魅影,再到眼前多藝的李韻,和這穩穩駕著馬車的車夫,每一個人都是那麼不平凡。他不是只是一個病弱多年被奪了位的少年麼?也不過就是有著一個身為藩王的外祖麼?而這些人,又是怎麼得來?難道是他外祖留給他的人?

說實在話,好像她對他的了解也就基于這些,那麼除了這些已經浮于她面前的,他是不是還有什麼她所不知道的?比如他多變的性格,那嬉笑之下似乎還隱藏了他的什麼真性情,而當她以為她了解的時候,他所表現出來的處事方式,卻與她想象的截然不同。

這一瞬間,她有些困惑了。

當馬車停下來以後,陡然聞得四處人聲鼎沸,她下得馬車,四涌的人群頓時將她淹沒在人潮里。她不由自主被人潮擠著往前走,再走得兩步,頭頂忽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等一下請少女乃女乃隨我們進旁邊的胭脂店。」

九雅抬頭一看,卻是一個身材高大粗狂的男子,可能正是李韻說的大魚。她微一點頭,大魚手臂忽然一張,就把她帶出了人潮,進了一家胭脂鋪子。他帶著她從胭脂鋪子後門出來,那里又停著另一輛馬車,待她上去,傅譽已經笑吟吟地等在里頭。

傅譽一把將她攬在懷里,九雅聞著他身上幽冷的香味,輕喚道︰「相公,又給你添麻煩了。」

傅譽寵溺的捏捏她的小鼻頭,「說什麼呢?能為我的小九雅收拾爛攤子是我的榮幸,更何況還是那些狂蜂浪蝶的糾纏,我自當更為賣力的將他們趕個一干二淨,免留後患。」

有一瞬,九雅忽然覺得他神秘而又完美,非常符合她心目中完美情人的形象。她眨眨眼,笑著勾住他脖子,微帶撒嬌道︰「相公,若是我日後年華老去,青春不再,你還會如此對我麼?」

傅譽一撩他的丹鳳眼,一綹黑發垂于鬢角,更讓他的容顏添了幾放艷色風流,「當你的青春不再的時候,我豈非也成了老頭子?老頭子對老太婆,自當始終如一。」

九雅嘻嘻一笑,「真會始終如一?不會弄個小三小四回來給我添堵?」

傅譽亦是嬉皮笑臉,「小三小四讓你添堵,那我弄個小五小六回總不會添堵了吧?」

九雅一捶他胸口,卻是哪里敢用力,高高舉起,輕輕落下,馬車里的人又是笑作一團。

兩人笑了一會,九雅忽然正色道︰「對了,你給我老實交待,最近幾天你時常圍著雨蝶打轉,你是不是對她有意思了?」

最近幾天她雖然忙著解毒的事,但是她的眼楮還是長著的,有時候從密室一出來,就見傅譽似乎有些偷偷模模的和雨蝶在屋子里說話,一見她,兩人就各自各位了。開始她還沒什麼,可是後來便覺得不對,想找雨蝶問,怕傷了她的自尊,憋了兩天,她終于決定還是直接問傅譽得了。這個色胚,莫不是打了她的丫頭的主意?

傅譽對她的猜測無語,微微憋氣道︰「我在你心目中,難道是那麼沒品的人?明明家里有嬌妻,還跟別的女人眉來眼去?」

「誰知道呢?」九雅自他懷里坐了起來,理了理衣裙,「男人都是吃著碗里,看著鍋里,看看你身邊的哪一個男人不是左擁右抱三妻四妾的?恐怕這種情況你已經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也要跟著效仿一番。」

傅譽一敲她的腦袋,「我要三妻四妾找女人還會等到今天?估計我招招手不知會有多少女人爬上我的床,我只擔心你,出一次門就給我惹了個大麻煩,以後就給我關著籠養得了。那些狂蜂浪蝶一只兩只還可以趕,就怕多了我趕不過來,一沒留神你就跟人家跑了,我豈不是虧大了?」

九雅模著頭,哀怨地看著他。

傅譽轉而又柔了聲音,給她揉被敲的地方,嬉笑道︰「別猜了,我只是問雨蝶你的一些情況。她的嘴巴緊得很,問了她好久,才勉強告訴了一些事。她說,你以前並不識字,不懂醫,更不會彈琴吟詩,她也不知你什麼時候就會了這些。所以,娘子,你現在老實告訴我,一個從未學過這些東西的人,忽然就有如神來一樣會了這些東西,究竟中間發生了什麼事?」

九雅臉色一變,「你調查我?」

傅譽望住她,良久,才輕道︰「只是對我不能了解的事情進行徹底的了解。」

九雅臉上的血色慢慢褪開去,這是她最後的一個秘密,古人常信鬼神,若是讓他知道她是一個游魂穿越而來,他還會如此待她嗎?一個只剩靈魂的怪物,佔據著別人的身軀,他會接受這樣的一個怪物嗎?她忽然有些後悔起來,她不該將她的某些才能表現出來,就像以前的宋九雅火爆脾氣的生活下去。她又暗自搖頭否定,那樣的人生太憋屈,若是讓她選擇,她還會選擇這樣的活法。

