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媽媽氣得不行,但也沒有法子,人家主子現在有本錢抬架子,她又能怎麼著?她只得轉身去回。過得一會,就見她領了蕭姨娘過來,蕭姨娘臉色黑得如鍋底,看到客房門前只站了三個奴才,宋九雅面都不現,果然如孫媽媽所言,宋九雅是完全打主意給自己難堪,沒準備給自己一點面子了。
她站定在階前,盡量用平淡的語氣對裴媽媽說道︰「叫你們主子出來吧,說姨娘來接她回去了。」
雨蝶不待裴媽媽答話,就生硬道︰「昨日可是被姨娘當著眾人趕出來的,姨娘今兒怎的又改變了主意?難道昨日當眾說的話都是放屁?」
蕭姨娘的手指在袖底快捏出血來,想不到今天竟然還被一個奴才瞪鼻子上臉,然而她此時絕不能計較,馬皇後還在府里等著。她疏淡一笑,「昨日姨娘魔障了,之前有誤會,不知道怎麼回事,又听信了那戶部官吏的鬼話,差點就冤枉了譽兒媳婦。現在事情已經弄清楚,姨娘豈能容自家人流落在這等庵堂?現在已經沒事了,去,叫你們主子跟姨娘回家。」
雨蝶卻是不依不饒,「昨日奴婢明明听到我家主子說過,若不是姨娘跪著求她回去,她絕不回!姨娘就這麼干站著,沒達到我家主子的要求,她怎麼會跟姨娘回去?」
蕭姨娘一再忍讓的怒氣終于再也憋不下去,臉上血氣一涌,就準備讓孫媽媽把雨蝶拖過來好好打一頓。然而孫媽媽連給她使著眼色,嘴里不斷低聲在她耳邊勸道︰「日後圖謀之,這死丫頭跑不了,先把少女乃女乃請回去再說。」
蕭姨娘再次忍住氣,一退再退地最後用帕子拭著眼角,啜泣道︰「想姨娘自小把三少爺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想想他大哥,待他比他自己還好,現在正生死不明,只找著了易之的尸體,怕是他也遇不測,我這親姨娘不僅不能過去搜尋,揪著這心,還得管顧府里這些事,不得犯一丁點錯,稍一犯錯,便人人都罵我的不是。與其這樣,我不如就隨他大哥一下子跳下山澗,就這麼去了才好……」
她由剛轉柔,決定用眼淚攻勢,九雅在屋內听著她的哭聲,再听她說起傅清言至今還未找到,只找到易之尸體的事,心里一緊,忽然想起之前傅清言幫她隱瞞代嫁之事的事,昨日被蕭氏相趕的時候,那位嬤嬤來報,她就以為是蕭氏故意使的計策將傅清言引走,讓他不能幫自己,以達到趕走自己的目的。就算到了今天傅譽提起此事,她也以為傅清言的事只不過是一個小波折,事情平息之後他就會出來,可是,怎麼說易之死了?
