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她一問,傅譽這時也才意識到自己這個時候還好端端地站在這里,往日,像這般時候,正是他睡得死沉的時候,同時他又想起昨晚也整整熬了一夜,亦吃驚道︰「這是怎麼回事?我為什麼還能不睡覺?難道是那毒無所壓制,又要發作了?」
九雅趕緊把他推得躺下,到外間讓雨蝶取來她的銀針,先為他查驗血里毒性,就在她細看被刺破皮膚上流出的血色的時候,傅譽突然捂著胸口難受道︰「娘子,我渾身又開始發麻,胸口悶得好慌,我是不是快死了?」
九雅掩住他的嘴,「不許說不吉利的話,如果我估計沒錯的話,應該是那個讓你經脈痙攣的毒突然撤離,那個以毒克毒之毒無所克,已經引起反攻。你快告訴我,後來那用毒高手給你下克制之毒時,有沒有給你解藥?」
傅譽喘著粗氣,艱難道︰「有……找寒子鴉……」
隨後,他竟是一口氣順不上來,亦或是他忍耐多時,此時一放松,再也無法忍住身體的痛楚,便自暈了過去。
九雅不敢慌亂,趕緊去叫寒子鴉,「相公說你知道那個克制之毒的解藥,在哪里,你快快拿出來。」
寒子鴉神情一凜,「難道是少爺的毒要解了?」
九雅點頭,「有可能。」
「請少女乃女乃稍等一會,我馬上回別院去取。」寒子鴉甩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飛快而去。
九雅回到屋里,看著昏迷了的傅譽,再次將玉墜取了出來,自從昨夜把這東西從他身上拉下來之後,他的嗑睡之癥就自然而解,看來他的毒,果然與這個玉墜有莫大的關系。可是若是毒在玉墜,這里面的學問就大了。
寒子鴉來得極快,盡管下山的道路泥濘,他腿上身上濺了不少泥污,仍不見他的狼狽之色。他將一個小瓷瓶交到九雅手里,謹慎道︰「希望少女乃女乃再確認一下,因為那位高手曾說,如果妄然解了此毒,而原來的毒無法壓制,少爺可能就只有死路一條。少女乃女乃肯定原來的毒解了嗎?」他好像並沒見到少女乃女乃什麼時候給解過毒。
听他說得如此嚴重,九雅心里也有些忐忑起來,但是事情恰好就發生在昨夜,又怎麼能讓她不抱著一試之心理?左思右想之下,決定還是慎重起見,又叫雨蝶把她的小藥箱拿來,將放在里面的殘香拿出來,隨後同玉墜一起放在寒子鴉手里,認真道︰「你把這兩樣東西放在鼻子邊聞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再來告訴我有什麼感覺。」
寒子雅一臉狐疑,又讓他聞?但是他想她讓他這麼做,總也有道理,便把那兩樣東西捂在鼻子邊盡情聞一個夠。然而還不到一柱香的時候,他的眉毛就動了起來。九雅也不打擾他,再過得一柱香,他終于憋紅著臉將玉墜和殘香放到了桌上,一臉尷尬道︰「這是什麼玩意,可要害死人。」
九雅樂得挑開眉,似笑非笑道︰「怎麼啦?有什麼感覺?」
寒子鴉更是鬧了個大紅臉,嘴張了張,卻是沒有聲音發出來。
九雅低笑道︰「是不是有了想找女人的感覺?」
寒子鴉模著頭,不好意思道︰「少女乃女乃,你怎的搞這等東西來捉弄我?」
九雅沒再說話,把玉墜和殘香收了起來,正色道︰「別不好意思了,我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馬上把相公扶起來,準備給他喂解藥。」
寒子鴉精神一振,他到榻邊把傅譽半扶起,九雅將小瓷瓶里的唯一一粒藥丸拿出來,去了外面一層蠟封,鮮紅的藥丸讓人感覺一種如毒蛇般的恐懼。想不到連解藥都如此可怕,那被克制之毒又不知還有多可怕。
她把藥丸塞進傅譽嘴里,寒子鴉一捏他下頜,藥丸就滾下了喉。然後余下的時候,兩人誰都沒敢出聲,都只靜靜等在床前,靜待傅譽能快快醒來。
此時天光已經大亮,盡管兩夜未睡,九雅依然精神奕奕,約莫又過得半個時辰,但見傅譽一直皺著的眉擰得更緊起來。他似乎忽然感覺份外難受,捂著胸口,身子都蜷成了一團,臉上亦是泛起一陣異樣的紅潮。
寒子鴉大驚,趕緊搖他,「少爺,怎麼樣了?是哪里不舒服?」這種情形,他完全擔心是之前那種痙攣癥發作的前兆,難道少女乃女乃給他解了克制之毒是個錯誤的判斷?
