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書 第八章 溪雲初起日沉閣

作者 ︰ 公子春秋

太後眉眼一落,冷聲道︰「事情尚未查清,輪得到你們妄言?」

眾人皆聞言提神,誰都听得出太後這不光駁了阿史那的顏面,分明是偏袒未央。阿史那眸色陡深,暗暗蹙眉,厙汗姬和吳提妹被堵得不敢再言。

元素和失了孩子本就難過,哥哥好容易求得聖上降旨徹查此事,沒想到竟然查出未央送來的阿膠含有忌物。她原指望有了孩子有個依靠,哪里受得了這番打擊。當下奔出席間,不依不饒的拼命叩頭求道︰「太後,太後,您老人家要為妾身做主呀,妾身的孩兒死的冤枉!」

「太後有意保您。」蝶舞傾身,悄悄附耳道。

未央這才醒過神來,也出了席間,俯身叩頭道︰「太後明鑒,妾身是冤枉的!」

「做了惡事的人誰說自己不是被冤枉的,你冤,那我的孩子呢?你還我孩兒命來!」元素和憤恨難填,起身就要去與未央撕扯。

未央避之不及,嚇了一跳,跌坐在地,蝶舞和青娥連忙沖上前去,一個拉住元素和,一個護著未央。

太後厲聲喝道︰「住手!哀家還沒死呢!」

元素和掙扎兩下,卻被青娥死死扣住兩只手臂,她眸中深暗處冷澹澹地泛出殺意,直把未央嚇得臉色一白,心谷遽沉。她心里想著這是怎麼一回事,忽然听見有人說道︰「太後,即然阿膠是右昭儀送的,妾身以為不會有人傻得在自己送的東西里下毒。」

說話的人是獨孤月容,她美目一挑,不看未央卻看著元素和,眼中光彩迫人。元素和此刻哪里會領悟其中深意,只恨聲道︰「她就是以為別人會這樣想才這麼做的!」

獨孤月容冷眼旁觀,豈會不知這粗鄙的計量,幫與不幫不過是一句話而已,但卻要看真正能做主的人是否願意。她揚眉道︰「如此說來,右昭儀倒真是個有心機的人咯!」

她話說的很重很清晰,在場誰听不懂?未央是嗎?多數人皆露出一個輕蔑的笑意。元素和一怔,顯然她也沒有想到,否則不會在得知阿膠有毒的時候會那樣的驚訝。只听獨孤月容道︰「太後,妾身以為該將右昭儀剩下的阿膠找出,交由御醫驗證。若是這里的無毒,那便是在送去永延殿或是在那之後出的茬子。」

獨孤月容的話正與蝶舞所想一樣,只是礙著太後在不便立刻前去,眾人紛紛看望太後,听她意思。

太後雙目半闔,略加思量,說道︰「容兒說的有理,傳御醫。」

身邊宮人領命而去,蝶舞迅速給青娥遞了個眼色,青娥猶豫一會兒,放開了元素和自去尋剩下的阿膠。太後令未央和元素和各自的宮人扶回原位,元素和雖然被獨孤月容的話驚了一驚,眼神卻仍然不願放過未央。未央雖被突如其來的災禍駭了一跳,卻對元素和充滿了憐憫和同情,她沒失去過孩子,但卻失去過最親的人,縱然那人如今尚在人世,可咫尺天涯和永別又有何分離,元素和最起碼尚未見過月復中孩兒一面。

