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莉，你相信有神的存在嗎？」莫凡仰起頭看著雕像有些出神。
憂莉的目光中滿是虔誠和崇拜，點頭道︰「相信，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是有神的。公平，自由，善良，在黑暗中給予我們指引，解救我們月兌離苦海。」
這就是神嗎？莫凡苦笑，讀過九州神話選集後，莫凡便對神再無半點崇敬。神根本就是自私的，甚至，比人類還要自私。神可以為了自己的神位犧牲他的信徒，神也可以為了自己的利益將人類是為螻蟻。
人們之所以對神保留著崇拜和敬意，那只不過是因為人類一直認為，是神創造了人類。然則，可笑的是，並非是神創造了人，而是人創造了神。
神是什麼？如果說神的真是以物質形態存在于世界當中，那麼，神只是一群貌似超然的存在，他們的神秘只不過是為了將自己這種超然盡可能的保留罷了。如果說神只是存在于精神層面，那麼，神只不過是人類對幸福的渴望，一種永遠無法達到的自我幻想。
莫凡嘴角微微一勾，總而言之，神，只是處于金字塔頂端和想要爬上金字塔頂端的那些人手里所把玩的玩物罷了。
至于這個阿斯特拉雅，如果說圖拉城里的這位秘術師將阿斯特拉雅視為神，並且愚弄圖拉城的市民這是一種諷刺的話。那麼，阿斯特拉雅本身就是對人類最大嘲諷。
十三世紀末葉，北原的商業革命暴發，為了反抗北原教廷，人們虛構了弒神者，描繪出一個公正、自由的幻想。這次商業革命毫無疑問是大陸史上最偉大的創舉，這場工業革命，造就了北原的崛起，同時也讓其他的一些商業國家猶如雨後春筍般冒出，從而很大程度的削弱了貴族制度。
諷刺的是，商業革命否定了信仰，也否定了神。然則，卻在這麼一場轟轟烈烈的革命中，人類將擁有數千年文化底蘊的神話信仰完全抹殺，卻創造了另一個神，構築了一個更為虛幻的信仰，自由、公正、和平，追求真理，渴望洞悉世界的真實。
踐踏神靈，誅滅神靈，最後嘲笑神靈。可悲的是，人類對神靈的逆襲，卻是借助其所虛構出的神靈阿斯特拉雅來完成的。弒神者，這個被人類創造出的神，也成為了人類史上最滑稽的笑話。
「憂莉。」莫凡仰著頭，淡淡地說道。「世界上沒有神，即使有，神也無法救贖人類。人類的祈禱，神，听不到。」
「住口！」憂莉一臉怒容的瞪著莫凡，厲聲喝道。「你這是對神靈的褻瀆，請你立刻停止這種錯誤的想法，偉大而善良的正義女神阿斯特拉雅會寬恕你的。」
莫凡啞然失笑，看著憂莉那張生氣時倒也顯得可愛的臉龐，莫凡的嘴角露出一絲譏笑。「我沒有反駁你的意思，只是出于善意，想糾正你兩個錯誤。」
說著，莫凡走到阿斯特拉雅雕像前，笑道︰「無論是《九州神話選集》，還是北原的《和平年代》，亦或者是秦因帝國所著的《聖約》，其中關于神的記載，都有著驚人的相似。神靈並非是公正的，更不是善良的。另外，我早在十四歲時就已經熟讀大陸上流傳的各種版本的神話傳說，而我面前的尊雕像，在北原神話中，他的名字叫作弒神者！」
莫凡轉過身，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略帶嘲諷地說道︰「值得一提的是，根據北原神話集《和平年代》的記載，弒神者，也就是你所說的阿斯特拉雅，誅殺的第一個神便是正義女神穆拉。」
說完，莫凡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偌大的神殿里回蕩著。何等的諷刺！莫凡的笑聲幾乎有些放肆。倘若神靈真的存在，那麼正義女神穆拉和弒神者這兩個死對頭得知此事，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滾出去！」憂莉忽然大吼了一聲，兩只縴細的手也緊緊地握成拳頭，那雙嫵媚的眼楮此刻也流露出憤恨的目光。「這里不歡迎你這種傲慢的人！快滾出圖拉城！」
莫凡聳了聳肩膀，無所謂地向神殿外走去，在走到門口時，莫凡忽然停下來，拿起一本書，轉過頭笑道︰「這本神諭先借我看兩天，我想，偉大而善良的正義女神應該不會這麼小氣吧？」