傅譽喘著粗氣,緩緩睜開了眼,他看了他一眼,嘶聲道︰「沒關系,是解毒時的一種經脈反噬,你扶我起來調息一番,很快就會沒事了。」
九雅亦過來問道︰「相公,這種過程會很痛,你撐不撐得住?」
傅譽虛弱地笑了一下,寒子鴉已把他扶起,「少爺,若是撐不住,要不我把李韻叫來?」
傅譽搖了搖頭,隨後盤膝坐正身子,眼觀鼻,鼻觀心,已是氣沉丹田,調起氣息,在麻痹多年的經脈里緩緩流過。當氣息在各種經脈中運行的時候,那種如針刺的感覺讓他幾欲失去知覺。然而隨著一關又一關的過關斬將,直到氣運一小周天,氣回丹田,他已是感覺眼前一片清明,渾身各個關竅舒暢無比。
寒子鴉和九雅終于見他舒展了眉頭,兩人同時大松了一口氣,而只這一遍氣通四肢百駭的運行,時間就已過去了兩個時辰,轉眼就是正午時分。
當傅譽終于睜開眼,看著他眼中的清明如鏡,寒子鴉幾疑在夢中,不敢相信道︰「少爺,那個克制之毒已解,你現在……現在沒有感覺哪里抽得痛麼?」
傅譽微微一笑,黑的淄衣,白的容顏,盡管胡渣更深了,卻憑空添了一分粗獷的神韻,「是從未感覺如此舒服過,看來……」他將目光移向盈盈望著他的九雅,「困擾了我多年的毒已經解了,真正要多謝娘子。」
九雅上前握住他的手,抿嘴而笑,「也是機緣巧合,不然,這種毒我還真沒辦法解。」
傅譽下了床,微有疑慮道︰「娘子是怎麼幫我把毒解了,我好像還一無所覺。」
寒子鴉亦同樣一臉疑問,九雅把那玉墜又拿了出來,「我想,如果不是相公前夜犯錯,我可能也不會把這個玉墜從相公身上扯下來。而據我多次模這個玉墜的手感,就覺得這個玉墜極有問題,當我把玉墜和之前若琴身上掉下來的殘香並在一起後給寒子鴉聞,竟然讓寒子鴉不自然的產生了一種**,那麼就更說明,害得相公經脈痙攣的毒就藏在這玉墜里,或者這玉墜本身就有毒。」
傅譽要拿那玉墜,九雅卻如驚弓之鳥一般避了開去,「你最好現在莫踫它,若是再出了問題可就慘了。」
傅譽啞然失笑,寒子鴉奇怪道︰「少爺,這個玉墜不是說是你母親留下來的遺物麼?連熊媽媽也是這麼說,玉墜怎麼可能有問題?」
傅譽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就因為說是母親的遺物,從我懂事起,這東西我便沒有離過身,難道這玉墜不是我母親的?」
「恰好相反,我認為你母親曾經真的遺留有玉墜。不過……」九雅緩緩道︰「依我來分析,你母親遺留的玉墜肯定沒問題,畢竟之前相公戴了十二年都沒事,是後來才發生了事故。所以我懷疑,這玉墜是被人後來調換了,里面可能混上了一種我們至今都沒弄明白的毒。相公日夜聞那氣味,才中了招。」
傅譽一愣,「這玉墜我從未取下來過,如何會被人調換?」
九雅將玉墜在眼前晃了晃,「這就要問你自己了,沒取下來,誰又可以從你脖子上取下來呢?」
傅譽皺著眉,慢慢陷入回憶之中。
寒子鴉仍不解道︰「少女乃女乃又如何知道這玉墜有問題?依我看,這也不過是個很普通的淚型墜子,並無什麼可疑之處。」
