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書 第二十三章 天子非常賜顏色

作者 ︰ 公子春秋

長安夜雨,夏秋意。

踏月如霜,馬蹄急。

亮銀長槍,皓白銀凱,風馳駿馬,三百整裝羽林率之士,人人手持火把,直把長安東市照得猶如白晝。

東市官員百姓盡皆閉門關窗,黑燈熄火,除了火燒 啪聲和馬匹噴氣聲,四方寧靜,仿若鬼城。

三百羽林率把一處宏偉宅邸團團包圍,宅邸門前,兩尊石獅子瞪著銅鈴大的眼楮,卻平白為這支大周最精銳的禁衛軍增添了更大的氣勢。

只听大門「吱呀」一聲,緩緩洞開,從里走出一名宦者,他把拂塵一掃,朗聲道︰「梁公沒,禮葬如常儀,謚曰躁!」

尖細的嗓音回蕩于天際,久久不得散去。眾羽林率整齊劃一,勒馬轉頭,悄聲無息的緩緩離開,似乎從頭到尾任何事也未曾發生。而後,大宅內傳來聲聲嗚咽哭泣。

翌日,武帝下詔,廢除柱國大將軍稱號,加晉公宇文護為大司馬,至此,大周軍政大權,悉歸宇文護。宇文護功成圓滿,為表其功成不居之意,請求加封諸王公卿,武帝欣然允諾,召集眾臣齊聚雲陽宮,大開皇宴。

席上觥籌交錯之時,宇文護罷免元欣、侯莫陳崇ヾ一黨,武帝借機將京師開府六軍將領撤換。獨孤閥積極參與,從旁推波助瀾,最後兩家瓜分京師戍衛領兵之權,眾臣加官進爵,皆大歡喜。

酒宴過後,已是華燈初上。

李福生打著八角琉璃燈在前引路,笑問道︰「聖上今夜去哪個宮?」

宇文邕悶哼一聲︰「明知故問。」他只使了李福生跟隨,棄了御輦,緩步走在宮中。

今年的桂花比往年起的要早,雖還是含苞待放的骨朵,但那滿樹的婆娑是掩不住的了。

李福生連聲稱「是」,卻道︰「大冢宰今日還說突厥使者听聞左昭儀有孕,請求進宮道賀。」

宇文邕彈了一株桂枝,隨口道︰「準了。」

李福生似是漫不經心的嘆道︰「還記得去年聖上頭一次來這兒的時候,就盛贊這里的桂樹開的好。」

宇文邕仿佛隨著他的話陷入了沉思,李福生察言觀色,笑道︰「老奴還記得那時候昭儀娘子就在那兒。」他揚手指了指前方,續道︰「哎呀,花瓣如雨零零飄落,灑了娘子滿發滿肩的,真是美不勝收。」

宇文邕嘴上噙起深刻的笑意,緩緩踱著步子,頷首道︰「淡然清遠,遺世獨立,猶如仙人。」

去年中秋前夕的那夜,宇文邕避過太後和宇文護,悄悄領著李福生從此處去昭陽殿,要見一見這位傳說中的齊國公主。她是李希宗的外孫女,李妃的親佷女,卻不料竟被五弟宇文憲搶先了一步。

「五哥?哼!」宇文邕心里嘲諷著,問道︰「五弟還在太妃那兒麼?」

李福生答道︰「是。」他遲疑了一會兒,道︰「衛國公近來和宰輔大人走的甚近。」

宇文邕負手于後,對此絲毫不覺訝異,悶聲道︰「別讓太後知道。」

「是。」

太後素來疼愛宇文直,若是知道他和宇文護親近必然不許,那宇文邕的計劃就很難成功。

「聖上,更深露重,去的晚了昭儀娘子恐怕又睡下了。」李福生小聲提醒道。

宇文邕微一點頭,走了兩步,突然停下,提手道︰「等等,今日不去了,去甘露殿。」

李福生略微詫異,只听宇文邕轉身對他道︰「未央若是問起,就說朕和容兒下了一夜棋。還有,讓落塵沒事就多陪陪她,最近這宮里不太安穩。」

李福生警覺,連忙應諾。宇文護權勢如日中天,短期內若獨孤閥不能有所恢復,誰也拿他沒有奈何。

宇文邕的確是和獨孤月容下了一夜的棋,你來我往,黑白攻堅,斗的不亦樂乎,最後仍已平局結束。天色未明,宇文邕就要返回宣室殿準備上朝,臨去前,對獨孤月容笑言道︰「容兒重掌六宮,果然是連棋技也精進不少。」

