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書 第十四章 沉舟側畔千帆過

作者 ︰ 公子春秋

PS︰春秋這個星期周末會去醫院做定期復查,所以,親們,你們懂滴。周末的話,還是玩玩網游,听听音樂吧

夜如何其?夜未央。未央宮與她同名,是在看到獨孤昭訓伴隨著阿史那遠遠走來的身影時,才猛然驚覺。

漫漫未深的永巷,朝朝未盡的糾纏。

美人紅縷金鳳紋雲錦的大袖衫,水紅刻絲鳳紋織錦緞的多折襉裙,配以大品紅的風麾披肩,阿史那上下一身的鮮紅竟沒能給寒冷的空氣帶來一絲暖意,反而令人乍見之下背脊生涼。她梳了一個側歪斜紛墜小雲鬢,在上頭又套了一個高雲蔽髻ヾ,髻上瓖有金累絲牡丹型絹花,餃接處插了一支鳳形金步搖。裙長曳地,款款而來,那步搖上的金珠便隨之搖曳,晃得人眼楮一片閃閃。

未央與蝶舞相望一眼,都頗為驚異,但看阿史那今番如此裝束,分明便是比照了皇後的規矩。未央不由自主的看向獨孤月容,眼中的驚訝更甚,只見獨孤月蓉穿了身明黃描金團牡丹雲錦的對襟月華裙,梳了墜馬髻,配上灑金珠蕊海棠絹花,一應衣飾皆超出上嬪身份,位比三夫人。

她二人能如此大搖大擺的逾越禮制必是有了首肯,只是這回獨孤月容卻落在了阿史那的身後,隨著她的步子一步一步……

順眼望去,一宮嬪妃皆來,隨同百十號的宮人,好大的架勢,好大的陣仗。

未央對她們的突然到來有些愣神,但轉念一想,便知許是因昨夜之事遭來了災禍,卻沒想到來得竟然如此之快,看來這看似冷冷清清的昭陽殿並不十分安靜。未央靜靜的望著她們漸行漸近,待到階處,才緩緩屈膝道︰「高明德見過左昭儀。」

阿史那等人上到了殿前,晃眼看過,最後盯在未央身上,未央只覺得她眉目間似乎閃動著憐憫和同情,卻又不能理解她為何會如此。只听阿史那柔聲問道︰「昭陽殿的宮人都在這兒了嗎?」。

未央听罷側頭向蝶舞頷首,蝶舞猶豫稍許,便轉身去吩咐,不一會兒,昭陽殿上下十數名的宮人全都集在了殿前空地處。他們雖不知發生何事但瞧見這樣的陣仗,即便再是新進的宮人也知道事情不妙,連忙行禮後,紛紛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

未央掃眼瞧過他們,不免在心底嘆了一口氣,昨夜之事絕無過錯,卻是連累了他們。她立在殿前石階上,默默的听著從長信宮遠道而來的宦者從嘴里冒出難听刺耳的尖細。未央無視宮規,私設靈案祭奠,目無法度,不尊周室,從夫人一下便成了下六嬪,地位一落千丈。

不尊周室?這是警告嗎?是不尊周室還是不尊誰?身份地位對于自己而言,不過爾爾,親人離世,竟不許拜祭,這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帝宮這究竟是怎樣的絕情絕意的帝宮

「太後說了,嬪妃犯錯必是下人不善,昭陽殿罰三月月例。來人,將所有宮人各賞五十杖,以示懲戒」上一次話事的人是獨孤月容,今番換做了阿史那,果然是得帝王恩寵可冠于。

未央看過阿史那和獨孤月容,但見獨孤月容斜著眼去瞧阿史那,對她的不屑之色溢于言表。再掃過其余嬪妃時,猛然發現她們所處的位置極其的微妙,若以她站在獨孤月容身側為線,好似便與對面卓然而立的阿史那隔了東西。

未央渾然不覺身邊即將發生的慘劇,卻饒有興致的偷瞧二人,心里感覺世上再沒比這更好笑的事了,不過匆匆數月,宮里已經翻了個天地,當真是世事難料,變化無常。她在心底竟然泛起一陣痛快,痛快于見到阿史那與獨孤月容相斗,痛快于她們斗得天翻地覆,于自己而言,似乎這樣才能解了對這帝宮的厭惡之恨。

「娘娘饒命呀娘娘饒命呀」

「娘娘救救奴婢……」

「夫人……夫人……」

哀嚎求饒的嘶哭聲連接起伏,籠罩著昭陽殿的天空一片暗沉。他們是恨透了自己吧,恨她的不得寵,恨她的任性,恨她的無知?五十下,五十下或許能讓人再也站不起來,或許能讓人再也無聲無息。

粗使的宦者毫不留情的將他們一一摁倒在地,偶有反抗的,直接便是一棍子敲在腿上,只看他們如此落手無情,便知上面是下了嚴令定要在今日血洗了這昭陽殿。未央不禁渾身打了戰栗,出了一身冷汗,心里已是翻江倒海般的堵得心慌,為什麼我躲的遠遠地你們也不放過我?為什麼我不招惹你們,你們卻要來與我為難?這到底是為什麼?我從大齊到這里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未央越想越氣,越想越恨,雙手掩在袖中緊緊的拽成一團……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耳邊傳來嘆息的聲音,余目一掃,是阿史那同情的神色。未央心底輕輕冷笑,旋即又迅速的搖搖頭,說到底要怪也怪不得她,只能怪這個無情無義的帝宮和那個在背後操縱大周皇朝的權臣,阿史那?呵,不過是做了她身為左昭儀應該做的罷了。

