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你這是真的喜歡她嗎?」九雅忍不住反問,頓了一下,才緩聲道︰「有一件事,我不怕告訴你,也不怕你笑話于她,只是想絕了你的念頭。」
她盯著烏托,慢慢道︰「雨蝶曾經有過一段感情,但是後來她發現,對方雖然答應娶她,不過卻是個花心成性的男人。雨蝶向來心緒驕傲,在她看來,這是對她純潔感情的踐踏,她寧可孤身一人,也絕不願嫁與那樣的人為妻。她現在肚子里已經懷了孩子,此一去,她願意一人把孩子生下來,就此一個人過上清心的日子。這樣一個女子,你現在還敢說喜歡?」
說完,她以為烏托會表現出一副相當吃驚的樣子,結果,他卻只是笑了笑,「你以為我不知道麼?初來塔克,就讓人給她把過脈,我知道她身懷有孕,後來問過她,她說她並未成親,我知道在中土,未婚先孕不被世人所容,見她面色時帶憂傷,我便了解她的困境。但是我不介意,我是真正喜歡她,我之前在我父王母後面前已經說了,我已經與她在一起,那麼我可以坦誠這個孩子是我的,這樣子,難道都不行麼?她為什麼還要說不喜歡我?難道我就真的那麼惹人生厭?」
這次卻是要輪到九雅吃驚了,她上下打量著烏托,這個高大而純真的王子,真的就喜歡雨蝶到了這一步?為什麼?
她咂了咂嘴,有些干巴巴道︰「你知道雨蝶要什麼嗎?她要人對她一心一意,不能有了她,還和別的女子眉來眼去。」
烏托看了她一眼,「我知道,難道你沒看見我父王只寵我母後一人麼?我們塔克本就貧瘠,哪里有那麼多金錢來養更多的女人?」
九雅心里大贊,這真是一位完美丈夫,可是雨蝶的心里,恐怕還裝著寒子鴉吧?她不由嘆了口氣,「如果你真喜歡她,想與她相守,還給她一點時間,我現在就準備和她回大夏京城,你若是有心,到時候,你來京城提親吧。這段時間,我會好好把她養起來,絕不會讓她再受一點苦。」
烏托瞪著她,雙拳緊握,過了好半晌才氣沖沖道︰「我怕你又把她往那個傷她的男人面前推……」
九雅打斷他,「你放心,雨蝶是相當有原則的人,這段時間我會勸她好好考慮,也讓你好好冷靜冷靜,就怕你是一時沖動,將來要後悔終生。都好好想想吧,如果真下了絕不後悔的決定,到時候我們再談。」
她轉身而去,烏托僵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四個人離開的時候,九雅依然是坐著馬車,只不過和她一起坐在馬車里的人,變成了雨蝶,高坎趕車,拓跋玥騎馬。
烏托送了很遠,依依不舍,終究是沒有再強求留下雨蝶。
馬車一路急趕入關後,便一直取道向西,到了臨沂,九雅知道拓跋玥還要趁這個時候趕往盧邑,便主動提出與他們分道,她要去鄣州與青衣魅影會合,再返回京城。〔中文〕
拓跋玥或許真是心系盧邑,沉吟了一會,便是同意了她的提議。雖然臨沂距鄣州還有幾的車程,但是九雅的行蹤現在已經月兌離了任何人的掌握,他相信以她的機智,能順利到達鄣州。
他重新給她雇了輛更舒適的馬車,又給了路上所需的銀兩,這才將她送上路。臨行前,他敲了敲車壁,九雅從馬車里探出頭來,他含笑道︰「這一路再沒人可以讓你算計,可要好自為之。事情處理完了,就立即回京吧,過不了幾,我也會依與你的約定班師回朝,可得把京城的城門洗干淨了迎我回來。」
九雅臉暗黑,這一路他的表現都還差強人意,像個為人長者的樣子,可是這分別時的話就不像話了,她干嘛要把城門洗干淨了迎他?她該迎的是她的相公才對。
她撇了撇嘴,本想說幾句難听的話,想想他在盧邑的十萬大軍,再想想傅譽如今還需要他的幫手,這才作罷,假笑道︰「城門我不會洗,總之靜等舅舅早日歸來。」
拓跋玥深深凝視她,「如此也不錯,只是別時時咒我就成,不然我有了個什麼萬一,你們的日子也休想好過。」