九雅又把玉墜遞到他手里,「你模模,是不是感覺這玉墜寒涼得不可思議?同時感覺有絲絲寒意穿透肌膚直刺入骨?」
寒子鴉模了半晌,搖頭,「沒有啊,很正常,入手一會就捂出了體溫,沒有感覺寒意刺骨。」
「不可能啊。」九雅奇怪道︰「我捏在手里,明明有刺骨的感覺,你為什麼沒有?」
傅譽此時也回過神來,說道︰「如果這玉墜讓人有寒涼的感覺,我肯定也不會長久把它戴下去,娘子,為什麼只有你感覺得出來?之前你說我這玉墜寒涼,我還以為你說著玩,竟然是真的麼?」
幾個人都為這麼個問題怔在了那里,過了好半晌,九雅才將玉墜小心翼翼包起來同殘香一起放進小藥箱,道︰「相公,你現在身體里的兩種毒才解,別看現在還能站著,其實連骨子里都是虛的,等出得這里,我便給你開些方子好生補補。」
幾人正說著話,雨蝶就端了齋飯過來,她見九雅和傅譽沒再怒目相對,兩人總算和好了,心里也同時松了口氣。待兩人用飯的時候,一直緊緊盯著她目不轉楮的寒子鴉卻跟著她走了出來。
「雨蝶。」在走雨蝶走上一條青石小徑的時候,寒子鴉忽然叫住了她。
雨蝶一愣,回頭一看是他,便不悅道︰「叫我作甚?」
寒子鴉上前,忽然用身體一把將她抵在路旁的樹桿上,為防止雨蝶的驚叫,他同時捂了她的嘴,低聲道︰「昨晚少女乃女乃對我用了媚藥,我現在身體里難受得很,如果現在你不救我,我馬上就要死了……」
昨晚自聞過那玉墜和殘香之後,他的身體里被壓抑已久的**已完全被喚醒,因為擔心少爺的毒,他一直隱忍著。當雨蝶剛才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感覺自己整個身體都要暴了,真是沒料到,那兩物混合之後形成的媚藥竟是超強的厲害,越是壓制,越是難受。
雨蝶嚇得驚恐地睜大眼,寒子鴉將嘴湊在她耳邊,用幾乎帶著媚惑的聲音誘哄道︰「雖然我現在想對你做壞事,可是我還是要遵從你的意見。若是你不願意,我便去找別人。」
雨蝶瞪著他近在咫尺的俊臉,他熾熱的氣息噴在她頸上,陽剛的男性味直襲她身上每一個神經,她的臉刷的就紅了,連連搖著頭,嘴上嗚嗚出聲。
寒子鴉忍得面色通紅,此時眼里滿含像看到小綿羊的饑渴,而她的搖頭,頓時讓他失望透頂。他不由牙恨得癢癢的,如果她不是少女乃女乃身邊的人,他恨不能現在就強了她。
只是顧忌到少女乃女乃……他強忍著難耐的欲念將身體自軟玉溫香中退開,咬牙道︰「你以後最好別踫到我手里!」
他轉身就走,然而一只小手卻是拉住了他,他不敢置信的回頭,雨蝶已是挺著背脊定定地看著他,又羞又惱道︰「如果你對你的行為負責,我救你便是。」有一瞬,她認為自己是不是瘋了,居然會答應這個登徒子如此無理的要求。
寒子鴉大喜過望,點頭如小雞啄米一般,嘴巴咧開笑得像個大茶壺,「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難道會欺負一個弱女子?你若是成了我的人,我便把你寵上天。」
雨蝶低下了頭,寒子鴉頓時將她打橫一抱,四下一望,身體騰空而起,直向庵外掠去——雖然他不信佛,但也不好太褻瀆,這一次在外面打野戰滋味肯定也不錯。