她再也熬不住,穿了衣裙,一臉清冷地走了出來,「大哥真的在去武德的路上出事了麼?」
孫媽媽也悲聲跟著抹眼淚道︰「都找了兩天了,連世子身上一塊布片都沒找到。姨娘現在都快支撐不住了。只想少女乃女乃快點隨她回去,她也趕緊去那山澗邊尋人,現在皇太孫和候爺盡管在找,派人的人也不少,就怕到時候會跟易之一樣,只剩個……叫姨娘該怎麼活啊……」
九雅默然,如果傅清言真的出事了,她現在在這里鬧僵,好似意義也不大。
蕭姨娘今天的臉子反正已經潑出去了,索性把話一說到底,「譽兒媳婦,昨兒真是姨娘魯莽,犯了糊涂,給弄錯了。姨娘現在給你認錯,你就看在你大哥至今還未找回的份上,趕緊隨姨娘回家吧。姨娘這心里頭,現在比針扎還難受,若是你大哥找不回來,我這便跟著他一起去了……」
孫媽媽和她不斷抹著眼淚,又各自說了些軟話,九雅終于淡淡道︰「若是姨娘日後不再盛氣凌人,不把事情弄清楚就發起責難的話,我也不是個好說話的。今次就看來大哥的面子上,我這就隨姨娘一起回去吧。」
估計要她下跪是不可能了,再拿喬也就那麼回事,現在也已完全讓她伏低,自己的面子已經找了回來,適可而目也未嘗不可。
總算听她松了口,蕭氏和孫媽媽兩人同時心底里松了口氣,她們真的就擔心九雅說一不二,非要逼著人下跪就難辦了。
于是雨蝶幾個跟著略一收拾,便告辭了普賢大師。臨行的時候,普賢大師用憂天憫人的目光盯著九雅道︰「女施主此一去,不知何時又能再見。不過貧尼奉送女施主一句,爾本孤零,形質迥異,又得天獨厚,他日一定要多做善事,少惹殺孽,替天下百姓而憂。」
九雅听得莫名其妙,點了點頭,便下了山。
一行人回到候府,候府里的人都跟著松了口氣。
馬皇後依然在坐,九雅趕緊上前拜見,馬皇後讓她起身後,目光便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總要看仔細,能讓玥兒都決定要娶的女子究竟長得哪般模樣。這一瞧,只覺眼前小人兒長得曼曼亭亭,紫色繡裙,容色照人,氣質端凝,靜靜立在那里,自有一股驚艷滿座的氣韻。
馬皇後暗點頭,此女若光憑容貌,斷斷不能上得台面,入得玥兒的眼,但就她那份氣定神閑的端凝,那種由內而外的流光溢彩,絕非一般人所有比。此下她又通醫術,把個華春堂開得有聲有色,果然是個讓人期待的小女子。可惜了,玥兒沒那福份,不過讓她陪在譽兒這個苦命的孩子身邊也是不錯的。
被她盯著,九雅也不扭捏,良久後,馬皇後才道︰「你就是華春堂的老板宋九雅?」
九雅恭敬回答,「回稟皇後娘娘,民婦正是華春堂的老板宋九雅。」
「日前听那邊的季掌櫃說,你懂得治霍亂的偏方,可有此事?」
「回皇後娘娘,確有其事。」
「那你可願意為皇上效力,將那偏方獻出來,以救治我大夏受苦受難的百姓?」
九雅忙跪伏下去,「民婦願為皇上效力,將那偏方獻出來救治各處受苦百姓。」
馬皇後大喜,笑容滿面道︰「不枉本宮等待多時,得此好消息,本宮這就回宮稟明皇上,不日將封賞你為縣主,享受朝廷奉祿。」
傅譽再次拉著九雅一起跪謝。待馬皇後的儀仗隊離開後,這個消息讓整個候府的人都震動了。而不到兩個時辰之後,九雅被冊封和寧縣主的聖旨便下來了,合府的人都出來跪地接旨。此時老夫人已醒轉過來,她一臉不郁納悶之色,蕭氏臉色鐵青,大夫人一臉淡然,三夫人微有所驚,聞采荷則是一臉嫉妒。
待接過旨重金送走太監之後,老夫人沉默了半晌,忽然叫住待要離開的九雅,意幽不明道︰「都說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你今日得此殊榮,看上去風光無限,就只怕為他日埋下禍根,你還是好自為之吧。」
九雅淡淡一笑,「多謝女乃女乃提醒,孫媳並不是一個嬌縱之人,不論是福是禍,孫媳都會謹慎持之。」其實她對這個縣主也並不感冒,只不過是一個听著好听的稱呼罷了,既無實職又無實權,又無封地什麼的,倒可以拿一點朝廷奉祿,在人前再不用卑躬屈膝而已。
老夫人點了點頭,便讓人扶著進去了。隨後皇宮里又派來了太醫院的華太醫,自是希望九雅趕快將治霍亂的偏方寫出來。九雅在說與他如何對霍亂利用其他易找的藥材,依病人被染情況輕重來針對性進行醫治的時候,傅譽就已經出了門。因為有人傳消息回來,在距傅清言出事地點三十里外的地方,終于找到了傅清言身上所穿的那件藍色袍子。但是袍子已經被掛爛,上面已經染了不少血,被水沖得掛在了一塊尖石上,如若不是搜尋的人仔細,實在難以看到這個小小的布片。
蕭姨娘跟著傅譽一起趕過去,當見到那染血的藍色布片,人已徹底崩潰。之前還心存僥幸,希望清言有機智,能幸運逃過此一劫,結果,這片三十里地外碎裂的血衣已徹底將她的僥幸澆滅。山道邊上,所有人都一片悲痛,安平候像忽然之間老了十歲一般,整個人都沉了下去。
傅譽心中的悲痛更是不可抑制,他的毒剛解,對傅清言的誤解也已全部解開,他才想日後好好對這位大哥,如今竟是生死兩相隔,心內如何不是又愧又悔?想到往日的一幕又一幕,心更是如刀在割,他發誓,一定要找到那個謀害的凶手,將他手刃,碎尸萬段!