不一會兒,御醫就從偏殿出來,叩頭回稟道︰「啟稟太後,昭陽殿的阿膠沒有問題。」

蝶舞松了一口氣,她不怕元素和的阿膠有問題,最怕就是有人不僅要害她甚至是害未央。

「太後,如此說來,這阿膠不就是在送去永延殿的時候被下毒的麼?」厙汗姬不陰不陽的道,生怕別人不知道一樣。

太後揮退御醫,正要開口,猛听得馮姬也不冷不熱的駁道︰「也有可能是在那之後。」

元素和直了直身子,想要說話,卻見獨孤月容一個厲色閃過,一口氣堵在口中不敢出聲,臉上很是不平。

看過眼前的眾人,太後饒有興趣的听著,並沒有要制止的意思。厙汗姬見此更是有恃無恐,道︰「東西是從昭陽殿送出,右昭儀月兌不了干系!」

「元宣明還懷疑過左昭儀呢,這又怎麼說?」鄭姬斂了斂衣擺,自是幫替馮姬回話。

王美人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覺得笨嘴笨舌,還是不接話為妙。而凌美人在獨孤月容下首處一直低頭垂眸,似乎渾然不覺殿中爭吵。

「那豈非誰也月兌不了干系?」

一直未說話的阿史那開口,突兀地響徹大殿,厙汗姬話到嘴邊猛然收回,不能置信的看向她。殿中爭鋒相對剎那全無,在場之人紛紛看向阿史那。未央心里一跳,這話分明是不偏不倚,將所有人乃至于她自己都包括在內。她身後的蝶舞眉頭深蹙,凝目看向阿史那,卻怎也猜度不到她的意思。

「怎麼不問問元宣明收禮之後是怎樣服用阿膠的?」

當在場眾人都被阿史那的話驚了之時,唯獨一人卻平靜端坐,目不斜視,此刻她一言既出,瞬間把所有人的思緒全拉回正途。

獨孤月容扭頭看向李秀芝,溫柔一笑,很是滿意。李秀芝嘴角微挑,不動聲色,平平淡淡的一一看過諸人,最後將目光落在元素和身上。

元素和聞言叫道︰「自然是按照御醫的囑咐,不敢過量。」

大殿陷入沉默,未央不明其意,余光見到蝶舞正低頭與獨孤月容的侍婢說話,不片刻蝶舞便在她耳畔悄聲道︰「元素和的御醫畏罪自殺。」

未央大驚,一時不能接受,如此說來不是沒得查了?她怎也想不明白,為何此事會落到自己頭上,究竟是誰做的?她一一看過所有人,想將她們的心都能看個通透,是誰如此可怕?

太後眼中隱透光澤,說道︰「今日本是召你們往長樂宮,不料元宣明受此打擊闖入昭陽殿,依哀家所見,李秀芝所言不無道理。」她頓了頓,向元素和問道︰「且先不管右昭儀送阿膠一事,在那之後,阿膠放于何地?經過誰手?又是由誰配于你喝的?」

明知太後偏幫未央,但元素和卻不能不答,此事關乎她死去的孩子,她想了想,仔細答道︰「阿膠珍貴,妾身不舍得將它放入庫房,只放在寢殿內……」說到這兒,幽怨的眼神掃過未央,續道︰「都是由妾身貼身的宮人親自熬的,沒曾經過誰手。」

別的意思未央沒听出來,倒是听懂了元素和真當她送去的阿膠是寶貝,不禁感嘆自己還曾嫌棄那物什的難喝難看,真是暴殄天物。她五味交織,只覺胸口煩悶難受,全耐身後蝶舞相扶。