客房里,傅譽一邊吃著飯一邊問道︰「我送給你的那個黑玉石呢?怎麼不見了?」
九雅在脖子上一模,那里果然光光的,「咦,什麼時候掉了?我怎麼不知道?」
傅譽嘆了口氣,用筷子敲了她的腦袋一下,「你就是這麼用不心,又怎能怪我吃醋?那日我在大哥的桌上見了那玉石,一回去你又在說轉房的事,我便以為你和大哥有了什麼私情,一時才發了渾,都怨你。」
「在大哥桌上?」九雅回想著,「那日確實見過大哥,關于轉房的事,也是從你二哥和大哥的談話中听得的。」她記起那時剛听那轉房的話,她心里難受,總在胸口上抓撓,是不是那個時候把玉石的繩子扯斷,隨後被出來的傅清言撿了去?
「大哥和二哥的談話中听得?這種事,難道大哥還會告訴二哥?」
「不是的吧。當時明明是二哥說是你告訴他的,他說他還不確定,故意來找大哥確認一下。」
傅譽驀然冷笑了一下,「你說這種事我怎會去告訴我二哥?我沒事找事干麼?分明……」他忽然想起傅清言大年三十醉酒的那一晚,當傅清言提到轉房的事的時候,寒子鴉曾听到外面有極輕微的腳步聲,難道這事是那時候被傳了出去?可是那晚傅長亭明明還在憶蘭居跪著給聞采荷求情,既然不是他听了去,他卻知道了這事,那麼就說明,傅長亭有同伙,說不得那些施毒針的,就是他的同伙所為。
他接著道︰「分明是二哥有預謀的詐大哥之言,或許,當時他是故意說給你听,讓我們幾個之間產生更多的嫌隙。」
九雅恍然大悟,「應該是的。而且看來他的計謀極為成功,最起碼,我們不是因此生了矛盾嗎?」
「但是也極不成功。」傅譽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就借著這次矛盾,反倒給了你幫我解毒的機會。」
九雅望住他,輕笑,「這叫因禍得福。」
傅譽滿心感動,攬著她的肩道︰「娘子就是我的大福星,所以吧,現在我的毒也解,誤會也解開了,你現在是不是該下山跟我回去?」
九雅嘻嘻一笑,搖著頭,「現在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回去。我昨日被趕出來的時候,曾經回過宋府,那里已經出事,據我想來,這次的事,應該太子和蕭姨娘合起手打的組合拳。」
傅譽含笑,「願聞其詳。」
九雅也不推辭,「他們首先以宋家在婚書上以庶代嫡的事問罪,將整個宋家拿下,便可瞅個時機將我父親流放或者殺了滅口,好讓人再也無法從我父親那里查得當初太子調糧的事。其次,只要給我們宋家定了這個罪,那麼我也就必定會被候府趕出去,甚至休掉。他們之所以如此著急趕我走,依我看,其一是怕我醫好你的病,阻了大哥的世子之路,難以讓月嬋與大哥成親,事情不能任他們擺布。其二,可以以我的去留來要脅你,如若你答應讓你外祖支持太子,便可以暫時留我下來,若是你不識抬舉,我們便永遠無相見之期。」