候府整個上空都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人已死,又未曾找到尸首,只能給傅清言做了一個衣冠冢,希望他在天之靈能夠安息。
老夫人和蕭姨娘都不能主事,而傅清言的喪事又不能馬虎,從未干過這些事的九雅在安平候的認命下,由三夫人在旁幫襯,讓她擔起了主掌家事之職。九雅盡管心里也悲痛,又被臨時受命,不得不強行打起精神,將傅清言的喪事風光大辦。
對于安平候交付九雅管此事,三夫人心里極其不悅,這個時候,不應該讓她一個人來主事嗎?就怎的將此事交給了一個新媳婦?心里不舒服,自然幫起忙來也沒那麼盡心。九雅也不計較,正好趁著這個時候把府里的一些人事模清楚,好在裴媽媽和熊媽媽甚為老練,熊媽媽又是候府里的老人,有那些個不听話或是暗地里有絆子,她少不得聲嚴厲色的喝斥一番。
只是那些敢不听話的,自然都是府里的老油條,當面唯唯諾諾,轉身就是另一副面孔,在旁盯著的裴媽媽怕他們把差事辦砸,第一次就讓候爺失了對少女乃女乃信任,發現了不好的兆頭,就趕緊過來報給九雅知道。
「少女乃女乃,奴婢看你明明算得酒席為五百桌,雞鴨魚肉都拋著算了三千兩銀子,可是剛剛奴婢去廚房那邊數了一下,那雞子鴨子各都不到兩百五十只,豬不到三十頭,不說這些東西到時候湊不齊五百桌,就算湊得齊,怕是份量都會極少。這麼一來,外頭來吊唁的人吃得不好,那不知道的,要麼說是候府小氣,知道的,定然說是少女乃女乃連這麼點事都刻薄賓客,少不得又要指責少女乃女乃的不是,日後那話語頭肯定要傳得不好听。」
九雅正在讓郝大總管安排個長眼色的人手迎客排席,听聞裴媽媽報得此事,便漫不經心地對郝大總管道︰「這府里頭的人和事我都不太了解,想不到第一次主事,就有人來生事,郝總管,這事你看我該怎麼辦才好。」
郝大總管行了一禮,「少女乃女乃想怎麼管就怎麼管,那些人都是府里的老人,平日也沒少說他們,但是他們一般都按著規矩辦事,難以揪出什麼錯處,若少女乃女乃能把他們的錯處揪出來,讓他們心服口服,以後不再犯,那再好也不過。」
九雅冷笑一聲,「那大總管去忙吧。」
她回頭就對裴媽媽道︰「去把廚房和采買的人一起叫到廳堂,對了,把那些在園子辦差的都一起叫來,今兒個我可要給大家開個動員會,馬上就會有大批賓客進門,豈容他們如此懶散而為?」
郝大總管若無其事的退下去,去忙外院的諸般事宜了。
過得一會子,就有一拉雜約三四十人陸續進了大廳堂,有的臉含譏誚,有的一臉不屑,有的則是眼目四轉,賊眉鼠眼的樣子,分明對于這位突然來主事的少女乃女乃不太看在眼里,哪怕她已經是縣主的頭餃,在他們眼里還不如他們的頂頭上司。
九雅也不氣,不動聲色地將目光自他們臉上一一掃過,慢慢道︰「現在世子突然失事,我們合府上下都莫不感到哀痛。因為老夫人和蕭姨娘這些主事的現在無心操持這些庶務,暫時就代由我來管。所以,大家看在世子爺向來待人親厚的份上,此次務必要盡心盡力為他辦好最後一個差。府上即將有大批賓客來吊唁,最主要的是廚房里的,酒席必要讓人無可挑剔,不能讓人有所詬病,黑了我們候府的名頭。是以我再把最重要的一節,廚房里的事務再對一對,等確定沒差錯了,就趕緊各就各位去。」