阿史那見她臉上神色陰晴不定,略略奇怪的凝視她半響,見未央突然在嘴角噙起一抹深狠的笑意,不禁有些驚動。一眾手持棍杖的宦者不等她發令也不敢下手,紛紛望了過來,晴兒伸手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以示提醒,阿史那這才回過神來,微微揚手。

只听晴兒一聲令下,宦者們就將棍杖浸于水中,只待半盞茶時間一到,便可行刑。北朝允許以金贖杖刑,可在宮里卻沒有這樣的規矩,那棍杖有六尺來長,用生荊制作,現下所用的是其中所謂的大杖,受刑面更廣,五十下的杖刑,二十在臀部,十五在背脊處,十五在小腿處,只不消三下,所到之處定然是皮開肉綻。

蝶舞與何泉離的未央最近,二人趴在席子上,都不願去看自家娘子,均低著頭直愣愣的盯在眼前的地磚上。突然,蝶舞只覺眼前有白影一晃,尚未反應過來,嘴里便被塞了一塊東西,再看何泉亦是如此,心里稍許的害怕消散了不少,何泉與她一般想法,只望今日能挺的過去。

原來是阿史那向晴兒使了眼色,塞了兩塊棉布在他們嘴里,以防他們疼的厲害不小心張嘴咬破了舌頭。這一切未央自然看在了眼里,不禁大感驚訝的望往她,阿史那微微頷首,回了一個微笑,令她不知是該感激還是感動,原本對阿史那的好意就有些奇怪的她現在是越發的別扭了。

「落——」行刑官的一聲高喝,便惹來一場山呼海嘯的震天哀嚎。

「一……二……三……四……」

拖長的尾音拽的人心驚膽寒,莊嚴肅穆的高堂殿閣瞬間變為人間的修羅地獄場,四周所站的美人們何曾見過這番情景,凌美人原本就怯怯懦懦,現在更是一臉慘白的如死人一樣,渾身發抖個不停。倒是獨孤月容一如既往的維持著高傲凌立的神姿,丟了一個狠辣的眼神與她,嚇得凌美人捂住了胸口往後打了個踉蹌,幸得宮人的攙扶才沒有從台階上滾了下去。不過其余的妃嬪也好不到哪里去,有的側頭不忍去看,更甚的避身作嘔。

此起彼伏的哀嚎聲掩不住行刑官一聲聲的喝令,令人心驚膽寒的哭號聲伴隨著太陽的日落西山漸漸衰弱下來,緊接著便是一個……兩個……三個……未央首次真切的感受到了史書里記載的「視人命如草薺」的含義。

只听得「啊——」的一聲驚呼,伴隨著宮人們口中叫喚,其中一位美人已然昏倒在她宮人懷中。阿史那微微蹙眉,尚未發話,只听獨孤月容厲色道︰「沒用的東西,扶你家娘子回宮」那宮人早已嚇得臉色慘白,哪里還穩得住身形,「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拖下去,杖斃」五個字,又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宮人送掉了性命。獨孤月容連正眼也不多瞧一眼,指示自己的宮人抬了那美人回宮。

未央冷眼瞧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心底里卻是比任何人都愈發的鎮定,用昭陽殿來給整個未央宮做一個警告,想要震躡住武帝的嗎?達真姑姑說的對,宮里,就是另一場戰爭,活下去,是勝利者的權利。蝶舞與何泉緊咬著嘴里的棉布,額頭上的冷汗像流水一樣流淌下來,冷眼看著他們臀部的血肉模糊和口中漸漸染的鮮紅的棉布,未央竟然覺得自己是慶幸的,還好,身邊還有人與自己一同受著、忍著。

「你不是挺能忍的麼?」一聲細細清晰傳入耳中,未央撇頭向她,突然在嘴角噙起一抹明艷的笑意,側身近前,「獨孤昭訓會忍嗎?」。錯愕,深思,難明,獨孤月容看著她,未央毫不閃躲的與她對視令她有些不能置信,半響後,獨孤月容終于收回了目光,心下不禁有些惴惴不安,這……究竟是怎樣的一位大齊公主?

面對她復雜的眼神,未央身下一股熱流涌過,在血肉橫飛的修羅地獄里,隨著滿地的鮮血淋灕,帶來了人生中昭示她成為女人的第一次。

ヾ蔽髻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婦女發式,與前代有所不同。魏晉流行的「蔽髻」,是一種假髻,晉成公《蔽髻銘》曾作過專門敘述,其髻上瓖有金飾,各有嚴格制度,非命婦不得使用。文中阿史那的著裝和步搖,參考北魏時期皇後制服,如有所出入,請無視我吧~~~春秋不是萬能的,對描寫衣服頭飾什麼滴,實在是無能加無能再加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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