九雅裝看不懂他的目光,嬉笑著縮回馬車里,「自然懂得審時度勢,我們現在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誰都離不了誰。」
拓跋玥倏然一笑,放下簾子,「這句話我喜歡。」
九雅沒再理他,叫著車夫快走。
目送馬車漸遠,高坎扼腕道︰「爺,有時候我不得不相信命運,無心說你命里注定孤家寡人一個,你偏說要改變,無心拼了老命為你們改變命盤,結果似乎仍是不如人意,意如此,人難勝。」
拓跋玥跨上馬背,嘴角漾起一抹悠然地笑,「誰說我會孤家寡人一個?誰說人難勝?你等著看就是,最後,她總之會要……」
他沒有再說下去,一夾馬月復,駿馬已經箭一般射了出去,高坎長笑著緊跟其上。
九雅和雨蝶坐在馬車里,一路倒是無話,五之後,順利到達了鄣州,直進刺史府,青衣魅影果然很听話的還呆在那里,至于金芸,九雅看到她的時候,眼眶就忽然紅了。
六月的,她一個人坐在池塘邊,身形削瘦,面容憔悴,形消骨立的樣子,好像一陣風都要把她吹跑一般。她手里拿著一根帶葉的樹枝,輕輕在水里劃動著。
「我們那把她帶過來後,她一直不言不語,有幾次都試圖拿剪刀自殺,幸好我們盯得緊,都給搶了下來……」青衣望著金芸低聲道。
雨蝶在路上已經听九雅說起金芸的事,再看金芸現在這般模樣,不由也紅了眼眶,「好好的千金小姐,如今竟然被安子程那廝給糟蹋了,那打雷霹的,將來定然不得好死。」
九雅冷道︰「可知道安子程在哪里?」
「听說已經奉命回京城了。」青衣回道。
九雅點了點頭,慢慢走到金芸面前,輕喚道︰「九妹……」
金芸抬起頭,呆了一會,忽然起身撲到九雅懷里,把頭埋在她肩上,好久都沒有出一聲。
但是九雅知道她在傷心,她在無聲的哭,輕拍著她的背,低聲道︰「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八姐不好,才讓九妹跟著受了苦……」
金芸搖著頭,卻始終不肯把頭抬起來,九雅扶著她到客房,輕嘆道︰「事情已經發生,一切都要向前看……」
金芸驀然抬起頭,淚眼婆娑,「八姐,對不起,我不該做傻事,可是以後怎麼辦?你就把我送去庵堂當姑子吧……」
「可是宏博……」
金芸更是淚水如潮,「不要說他了,我不想他被人恥笑,他現在已經去了青州上任,請八姐給他去一封信,就說我今生與他無緣……不然,我現在就死在你面前……」
九雅給她揩著淚水,哄道︰「好好好,我一回京就給他去信,不過無論如何,你也得跟我先回京,就算要找庵堂,也要就近在京城找不是?隔得遠了,這不是讓八姐擔心麼?」
金芸這才抽咽著點頭。
就在他們一起告別江大人回京的時候,九雅已從青衣口中知道,整個大夏南邊局勢已是大變。
當洪武帝接到傅譽被南平王射殺在新宜的消息之後,他果然如她所料,並沒立即派兵出去,只是著力于即刻在周邊調糧去盧邑,並且送去所需藥材。同時將羅樟郡楚大人及其全家押解上京,然而押解隊伍才過離江沒多遠,楚大人就被一伙突然沖出來的賊匪所劫殺,洪武帝大怒,不僅問責當地官員,還下令出兵剿匪,同時一怒之下,就將楚大人一家殺的殺,流放的流放,將整個胸腔中的怒火都發在了這些無辜的親眷身上。
五月二十,經過五五夜的血戰,睿王帶著兩萬鐵騎終于沖進了台城,一陣燒殺搶掠,夷平南平王府,殺光他的府臣,並且割了南平王的頭顱掛在城門上,台城軍立即失了士氣。睿王大喜,在他得意忘形之時,便將所謂已經被南平王擄走的月嬋郡主請了出來,黃大人親眼目睹,這才明白月嬋郡主的失蹤,分明就是睿王定的一個進攻台城的借口。他心知此事非同小可,面上虛與委蛇,暗地打定主意等回京後,一定要將睿王的狼子野心稟報皇上。
可惜有傅譽的插科打諢,此事並不容易完成。不知為何,就在他與傅譽待撤離台城這座人間地獄的時候,榮昌王忽然翻臉,左右相逼,弓箭齊架,非要將他們這連羽林軍都不足兩百人的隊伍給徹底射殺,不留一絲後路!