那些下人仍是一臉不以為然,九雅慢聲道︰「廚房里每日的采買是哪位管事操辦著的?」
靜了半天,才有一個穿著體面的中年婦女走了出來。她一身綻藍蹙金廣綾長尾褙子,頭戴玲瓏點綴瓖珠銀鈿,兩耳綴赤金耳環,體態粗實,薄嘴雙下巴,一看就是個厲害的主。
「每日廚房的采買是奴婢操辦。」
九雅上下打量著她,穿金戴銀,想必底子也厚了。也是,一般能謀得采買一職,想必後台也是極硬的,便道︰「姓氏?」
「奴婢姓祝。」
「你丈夫在哪里辦差?」
祝管事暗撇了撇嘴,不情願道︰「奴婢那口子如今在二爺的莊子上干點跑腿的小事。」
九雅心有所悟,人家可是長亭的人,有蕭姨娘撐著腰,所以把這府里的人都不會放在眼里。她淡淡一笑,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我們這候府還沒分家呢,想不到二爺就單獨有了莊子,不知那莊子在哪里啊?」
祝管事臉上一愕,方發現自己說錯了話,立即補充道︰「二爺管著候府的各種營生,奴婢習慣于說二爺的了,只是口誤,三女乃女乃何必計較呢?」
九雅瞟了她一眼,「也好,算你口誤。那我再問你,我之前親自排的席面是五百桌,只算了雞鴨魚肉這幾樣,就排了三千兩銀子,可以說是各種不可預算因素都包了進去,不知道今天祝管事把這幾樣菜派得怎麼樣了?」
祝管事這倒是認真起來,「回少女乃女乃,奴婢緊著些買,已把那些東西一大早就辦齊了,三千兩銀子險險才用到。」
「那把采買的單子拿來我過目一下,看看究竟買了多少。」
祝管事此時便現出不屑來,「那單子麼,奴婢已經交到賬房了,賬房催著要做賬呢。」
九雅眼眸一轉,提聲道︰「熊媽媽,去,讓趙管事把今天廚房里采買的單子拿來我看一下。」
熊媽媽扯腿就跑,祝管事臉色一變,「少女乃女乃,那些可是賬面上的事,候爺不是只讓您負責這里面酒席的事麼?您是不是管過了?」
九雅將茶杯在手里晃了晃,淡淡道︰「不知道祝管事是不是忘了,候爺也曾吩咐過,那賬面上的事也由我管,怎麼?你單子送賬房了,我就不能看了麼?」
祝管事一呆,半天出不得聲。不過她也不擔心,听說這位三女乃女乃管賬房到如今,也沒管出個什麼名堂來,那趙管事定然給了她一些假賬,她能瞧出什麼?那麼這會子的單子,以趙管事的聰明定然不會真交了來。
很快,熊媽媽就將一疊單子拿了來,九雅接過來一看,呵,好家伙,三千兩銀子果然是花光了,只不過,那雞鴨魚肉的價格卻是貴得離譜,市面上五十文錢一斤的雞鴨,到了這單子上就快成了五百文,結果一只雞鴨買下來就要近二兩銀子。那麼雞鴨統共只買了五百只左右,就用了一千兩銀子。再還有五百條魚,三十頭豬,價格也是離譜得很,這兩樣總共就花去了一千兩銀子。再還有一千兩銀子,居然就直接寫了另記雞鴨一千兩,剛剛好,三千兩給花了個干干淨淨。
九雅看得心里怒火直冒,要說她當初派這幾樣的時候,她本不想惹事,還是按著府里頭那些人的刻扣規矩給留了些份,怎麼著,也得讓他們把該采買的食材買足了。而現在呢,這些人貪得無厭就罷了,居然把五百桌的份量全減了,還光明正大寫了個另記雞鴨一千兩,現在是即要自己難看,錢也不誤貪,給他們臉不要臉,今日若不趁此來一個殺雞敬猴,恐怕日後再難以立威信!