若沒經過旁人的手,罪責自然會落在未央身上。獨孤月容插話道︰「那有誰還知道你將阿膠放在寢殿的?」

元素和茫然答道︰「貼身的幾個宮人……噢!不!還有…….她!」

眾人隨她所指,盡皆變色,元素和修長手指,正指向隔了厙汗姬的阿史那。阿史那鳳眉驚挑,卻不作聲。厙汗姬已是打斷道︰「怎麼可能是左昭儀,知道了又能表示什麼?」

獨孤月容「哼哼」兩聲,不咸不淡的道︰「怎麼可能是右昭儀?」

厙汗姬拍案道︰「左昭儀有什麼理由害元宣明?左昭儀乃是堂堂突厥三公主,不削做這歹毒陰損之事!」

未央臉色剎那間陰沉下來,惱火的看著她,什麼突厥三公主,難不成齊國公主就會做這種事了?其余的人臉上都有些不自在,厙汗姬的這不光是掃了未央的顏面,分明更是意有所指。

獨孤月容豈會跟她一般見識,悠哉哉的嘆道︰「當心話說過火,沒了退路。」

厙汗姬驚覺言語失衡,偏偏不肯掛下臉面,臉上一陣青白,看向身旁的阿史那。

阿史那抿了抿嘴,並不理會她的目光,向太後躬身道︰「妾身以為此事該當由太後做主,決不能讓皇嗣白白冤死。」

她說的公正,連獨孤月容都幾疑听錯,未央愣愣的看著她,突然看見厙汗姬隱現不滿的神情,心思飛轉,莫非她是故意這樣說來推月兌?

太後聞言,甚為滿意,她原本早有計較,當下吩咐將一干牽扯在內的宮人通通召進殿中。除了當日隨同未央經手阿膠的梅兒外,尚有元素和貼身宮人若干,一並叩拜在地,眾宮人皆知所為何事,嚇得不敢抬頭。

太後眯了眯雙眼,緩緩說道︰「謀害皇嗣,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哀家以為,你們不會承認。不過哀家想知道是誰指示的你們,若你們肯說,哀家免你等誅族,若不說,就打得你們說!」

眾宮人齊聲驚叫,哀求遍地,紛紛嚷著「奴婢冤枉,奴婢冤枉!」

太後揉了揉眉心,頗不耐煩,揚了揚手,身邊的宮人迅速傳令羽林率將一干人等拉了出去,不片刻就听得外面嚎哭聲大作。一殿嬪妃紛紛緊了緊身,尤其是未央,親眼見過這樣血腥場面的她,仍然心有余悸,臉色煞白。

宮人奉上香茗,太後慢慢品味,似乎並不著急。忽然一個黑衣內侍倉惶奔入殿內,一個跟斗栽倒在地,嘴上一邊嚷著听不清楚的話,一邊連滾帶爬的往正位處去。

太後驀地手下一滯,凝眉怒目,在眾人驚疑的眼光中,那內侍急切的哭嚷道︰「反了!反了!……」

「什麼反了?說清楚!」獨孤月容上前踹了他一腳。

那內侍撫了撫官帽,拼命叩頭道︰「太後!太後!丞相大人呈兵肅章門,大冢宰領著羽林率在門內與之對持!」

一聲驚呼,元素和掩嘴而起,「 當」一聲,太後手中茶盞落地,重重靠在椅背上。獨孤月容失色道︰「你說什麼?聖上呢?」

那內侍道︰「聖上在宣室殿,一眾大臣請旨……」他抬頭,目光在人中搜尋,落在未央處,卻不敢再說下去。

「說!」獨孤月容厲聲喝道。

那內侍叩首道︰「請旨誅除右昭儀以安民心!」

未央赫然起身,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一聲驚呼已經到了嘴邊,生生忍住。她胸口煩悶,胃里倒酸,直捂著肚子往後打了個踉蹌。蝶舞伸手扶住她,滿是擔憂,娘子連日飲食不定,又受這番折騰和打擊,哪里會扛得住。

元欣呈兵肅章門,分明就是造反,阿膠之事來得如此離奇,為何元欣會這麼篤定?聖上他……聖上他……一個可怕的想法油然而生,無論自己是否真被冤枉,聖上很可能會因為元欣的造反而有所妥協,那最後的結果……她不敢想下去,那是她不敢奢求的結果。

未央緊緊摁住蝶舞的手,以期支撐身子,修長的指甲緩緩嵌進。她無聲垂眸,臉色呈現著病態的慘白。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北朝書最新章節 | 北朝書全文閱讀 | 北朝書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