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份不切實際的夢想，我毀了一個完整的家，也害死了父母……」憂莉的目光變得有些渾濁，淚珠在燈光下若隱若現。
沉默了片刻，莫凡緩緩地說道︰「你不用太過自責。我想，其實你的父母並沒有後悔，至少，他們是愛你的。否則的話，他們也不會任由著你的性子讓你去學靈言術，更不會讓你耗盡家中的資產。」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憂莉搖了搖頭，痛苦地說道。「可越是清楚，我就越是不能夠原諒自己。」
莫凡將掛在架子上的手巾遞給憂莉，平靜地說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好了，人不應該活在過去，人類的眼楮之所以長在前面，那是用來向前看的。」
憂莉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強打精神地笑道︰「是啊，感謝神，如果沒有神給予我指引，恐怕一直到現在，我都還解不開心結。」
「神？」莫凡愣了下，頃刻間，恍然大悟，難怪她會如此崇拜神。懦弱嗎？莫凡暗暗搖了搖頭，一時間，莫凡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憂莉狂熱的目光讓莫凡有些不大能夠適應，不過她似乎沒有差距，依舊自顧自古的，近乎狂熱地說道︰「誠心祈禱，至誠的心意神會體察的，終有一天，神會給予我們人類應有的救贖。到那時，我就能夠再次見到爸爸媽媽，可以向他們說一句對不起！那時，神的博愛會將我所有的罪過全部洗涮，我也不用活在這種痛苦當中了。」
「你說什麼？能夠再次見到你的父母？」莫凡忽然抓住憂莉，質疑道。「這是怎麼回事？」
憂莉用一種幾乎狂熱的語氣說道︰「是啊，神使大人說過，只要我們能夠誠心祈禱，願望就會實現。到時候，我也可以再見爸爸媽媽最後一面。」
病態的扭曲！莫凡怔怔地松開手，看著面前這個幾乎已經快要瘋狂的人，一時間，莫凡無言。神使的那句話跟詐騙師經常說的「我們應該相信有奇跡」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神使的那句話用不同的心態去理解，將會有若干種解釋。然而，憂莉得到的解釋是最病態的。
此刻，莫凡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去糾正她的誤解。甚至，對于這種狂熱的崇拜，莫凡已經沒有任何興致給予哪怕一丁點的諷刺，與此同時，莫凡卻隱隱約約地好像能夠理解憂莉這種病入膏肓的精神信仰。
莫凡看著憂莉，苦澀地笑了一聲。一個看似堅強的小女孩，在她內心深處，那份軟弱，其實誰也無法真正理解。也許，可以從她對神的狂熱，可以窺探到她的那份軟弱。
「憂莉！」莫凡很少像現在這樣說話吞吞吐吐的，「我是一名靈言師，其實在北原戰爭爆發之前，靈言師曾經也充當了神的角色。因為對靈言師的不了解，人們覺得靈言師施展出各種各樣的靈咒就是神跡。」
莫凡一邊說著，一邊撿起一支筆在紙上畫了一個秘術構成陣。「這個叫做秘術構成陣，曾經有一種理論這樣說過，任何物質，其本身都是基于秘術構成陣之上的一種復雜的矢量函數計算。也就是說，如果能夠解讀出世界上所有物質的計算公式，那麼我們人類就是創世神！」
看到憂莉一臉茫然的樣子，莫凡平靜地解釋道︰「就拿你所崇拜的靈言師來說，靈言師的靈咒，看起來華麗，而且還有著極其強大的破壞力。但是，如果按照秘術構成陣來解釋的話，那麼，靈言師其實是最可笑的詐騙師！」
莫凡一邊在紙上快速地寫下若干個復雜的方程式，一邊說道︰「例如《神諭》第三章第七節的靈咒奔雷，這個靈咒的威力如果想要計算，那麼它的函數方程為*Y。其中，Z=所求的奔雷威力值，+1，Y=環境變量值，而x=術者所操控的體內靈力值，1則等于由術者所操控的體內靈力值所激引的自然靈力，也就是說1只是一個代數。這也就是為什麼靈咒奔雷由不同的靈言師來施展，甚至是同一個靈言師每次施展出來，破壞力都不是恆定的。」
說到這里，莫凡忽然笑了一聲，指著紙上這些復雜的公式，說道︰「這只不過是靈咒奔雷的威力的計算公式。要是換做其他東西，其構成公式會更加復雜，這里涉及到的知識是很極其深奧的。」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神的話，那麼神只不過是一個精通算數學的詐騙師！」莫凡這句話在憂莉的耳邊回響著，等到憂莉猛然反應過來時，莫凡早已經離開了。