而這些雞鴨的價格她之所以知道,趙管事早就算給她听過,她豈有不清楚的道理?
當下她仍是不動聲色,只偏頭問道︰「哪個是廚房的大管事?」
那祝管事見她看了單子也沒說什麼,直道趙管事給了個假單子過來,便更是得意了。
接著就有一個腿圓腰粗的高壯僕婦走了出來,「是奴婢管著的。」
九雅嗯了一聲,「我想問你個事兒,半只雞端上桌,能讓客人吃得盡興麼?」
那僕婦道︰「這事兒不好說,若是那雞夠肥的話,只炖個湯再加點香菇其他物料什麼的,勉強可以。」
九雅再次點頭,「那你是準備炖香菇雞湯了,是不是?」
那僕婦眼里分明有一絲怨恨,因為祝管事買這麼點東西回來,她又怎麼做出酒席?以前克扣都只克扣銀子,現在連食材都克扣了,遭了禍事,還不是她這個廚房的管事給頂著?
她咬了咬牙,「如果香菇足夠的話,奴婢會用半只雞來炖湯。」
九雅步步緊逼︰「如果香菇不足夠呢?是不是就用一點清水來胡弄客人?你可知道,候府的客人都是京城里的達官顯貴,就你這半鍋雞湯,是不是想被人說出去笑掉大牙?讓候爺成京城所有人的笑柄?」
那僕婦嚇得一下子就跪倒在地上,連連磕頭道︰「求三女乃女乃開恩,奴婢絕沒有那麼個意思。奴婢也想端整只雞上桌,可是祝管事說少女乃女乃把錢管得緊,非要讓我只做半只雞,奴婢這菜也不好派啊。」
九雅一拍桌子,喝問道;「我把錢管得緊?這單子上都變成了二兩銀子一只的雞鴨,哪個敢說我把錢看得緊?」
廚房的僕婦嚇得伏地不起,那祝管事卻若無其事的撇撇嘴,上前稟道︰「少女乃女乃何必動怒呢?什麼半只雞一只雞的,奴婢買的雞鴨可足實得很,少女乃女乃沒看到還有一張單子上寫著另記雞鴨一千兩麼?這廚房里頭只要喊差料,自然立即有人送過來了,奴婢這也是怕浪費嘛。」她有些意料之外,看這位少女乃女乃說話有憑有據,看來趙管事給了她真的單子。可是給了真的單子又怎樣?她已在下方注明了,早有準備。
九雅冷笑一聲,目光如冷劍一直射向祝管事,「怕浪費?這銀子都付了,雞鴨卻還在外頭,是什麼道理?若是府里真的不需要這些食材了,那這筆銀子會退給誰?退給你祝管事一人私吞麼?」
祝管事被她那一射,心里頓時有些怯意起來。轉而又挺起胸脯道︰「少女乃女乃可別亂冤污人,就算那些食材沒用到,日後也會算在每日的開銷里,奴婢又怎麼會私吞呢?」
「是麼?」九雅已徹底被她給激怒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將其中一個單價單拿出來,問跪在地上的僕婦,「你告訴我,現在市面上的雞是多少錢一斤?一只最肥的雞有多重?」
那僕婦吶吶著不敢回答,祝管事接口道︰「奴婢這是買的最好最肥的雞,一只雞少說也有四斤重,農戶在雞里喂了特殊昂貴的藥材,所以雞的價格也比普通的貴上很多,一般都是五百文一斤,怎麼啦,少女乃女乃有意見?」
九雅微眯著眼,「我沒有問你,你卻插了言,看來完全是沒把我這個少女乃女乃放在眼里。青衣,給我上去掌嘴五下,叫她記得誰才是主子,誰才是奴才!」
青衣得令,還不待那僕婦反應過來,五個清脆的巴掌就已經落在她臉上。青衣是習武之人,下手極重,只打第二下時,就有牙齒從祝管事的嘴里飛出來,等到了第五下,祝管事已經躺到了地上,滿嘴滿臉都是血。