她閉口不語,傅譽也不催她,他希望,她能告訴他所有的事情,秘密,都應該讓他來幫她保守。任何事情,他都希望能為她分擔。正如,她為他分擔了空虛寂寞一般,她就是他心里的那一盞明燈,他要讓她永遠為他照明下去。

直到回到候府,九雅一直都未開口,傅譽輕柔地牽著她的手,亦未逼她,當她願意徹底依靠他的時候,相信她會將她最後的秘密說出來。

兩人才準備回淳華院,劉百年就忽然過來道︰「三少爺,候爺說有事想請你過去一趟。」

傅譽放開九雅的手,柔聲道︰「娘子先回去吧,我去去就回。」

九雅勉強笑了笑,點了下頭,待傅譽走後,她心里不禁有些心煩意亂,並未回淳華院,只是隨步往一處園子走去。

此處園子她從未來過,景致倒不錯,紅欄藍檐的曲折游廊,合抱粗的梧桐樹,門扉緊閉的堂前,是三兩株芭蕉樹,青竹搭成的藤蘿架,紅柱粉牆綠窗,像在圖畫里才有的場景一般。

她隨意找了曲橋邊的石凳坐下,池中有游來游去的金魚,金于似乎感應到人的到來,齊齊朝她這邊游了過來。也不知是誰在此喂過魚,石凳下居然還有魚食,她端在手里,有一下沒一下的朝池子里撒著魚食。

現在傅譽已經注意到她的奇怪之處,他這個人霸道得很,若是不告訴他,不僅他心里有猜疑的疙瘩,說不得也會想個什麼法子來逼她說出來。若是告訴他,又擔心他不能接受。

一時之間,她整個思緒都停在了說與不說之間。

不知坐了多久,她隱約听到有說話聲朝這邊傳過來,開始沒以為意,也沒認真听,忽然听到其中一個男聲提到三弟二字,她條件反射的開始四下張望。

通過幾棵梧桐樹間的縫隙望去,卻見是一身藍袍的傅清言和傅長亭在說話。

「大哥,我那日曾听三弟說過一事,不知道是不是有這麼回事。」傅長亭一派悠閑的樣子。

傅清言溫煦一笑︰「難得今天二弟有空找我說話,有什麼話就只管說吧。」

傅長亭呵呵笑道︰「三弟還未成親前曾悄悄告訴我,他說你讓他娶了宋九雅,他心里很感激,他說已經和你商量好了,日後若有什麼事,只要你還喜歡宋九雅,也可以將她轉房到你屋里,是不是有這麼回事?」

傅清言頓時臉色像抹布一樣大紅,甚至連耳根都跟著紅了起來,「……這種事三弟都和你說了麼?」

傅長亭微微一笑,「大哥如此說,也就是有這麼回事?之前我還以為是三弟騙我,今天經大哥一證實,想不到竟然是真的。看來……大哥當真喜歡那宋九雅,只不過你高風亮節,把她先讓給三弟了。」

傅清言臉上頗多尷尬,「二弟你就別說了,這等事說出去,也不甚光彩。」

「這有什麼不光彩的?大哥什麼事都讓著三弟,讓一個女人又有什麼稀奇?只是大哥既然真心喜歡宋九雅,如今你又要娶月嬋郡主,就怕那郡主容不得她。」

傅清言苦笑一下,「與月嬋的事還八字沒一撇呢,何況……那三弟媳眼里只有三弟,就算日後萬一有機會轉房過來,她會正眼瞧我一下麼?」

「若是大哥給她留著正室的名份,她看在大哥痴心一片的份上,還會對大哥這樣出色的郎君不動心麼?」

傅清言有些痴了,真會有被轉房的那一天麼?恐怕就算他給她留著正室的名份,女乃女乃和父親也不會允,因為那是全然不合規矩的事。給她一個妾室的身份,她如此心高氣傲,到時候哪里會看他一眼?

傅長亭拍拍他的肩,嘆口氣道︰「看到大哥為情苦,我這個做弟弟的也心里不好受。其實什麼事都要去爭取,每次都像你這般謙讓,何時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大哥,加把勁吧。」

他邊說邊嘆息著走了,傅清言還痴痴地站在那里。

池邊的九雅,徹底被他們的談話驚得呆愣住!她簡直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話!

轉房?傅清言喜歡她?她沒有听錯吧?

難道傅譽根本沒準備和她好生過下去,他只不過是玩弄她,然後最後會把她再送回到他大哥的懷里?

傅長亭這樣說,傅清言也這樣承認,說這事是在婚前他們就商量好的,那麼傅譽每天的甜言蜜語,全都是他哄騙她的一種手段?

她不敢相信,絕不敢相信,她得去問問他,她要他親口告訴她,絕不可能會有這樣的事發生。然而她才站起來,只覺天昏地轉,幾乎都站不穩。她感覺自己整個身子都在發抖,若是他承認了,她又該怎麼辦?若是他不承認,她會相信他的話嗎?

她笑勸著自己,不可能,世界上絕不可能還有如此惡劣的人,演戲可以演得那麼逼真,讓人如此容易跟著入戲,那豈非是影帝了?

因為這樣根本不好玩,而兩兄弟這樣玩弄她肯定更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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