傅譽點頭,「娘子分析得不錯,而且從這些事完全可以看得出來,我的毒雖是姨娘所下,但是太子府也定然有所參與,他們都是系在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誰。不過娘子不用擔心,如果昨天宋府的人真的全被抓的話,我有辦法把他們保出來,但是可能自此以後,太子府可能會與宋府勢不兩立,你爹在戶部的任職會更加艱難。」
九雅眼前一亮,「你真有辦法把宋家的人都救出來?」
傅譽捏她鼻子,「自然是真的,難道我還騙你不成?」
「如果你真能救出宋家的人,我爹在不在戶部任職都無所謂。雖然宋家待我並沒有什麼值得念想的地方,但是你也知道,姨老太太待我很好,甚至有一段時間,連我姨娘在我出嫁的時候也表露了她的真性情。不論她以前對我怎麼樣,最起碼,她沒有直接打罵過我不是?所以,他們這次能安然出來,就只望再安靜一些過下去,不為官,能經商也不錯,有口飯吃就行了。」
傅譽「嗯」了一聲,「這事你就交給我去辦吧。那麼你回去的事……」
九雅白了他一眼,「你就是個心急的,這麼急著讓我回去作甚?那婚書的事還沒解決呢,按大夏律法可是要處刑的,就算講人情人義,至少我也是個被休的命。如果你不想我被休的話,你乖乖听我把下面的話說完。」
她頓了一下才接著道︰「現在朝廷正在求治霍亂的藥材,之前我雖然讓人從離唐那邊運來一些,但是若要運到重災區,那是杯水車薪。所以前天我就留了話,除卻那些藥材,我還懂能治霍亂的偏方,朝廷得此消息,一定會找來。而現在我又被太子府和老夫人蕭氏冠以各種罪名趕了出來,若是朝廷不想辦法為我正名,我便絕不下山。這一次,我要借這個機會,一舉將蕭氏的囂張氣焰打壓下去。」
听得此言,傅譽便怔怔地望著她,好半晌,才郁悶地說道︰「我還準備直接帶你回魯西呢,照你的意思,以後還想在候府呆下去?」
九雅冷笑,「為什麼不呆下去?蕭氏害得你如此慘,你二哥謀你母親那麼多財,我不找他們一一討要回來,豈不是讓相公白白吃了這麼多年的苦?」
傅譽感動得「熱淚盈眶」,「娘子,我該怎麼感謝你?果然娶你是沒錯的,也怪不得你能吸引我,就你現在這句話,已經讓我願意為你甘腦涂地,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
九雅笑罵,「就會油嘴滑舌。」
兩人之後悄然議定,毒已解的事暫時不向外公布,同時傅譽回候府,徑直說九雅不願回來要在靜茲庵出家,待朝廷來人,將這些事逞上,讓朝廷來將蕭氏和太子府的軍。
傅譽本來想把傅清言的事慎重說出來,但想一想,怕九雅擔心,還是只輕描淡寫的一句帶過。
等他等到寒子鴉出現的時候,他已經頗不耐煩,然而寒子鴉卻一臉春風滿面,他自也不好說什麼。兩人回得候府,候府里的人個個都是惶惶然。
還沒進大廳,三老爺就急急跑出來問道︰「譽兒,可有找到佷媳婦?」
傅譽臉上一臉黑沉之色,本來九雅還要給他把胡子刮了的,為了表現得更真實點,他拒絕了。那副樣子,看上去要多憔悴就有多憔悴,要多頹喪有多頹喪。
他疲憊地揉著太陽穴,「你們還問她干什麼?合府上下齊心攜力把她趕出去,我找到了她又怎樣?大哥那邊可有消息?」