那周圍的三四十個家奴個個都大驚失色,紛紛捂住自己的臉,他們的臉面絕對不會比祝管事的堅實。而祝管事擺明了就是蕭姨娘的人,她的丈夫又給二爺辦著差,這位少女乃女乃居然連祝管事都敢打,看來是完全不給二爺和蕭姨娘一點面子。那麼他們這些人她若是要打豈非更不會留情面?
祝管事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她捂著臉大聲尖叫道︰「少女乃女乃,奴婢盡心為府里辦差,究竟是錯在哪里?您憑什麼無緣無故打人?真正就不拿我們下人當人看了麼?」
九雅一張臉冷凝如冰,「憑什麼打人?首先憑我是縣主,領著朝廷從二品的奉祿。其次憑我是主子,你是奴才,主子說話的時候,沒讓你回話,你就該閉嘴!這是規矩,你既然在府里也有些年子了,難道連這些規矩都不懂?再者……」
她目光自那三四十人的臉上一一掃過,「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暗地里的一些勾當,既然我接下這主事的,就不怕你們在暗里使絆子。說這雞鴨喂了特殊食料,五百文一斤,是喂了金子麼?我早就在市面上調查過,根本沒有什麼喂特殊食料的雞鴨,更沒有只只都達到四斤重的肥雞。一般的雞價就在五十文一斤,打三斤重一只,一只雞最多就一百五文,給我買一千只,也只要一百五十兩銀子。何況就給我買回了兩百五十只,四十銀子都不到,你就給我報了五百兩,這些錢哪里去了?你說!」
禍管事呆住,她以為少女乃女乃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不可能會知道這些事。而且之前蕭姨娘也曾多次說過,少女乃女乃在她娘家沒學著管過這些庶務,根本不知道外面東西的行情。而現在,少女乃女乃一筆筆算得如此清楚,她還拿什麼去狡辯?
九雅冷笑道︰「我之所以給你三千兩銀子,就看你會如何花,原來銀子都是被你們這些奴才這樣花光的。如此不替主子節約,只圖中飽私囊,這種奴才還用她作甚?來人呀,把這賤婢拖出去大打五十大板,然後讓她交出所貪的銀錢,再趕出府去,若是她不服,就立馬送官府,這三千兩銀子,她一個人就貪了兩千多兩,非讓她下牢吃官司不可!」
熊媽媽和裴媽媽一齊過去拖人,祝管事呼天搶地,而廳堂里誰都不敢為她求情,少女乃女乃如此雷霆手段,他們誰也不敢往她的刀口上撞。同時一個個都變得謹慎起來。
九雅再望著那三四十號人,淡淡道︰「這采買一職,本就油水豐厚,只要不太過,我們這些當主子的自然也不會太去認真計較。只是這祝氏膽大包天,一動就是兩千多兩,喉嚨粗得很,你們說這種人該不該重重地責罰?」
眾人面面相覷,九雅再道︰「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你們剛才也看到了,祝氏囂張,完全不將我這個主子放在眼里。平日也就罷了,現在是辦著正事,豈容她如此不識時務?說到底我也是信任大家的,這麼個時候,只要大家秉承為候府盡心辦差的心,便都各自好相處。現在,我決定就在你們當中選一個稱職,不會欺上瞞下的采買,馬上去廚房清點一遍,將還差的食材一一補齊,不能讓客人吃不出飯來。」