那夜弩拔劍張,黃大人以為他會此在這遠離故土的千里之外,然而終歸他命不該絕,在榮昌王的包圍圈外,忽然殺進一陣旋風鐵騎,轉眼就將順昌軍沖得七零八落。隨後四面八方都是沖殺之聲,一場更為驚動地的血洗屠城的場面隆重上演。
只在一夜之間,才易主不到兩的台城又現無邊殺戮,經過血與淚的洗禮,台城東主再次相易,妄圖擴充地界將台城據為已有並且想將息王外孫一並滅之的睿王,被突然好似從而降的魯西軍追逼,得意忘形中的順昌軍不到一個回合,便被逼走城外,沒命的亡命而逃。
睿王氣極,欲回順昌休養,以圖他日再報此仇,然而當好不容易沖破重重封鎖滿身帶血的府軍用最後一口氣告之順昌已落入息王之手時,睿王當即氣昏過去。
眼前後有追兵,不得不帶著殘兵部將往京城里逃,如今息王陡然滅得兩城,息王勢力更大,台城順昌土地肥沃,若他將兩處兵丁收歸已用,那還不是如虎添翼?除了當今皇上,誰又能治得了他?息王逼走兩藩王,皇上也正好有了滅息王的借口,派兵滅之已經到了時機成熟的時候。
睿王上京去哭訴,息王卻和傅譽忙著收歸兩地,他們采用殺雞敬猴的舉措先將那些反對派除之,然後再曉之以理,台城軍民相當易說服,他們的南平王本就是被睿王使計殺死,息王來,反倒好似為他們報了仇一般。何況這些人,並非全是南平王親信,他們的信仰就是討得一口吃,息王威名在外,手持兵符,他們沒有理由拿自己脖子上吃飯的家伙為那已經死了的南平王去殉葬。
不出十日,傅譽就以極快的速度同他的暗殺部下將台城收管,收編一萬二千名台城軍,將那些死尸掩埋,迅速讓這場政變恢復原狀,百姓們再次為生計開始奔波。
而在順昌,息王手段毒辣,用他的雷霆萬鈞之勢,將維護睿王府的異已鏟除,而睿王的棄城而去,老百姓憤慨,不過好在息王同時知曉懷柔政策,遇剛更剛,遇弱更柔,就他所頒布的三年免去各種苛捐雜稅這一項,立即就獲得了當地百姓的擁戴。
就在這短短時日內,兩大藩王封地便落入息王手中,六月十五,傅譽再也熬不住心中的煎熬,欲待奔順昌見他外祖,然而才到城外,息王便領兵浩浩蕩蕩而來。
一晃,兩祖孫已有好幾年沒有見面,息王見到如今能說話,能跟正常人一樣生活的傅譽,少不得一番老淚縱橫,當年頂立地的英雄,如今也耐不住人在遲暮時的諸多無奈。
傅譽對他外祖大行跪禮,哽咽多年來無法在他膝下承歡的歉疚,息王顫抖著將他扶起來,「孩子,能好好的就好,外祖現在就算死也該冥目了……」
傅譽隱忍的眼淚在眼眶中打旋,「不,我娘親,還有我娘親,姑媽到了魯西,她怎麼說?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們說我娘親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