三夫人這時過來道︰「昨夜搜尋了一整夜,皇太孫說已找到了易之的尸體,清言還沒有找到,候爺一大早又帶人去找了……譽兒,佷媳婦現在怎麼樣了?現在皇後娘娘正在廳堂上,勒令好多人都出去找她……」
傅譽冷笑了一聲,徑直進了大廳,果然見馬皇後端然在坐,老夫人和蕭姨娘大夫人作陪。
眾人見他進來,齊齊起身道︰「可有找到人?」
傅譽當先跪向馬皇後,「回稟皇後娘娘,小民的娘子找是找到了,但是她卻是已到了庵堂,無論如何不肯跟小民回家,說是我們合府上下將她趕出,冠以她婬婦的罪名,她說她再也無顏見世人,已無意于紅塵俗事,晚上就準備剃度出家……」
「什麼?剃度出家?」馬皇後霍然站了起來,目光如劍一般掃向老夫人和蕭氏︰「是誰給她冠了婬婦的罪名?那好,她出了家,這數千上萬的災民也跟著一起死了算了,是不是?」
老夫人和蕭氏嚇得面無人色,蕭氏撲 一聲跪了下去,「回稟娘娘,我們當初並不知道她就是神醫,才誤會了她與神醫有私情,若是她早說,我們也不敢冠她一個婬婦之名。」
馬皇後冷笑︰「明知道你們要借此趕她出去,她為了維護自己的清譽,她還有不說之理麼?分明是你們居了心思想趕她走,沒給她說的機會,還口出狂言是她親口承認,你們一再逼她,她不承認你們還不要了她的命?」
蕭氏覺得好不冤枉,但是她現在總算是听出來了,這位皇後娘娘根本就是在偏袒維護宋九雅,她現在怎麼辯白,也成了狡辯,反而更容易惹惱這位高位者。于是她干脆閉了嘴,再怎麼著,這旁邊還有一位老夫人,老夫人領的頭,該責備也是該老夫人頂著,暫時還輪不到她。
老夫人現在好不懊悔,同時更怨那宋九雅,怪不得她離開前說跪著求她回來的話,原來她早已撒下此等大網,早就說她心智過人,豈能容人這般欺負了去?怪只怪太子府和蕭氏沒將宋九雅的底細打听清楚,忽然之間就冒冒然行事,鬧到現在這個局面,不是弄得她也跟著騎虎難下了嗎?難道真要像那丫頭說的一樣,去跪著把她從庵里接回來?
想到自己一把老骨頭,到頭還要受這種罪,不由悲由心生,回頭朝傅譽淒聲道︰「譽兒還想讓她當你媳婦麼?」
傅譽已經在馬皇後身邊的洛公公攙扶之下站了起來,他望著老夫人,一臉冷漠,「難道你們不知道我喜歡她?說什麼以庶代嫡的事,根本是有人栽贓,退一步說,就算以庶代嫡,你們這些長輩不是也應該看在我娘子進府後還孝順的份上該原諒她嗎?你們趕她出府,不僅不通過我的同意,怕我責怪你們,還給她冠一個婬婦的罪名,你們也是女人,究竟是怎麼想的?如果此事發生你們的女兒身上,做起事來還會不會像現在一樣不留余地?」
老夫人一臉羞愧,馬皇後柔聲問道︰「那些個什麼亂七八糟的事都別理會,她現在已經是你媳婦,這個大夏的律法都會承認,說什麼以庶代嫡的事,真正是有些人無中生有。現在當務之急,是趕快把你媳婦接回來,怎能真讓她出了家?這一出家,皇上那些患了重疾的子民該怎麼辦?」
昨晚,她趁皇上急需九雅之際,便與之商量,連夜將那個在戶部把文書記載改來改去的官員揪了個錯處下了牢,什麼以庶代嫡的事現在已經完全不存在。若是現在太子府還揪著此事不放,那就是與皇上為敵,看他們還能怎麼著?