最後看了一眼已經出離憤怒的憂莉，莫凡大步離開了神殿。憂莉那張洋溢著笑容的臉在莫凡的腦海里浮現。「也許，這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笑臉了吧？」
莫凡有些惆悵地嘆了口氣，如果說到笑容，莫凡自認還是有些研究的，無論是哪一種笑容，莫凡都有自信能夠作到完美。也正是因為如此，莫凡漸漸的已經忘記了笑容到底是什麼樣子的，那些時常被他掛在臉上的笑容，已經成為一張張面具。
憂莉那張毫無修飾的笑臉，讓莫凡無法忘懷。因為沒有任何修飾，這份笑容才會那麼干淨，那麼明媚動人。
莫凡忽然有種感覺，這個憂莉跟他小時候很像，沒有心機，沒有遮掩，開心就會笑，生氣時臉也會有些扭曲。莫凡嘆了口氣，偏偏這樣的笑容即將被他親手撕碎。
……
驛館中，莫凡靜靜地躺在床上，一旁的紅菱默默地翻閱著莫凡帶回來的書。最後，饒是紅菱這種人也惱火地將那本書丟到了桌子上。「狗屁不通！」紅菱惱怒地罵了一句。
「雖說是狗屁不通，卻讓人看了熱血沸騰不是嗎？」莫凡有些嘲諷地笑道。「和平、公正、善良的世界，人們不是一直渴望這樣的世界嗎？」
紅菱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諧謔地說道︰「哦？沒想到還能從你的口中听到這樣的話。」
莫凡從床上坐了起來，聳了聳肩膀，無所謂地說道︰「我只是陳述事實罷了。說起來也諷刺，人們否定了神靈，對于那些有著深厚文化底蘊的神話傳說也一並否定。如果圖拉城里的人哪怕是讀過一丁點神話，那麼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被騙的團團轉。」
「真是個一點都不可愛的小鬼！」紅菱若有若無地笑了笑。
「你也是個一點都不可愛的女人。」莫凡若無其事地還擊道。
「怎麼？最近是太順心了，又想被打擊了？」紅菱的嘴角露出一抹略帶調戲的笑容。
「懶得搭理你。」莫凡轉了轉身子，隨即問道。「怎麼沒見到梅琳和那個姓冷的？」
「你前腳走，他們後腳也離開了。連那四個侍衛也一並帶走了，看起來，人家根本沒把你放在眼里。」
莫凡笑了笑，如今這種境地，梅琳他們會怎樣已經無所謂了。對于莫凡來說，梅琳那伙人，也就只有那四個侍衛稍微有些棘手。莫凡更為擔憂的是潛藏在圖拉城里的那位秘術師，單從秘術修為上來說，莫凡自認就算自己再練上十年都不是那人的對手。
「莫凡，你執意要來圖拉城，恐怕不單純是為了所謂的地靈吧？」紅菱忽然問道。
「問這些有什麼意義？」莫凡現在都已經有些害怕紅菱提這些事情，每當提到這些事，紅菱就嗦的簡直可怕。
紅菱淡淡地說道︰「我想確認一些事情。」
「不錯。我來圖拉城一部分是為了地靈，我不想靠你來提升自己的實力。另外，恩，你就當做是我的惻隱之心好了。」莫凡索性也把話說開了。「那天我得知這里的人將小孩當成了祭品來喂養地靈，我恨不得把城里的那些人全都殺光。如今看到他們只是一群被愚弄的人，我更是惱火，究竟人要蠢到什麼樣的地步才能被愚弄？我討厭流蘇國，討厭這里的人，討厭流蘇國的皇室。」
听完莫凡的話，紅菱沉默了片刻，才平靜地說道︰「你想過沒有？對于圖拉城里的人來說，現在的這種生活是幸福的。你所做的事情，其實是在擾亂他們平靜而幸福的生活。」
「生活在這種彌天大謊里會是幸福？」莫凡怒極反笑。「我想知道流蘇國的皇室究竟是生了怎樣的一顆心，竟然能夠用自己的子民來培育地靈。我也想知道這里的人，究竟是怎麼狠得下心將自己的親生孩子交出去當祭品。」
紅菱看著憤怒的莫凡，良久，淡淡地說道︰「天真的小鬼。」
「算了，在這一點上，我不想跟你爭論。」莫凡扭過頭，說道。「我不喜歡自己被愚弄，看到別人被愚弄，也會不舒服。特別是看到那些人被愚弄，卻還洋溢出一副幸福的樣子，我恨不得想上去扇他兩個耳光。」
紅菱笑了起來，這才是一句大實話！天真且自大的小鬼，有時還特別的倔強，而且對于自尊還有著一種和特別的執著。「有些事情，不要去說，也不要去做，往往很多時候，一說就破，一做就錯。」
「形而上學之論！」莫凡沒好氣地撇了撇嘴。
這一回，紅菱很出奇地沒有繼續跟莫凡抬杠，反而轉移了話題，道︰「既然想管閑事，那你想好計劃了嗎？總不至于以為在這跟我干斗嘴就能解決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