從憂莉的住處離開後，莫凡便板著一張臉回到了驛館。看到莫凡臉色鐵青，好險剛要吃人一般，紅綾淡淡地問道︰「怎麼了？被那個叫憂莉的小姑娘甩了？」
「紅綾，你記住我今天的話。」莫凡緊緊地攥著拳頭，沉聲說道。「人類經歷了近萬年的進化，時至今日，人類依舊自私貪婪，愚昧無知，如果說人類是世界上最軟弱的生物也不為過。但是，利用這份軟弱，欺騙愚弄人類的人，絕對不可以原諒！」
「哦？」紅綾忽然笑了起來，道。「誓言嗎？」
莫凡低著頭，低聲說道。「如果誓言管用的話，那你就當它是吧。」
紅綾有些詫異地看著莫凡，許久後，才緩緩地說道︰「莫凡，你知道為什麼神話傳說里，在第九紀時，神卻不願意拯救人類嗎？」紅綾看到莫凡不說話，于是笑著自問自答道，「因為拯救別人的人，往往最後都是被他所救的人送上了絞刑架！」
「我從來沒打算當彌賽亞，更沒有想過什麼拯救人類。」莫凡平靜地說道。「只不過，是一種無聊的理念在作祟吧。」
看著神情有些落寞的莫凡，紅綾走上前，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道︰「如果不想傷害一個人，往往最好的辦法就是遠離他。」
「遠離？」莫凡忽然笑了一聲，反問道。「讓他們自身自滅？」
「想要在這片大陸上生存，就要有把心分割成幾份的殘忍。四分作冷漠，三分為成熟，兩分當狠辣，還有一分留給自己做理想聊以自慰，什麼良心、正義感之類的，就一股腦的丟進這里面，一輩子都不要去觸踫。」紅綾伸出縴細的手指，將垂在莫凡臉頰上的發絲輕輕地勾到他的耳後，平靜地說道。「不是有句話叫做眼不見為淨嗎？更何況，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有時候，活在謊言里，對一些人來說未必不是一種幸福。」
……
第二天，憂莉拿著莫凡夜里所畫的那張圖來到神殿，見到神使後，憂莉先是恭敬地做了一個禱告禮，接著將那張紙恭恭敬敬地遞到了神使的手里。
「這是你畫的？」神使有些好奇地接過紙，片刻後，臉上的神色變得肅穆起來。沉聲問道。「這張圖你是從哪里得到的？」
憂莉連忙解釋道︰「這是之前來到圖拉城的一位靈言師所畫的，昨天夜里，他說了很多褻瀆神的話。然後畫了這張圖來證明他的邪道，我考慮了很久，他會不會是崇尚邪道的惡魔，想讓神使大人替我決斷一下。」
神使仔細地看了看那張紙上所寫的東西，心中大駭，臉上卻擺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樣，親和地說道︰「憂莉，你做的很好，這的確是外道的入侵者，想對我們偉大的正義女神阿斯特拉雅做出一些可憎的行為。這張紙上所寫的東西就是他們所崇尚的邪道！」
听到這話，憂莉的臉上露出一副驚恐的模樣，連忙解釋道︰「神使大人，我跟他沒有任何關系，先前只不過是看他願意重歸正道，所以想引導他領悟神的偉大。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冥頑不靈，昨天竟然說出了那麼多大逆不道的話，還企圖將我引入邪道。我是偉大的女神忠實的僕人，絕對不會背叛女神，求神使大人明鑒！」
「我明白！」神使模了模憂莉的額頭，臉上一副不用擔心的樣子，道。「你是對女神最為崇敬的孩子，女神相信你的忠誠，對于你忠誠的回報，女神會實現你的願望，只願你成心祈禱，你的聲音會傳達到女神的殿堂！」
聞言，憂莉一臉釋然，雙手合于胸前，一臉崇敬地禱告︰「願為女神交付吾之身心！」
「這件事你暫且不要對其他人說，為了鏟除邪道，女神需要你的幫助。在適當的時候，我會替女神傳達神旨！」神使繼續對憂莉安撫了幾句，在憂莉恭敬地離開後，神使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狠辣。
「原以為梅林只不過是帶來了一群不中用的靈言師，沒想到竟然還有秘術師混了進來！」神使的眼楮微微眯了眯，繼而轉身向神殿內部走去。
轉了很多彎道，神使順著左邊的走廊徑直地向神殿內的一處大門走出，來到門前，神使輕搖了下懸在門口的鈴繩，接著推開門，恭敬地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