傅譽驀然大叫道︰「說什麼把她接回來,她說聲譽都沒有了,還回來干什麼?以前在候府里頭就沒被他們揪著一些有的沒的事找錯處,天天兒就想趕她出去,她說她現在既然出了這道門,便不會再回頭找苦惱,回來又要被他們折磨,她不如出家念經還來得輕松!」
他吼得老夫人和蕭氏臉色一片煞白,蕭氏大怒道︰「有這樣跟長輩說話的麼?那宋氏生性粗野,到了我們大戶人家,自要學規矩,你既然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你的媳婦我怎能讓她粗野下去?我們都是為她好,這下倒好,到了她的嘴里,她還恩將仇報,說我們管了她,難道不管她讓她出去丟我們候府的臉面?」
見她此時還如此挑直腰板大聲吼氣,再想到她說什麼一手拉扯大他,傅譽心里壓制良久的怨氣一涌而出,如果不是寒子鴉在旁提醒他,他恨不能就把蕭氏那張可惡的嘴臉給打歪。
他深吸了兩口氣,再也不理她,只是直接朝馬皇後跪拜下去道︰「皇後娘娘,這個家里小民實在呆不下去了,有些人一手遮天,欺負我就罷了,如今連與小民伉儷情深的娘子都趕走了,小民也不要繼續呆在這里了,我也隨我娘子一起出家,了斷這紅塵煩惱。」
馬皇後嚇得倏然站了起來,在洛公公一扯她後,她方覺失態,又趕緊坐了下來,沉聲道︰「傅譽,你先起來吧,說什麼出家不出家,那可是不行的,就算本宮允了,皇上那邊也不會允。這樣吧,這候府里頭有人仗勢欺人,讓神醫無立足之地,本宮現在就作主,為了讓宋九雅甘心為皇上效力,平息霍亂之疫,本宮答應向皇上進言,封她為縣主,品極屬從二品,日後若有人在候府里頭對本朝的縣主不敬,便是犯了大夏的不敬之罪,可以直接送監問罪!」
驀然得此大封,傅譽驚喜不已,當即嗑了下去,高聲大呼道︰「謝皇上聖恩,謝皇後娘娘隆恩——」
在一旁一直未出過聲的大夫人微微動容。
三夫人亦一臉驚異之色,宋九雅竟然得皇後娘娘如此賞識,得了此殊榮,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難道真的是因為宋九雅可以治霍亂嗎?
蕭氏則驚得呆在了當地,若是宋九雅得了品級,她們這些無品級之人豈非再見她還要行禮?皇後娘娘是不是也過份了?
老夫人站在一旁,亦是一臉不解,皇後娘娘抬著宋九雅,究竟是出于什麼目的?
「既然這樣了,傅譽,趕快去把你媳婦接回來吧,皇上還等著用她這個人才呢。」馬皇後微笑著催促著。
傅譽被扶起身,臉上一片淡然,「回稟娘娘,小民的面子可沒那麼大,小民昨晚求了一夜她都不理。小民在想,或許我家娘子的意思是,被什麼人趕出去,就當被什麼人接回來,如果人家不說請她回來,她肯定還要擔心日後有些人又拿她自己不要臉跑回了候府說事。她又怎會願意再受這種窩囊氣?」
老夫人當即怒道︰「譽兒,你別太過份了,得寸進尺就是你對長輩的態度麼?」
蕭氏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傅譽把頭一扭,「娘娘也看到了吧,有些人一天到晚就倚老賣老,可不把小輩當人看。」
老夫人氣得直喘,馬皇後心里只覺爽快,看了蕭氏一眼,「那宋九雅的擔心也不無道理,想必昨日出門的時候,不知有多少人圍觀,這名聲一出去,一時也難收回,影響極其不好。也罷,昨日誰主張趕人的,今兒為了皇上的大業,無論如何得去一趟靜慈庵,親自將誤會解開,把她接回來,讓她再無顧慮,心甘情願為皇上辦差!」
皇後娘娘的話,也可說是金口玉言,她一席話落,蕭氏臉上的顏色是變了又變。昨日自己那般趾高氣揚,挺著胸膛各種侮辱之詞盡情出口,那麼強硬地說不會去求她,結果現在要舌忝著臉去求她回來,她的臉面哪里放?到了宋九雅面前,她又如何開口?