她先說了有油水是理所應當,只要不太過,就不會去太計較。然後再說選人,那些听出話音的,哪個不想得到這個職位?但是顧忌到少女乃女乃可能會說一套做一套,所有人都兩相望著,不敢真正站出那一步來。
就在九雅準備吩咐身後的雨蝶去辦這事的時候,終于有一個穿著干淨神情有些畏縮的三十多歲細瘦漢子走了出來,「回少女乃女乃,如果您放心我小謝的話,小的願意擔任此職。」
九雅打量著他,神情雖是畏縮,但是五官倒長得周正,眉眼看上去也不像個狡猾之人。便問道︰「你以前在府里任何職?」
小謝此時已稍放得開了些,一禮道︰「回少女乃女乃,小的以前在世子跟前當差,後來因為犯了點小錯事,打破了世子的一個花瓶,就被調到了廚房,幫著祝管事搬運那些食材。小的現在雖然是個搬運工,但是小的跟著世子也學了些字,又跟著祝管事跑東跑西,市面上各種食材的價格最清楚不過,好壞也能認得清,所以小的才斗膽請少女乃女乃把此職事讓給小的來做。」
一听是在傅清言屋里當過差,九雅就動了心,微一沉吟道︰「好,小謝,不管怎麼樣,你若是把今天的差辦好了,不出任何差錯,日後這職事就是你的。」
小謝趕緊道謝。那些沒有即時站出來的人心里好生後悔。
九雅又對那廚房的管事娘子道︰「給你派了個新人,但是你們肯定也相當熟悉的,這次不會再有短食材的事發生,只管盡心把飯菜做好,不要讓客人有話說,知道沒有?」
管事娘子當即就應了。
九雅今次也不欲在這些事上多纏,畢竟只想給這些人一個下馬威,真要肅清,也不趕在這個時候,相信那些人在這幾天之內是不會再鬧出什麼大的亂子。
在靈堂上,看到哭得幾次都昏了過去的蕭氏,三夫人嘴角卻是露出了冷笑之色。當傅璟雯都哭倒在棺木上的時候,九雅和聞采荷還是過去將她扶了下來。這兩母女對著那棺木是哭得甘腸寸斷,而她們心中的悔恨,誰又能幫她們抹去?
出殯的那天,天色是灰蒙蒙的,黃色開路紙錢撒滿一地,銀元寶和著哀淒的嗩吶聲漫天飛舞,眾人相送,終是將那只有衣布的棺木埋進了土里。
喪事辦完,整個候府里更是陰雲密布,從上到下,沒有一個人臉上會露出笑顏。九雅把幾天幾夜都未合眼的傅譽送回屋內休息去後,又開了方子,讓雨蝶親自按方子給傅譽在爐上煨起了補身子的湯藥。
「少女乃女乃,剛才孫媽媽說大姑女乃女乃身子不舒服,讓少女乃女乃現在過去給大姑女乃女乃瞧瞧。」春菊進來稟道。
九雅心里一緊,去傅璟雯那邊?豈不是又要見到皇太孫拓跋越?
這幾日京城里都傳遍了她就是華春堂那個做出各種神藥老板的事,那麼拓跋越肯定也早已知道。這幾日來,不時都會在靈堂遇見他,他都是一臉漠然,好像全然不知情的樣子,是他心機深沉,還是真的不在乎?
那麼一位上位者,有可能在知道被別人騙後會一點都不在乎嗎?
她真的不敢天真的去相信這一點。
當她決定以華春堂老板的身份現身在世人面前的時候,她就不曾考慮過拓跋越的想法。而既然他如此沉得住氣,她也沒有必要故意提起讓他難堪,若是能一笑置之是最好也不過。
把熬藥的事仔細交待後,她一身素服,就帶著春菊往傅璟雯原來的院子走去,青衣和魅影遠遠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