老夫人畢竟姜是老的辣,不待蕭氏想出計策,她就當先兩眼一翻,兩腿一蹬,暈了過去。下人們急急忙著叫大夫救治。看著忙碌的下人,蕭氏更是暗罵不已,好個老不死的,居然當先來這一招,如果自己再來這一招,皇後娘娘豈會輕易罷休?
傅譽見她老沒表態,便叫道︰「好吧,既然昨日有人趕,今日卻沒人接,都是沒把皇上的大事放在心里,皇後娘娘,小民沒辦法,連娘子都保不住,這就出家去了。」
馬皇上淡淡望著下面的蕭氏,「傅譽,你先別急著出家,看來得本宮問問昨日究竟是誰那般大膽趕了我們大夏的神醫,來人呀,將這府里頭昨日在門口圍觀的下人都叫來,問問他們,究竟是哪個主子趕了人。」
洛公公忙應道︰「是。」
他正要轉身,後面的明瑤姑媽再也忍不住了,「公公就不要再麻煩了,讓妾身說吧,昨兒啊,可是我們的蕭姨娘領了頭,氣勢洶洶將譽兒媳婦趕了出去,听說出去的時候,還讓下人盯著,不準帶走府里任何東西呢。可憐譽兒媳婦就帶了兩件換洗衣,身無分文,想必不是靜慈庵收留的話,現在已經餓死街頭了吧。」
落井下石的事她向來會干,這蕭氏她早已看不慣,正好借皇後娘娘的手壓壓她的銳氣。
如此點名道姓,蕭氏再也躲不下去,只得咬著牙上前,「昨日是妾身誤將宋九雅趕出了門,妾身知錯,這就上山將她接回,請皇後娘娘稍候。」
馬皇後端了茶,「無端耽誤了這麼多時間,既然知道辦了錯事,就趕快去吧,本宮就在這里靜候佳音。」
蕭氏只覺整個身體都在顫抖,身上的每一塊肉都在抖動,謝恩出來,坐在馬車里,都差點跟老夫人一樣給暈了過去。想到要向那個宋九雅低頭,她都恨不能跳下馬車一死了之。孫媽媽在路上一直的勸,讓她想想清言,想想長亭,再想璟雯,他們都還需要她,這個時候忍一時之氣,日後再圖謀之。
九雅待傅譽走後就開始睡覺,現在心無所慮,這一覺真正是睡得香甜。正在迷糊間,春菊忽然像有什麼大喜事降臨一般,咋咋忽忽地就跑了進來,「少女乃女乃,少女乃女乃,快起來,蕭姨娘果然來求你回府了,正讓普賢大師陪著呢。」
九雅懶洋洋地翻了個身,軟綿綿道︰「是麼?既然是來求我回府的,怎麼還能讓普賢大師相陪?難道她是去求普賢大師?如此,那就繼續讓普賢大師陪著吧,我要睡覺。」
此時雨蝶不知自哪里走了出來,臉上紅潤異常,她拉住春菊道︰「少女乃女乃說得對,來求人的,豈能就打發個孫媽媽來說一聲就行?听說在前面普賢大師還將她當上賓接待呢,哪里有一分誠意?想起昨日她對少女乃女乃毫不留情的辱罵和緊逼,豈能讓她如此胡哄。你就只當不知道,少女乃女乃繼續睡吧。」
春菊吐了吐舌,便退了出去,孫媽媽在門外卻是把她們幾個的話听了個明白,咬著牙指著雨蝶罵道︰「好你個小娼婦,你們在候府我們姨娘可有少你們吃少你們穿?居然如此歹毒,不怕遭天譴麼?」
雨蝶冷笑,「我們現在可是在庵里,誰管那些候府里的事?少女乃女乃現在要出家,不想回府你們又怎麼著?難道昨日趕了人,大罵已與候府無關,這會兒還要管到我們這些無關的人頭上來?你們家姨娘是不是也管得太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