獨孤月容送他上了御輦,微笑答道︰「容兒也只能陪聖上下棋取樂,若不發憤圖強些,只怕會跟不上聖上的步子。」

宇文邕意味深長的說道︰「博弈便是斗智,一子錯滿盤皆輸,容兒可千萬別落錯了子。」說罷吩咐御輦起行。

獨孤月容躬身相送,待他去遠,神色微斂,向身邊的侍婢道︰「厙汗姬這幾日還跟大皇子來往嗎?」。

那侍婢名喚路夕,不同于梅兒,她是獨孤月容的家奴。听得發問,道︰「是,不過奴婢覺得大皇子對她表面恭謹,實際心存戒備。」

獨孤月容冷笑道︰「她以為大皇子像宇文空一樣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麼?」

路夕道︰「娘子意下如何?」

獨孤月容想了想,招手讓她近前,附耳低語片刻。路夕微微一愣,不作多想,急忙抽身離去。

天色漸明,尚未入秋,卻已覺秋意襲來。

未央尚在睡夢之中,隱隱听得殿外吵鬧,讓人不得安寧,無奈撫了撫額頭,心想是誰這麼大膽,皺眉喚道︰「蝶舞?」卻不見動靜,稍稍提了提聲音又喚了一聲。

熟悉的腳步聲起,蝶舞蕩開珠簾而入,近前急道︰「娘子,奴婢在。」

未央半撐起身子,撩開幔帳,蹙眉道︰「是誰在外頭吵嚷。」

蝶舞答道︰「是大皇子,一大清早就在外頭要見娘子,落塵娘子說您在休息,不讓他進。」

未央微微一愣,自那日見到宇文和厙汗姬在一起後,就不曾再過問過他的事。隨口問道︰「他來了多久了?」

蝶舞听出她語氣的不愉,知她對上次的事情還心存著芥蒂,便道︰「來了有個把時辰了。」

但看窗外透進的光線並不十分鮮明,天色也才剛亮起沒多久,未央微覺詫異,撐著身子起來。蝶舞連忙相扶,替她套了外衣,未央攏了攏頭發道︰「落塵今日怎起的這麼早了?」

蝶舞笑著搖頭表示不知,這個落塵三天兩頭便跑的不見個人影,今日倒是挺奇怪,早早就起了來。未央不以為意,吩咐道︰「讓他進來吧,許是有什麼要緊的事,這孩子沒個大事不會這麼早來的。」

蝶舞答應一聲,轉頭出去尋宇文,自有宮女端了茶水與她,未央尚未洗漱罷,只見宇文心急火燎的沖了進來,當先就對未央一跪叩頭,哭叫道︰「姨娘,救救兒吧!」

未央一怔,把手上的面巾扔給宮女,連忙去扶他,驚異道︰「這是怎麼了?」她把宇文扶起來,見他一臉淒然之色,滿臉的淚痕,哪里還記得前事,替他抹著淚問道︰「怎麼了,快告訴姨娘。」

宇文哭的聲音哽咽,斷斷續續的說道︰「姨娘快救救嬤嬤吧,嬤嬤她,她快不行了。」

未央疑惑道︰「唐嬤嬤?她不是在養病麼,什麼快不行了?」

宇文悲痛的一把抱住未央,哭求道︰「姨娘快去看看嬤嬤吧,嬤嬤要死了。」

「什麼死不死的,別胡說。」未央嘴上雖然怪責,心里卻加倍疑惑,唐嬤嬤不過得了風寒,轉念一想,興許是這孩子看嬤嬤總好不起來,擔心過度了。不免有些感嘆,宇文從小就是唐嬤嬤帶大,說是主僕,像女乃女乃和孫子更多。唐嬤嬤老了,身子不好,生個病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也是正常。當即寬慰他道︰「兒莫要擔心,嬤嬤不是去過太醫署看過了嗎?姨娘也讓青娥姑姑去囑咐過太醫署,會好好照顧嬤嬤的。」

蝶舞也從旁安慰道︰「皇子別急,嬤嬤吃了藥,好好休養自然會好的。」

她身邊的落塵滿臉不在乎,唐嬤嬤如何與她可沒有半點關系,但若驚擾了未央那便不成,故此一大早就把宇文攔在了殿門外頭不讓他進。宇文等得焦急,又看天色大亮,就和落塵爭執起來。不過好歹宇文也是她的佷兒,只在旁撇了撇嘴,不做聲。

宇文拼命搖頭只是不依,大聲道︰「嬤嬤好不了的!」他知道未央疼愛他,更知道只有未央才會幫他,叫道︰「嬤嬤是今早吃了太醫署送來的藥吐了血才不行的,那藥肯定有問題,太醫署給嬤嬤看病的大夫是左昭儀的御醫!姨娘要為兒做主呀。」

這一驚非同小可,誰也沒料到會是這樣。未央這才記起來,青娥說的秦御醫不正是替阿史那把脈現在是她御用御醫的那位嗎?她失色的看向蝶舞和落塵,腦子飛快的轉了好幾個彎,道︰「你去找肖御醫,去給唐嬤嬤看看。」說罷輕輕推開宇文,擦**的眼淚,微微彎身道︰「兒不必憂心,切記莫要胡說,這就跟蝶舞姑姑一起去。」

宇文畢竟是在險楚中長大的皇子,當即就領悟到未央話里的意思,乖乖的點點頭。蝶舞對未央說道︰「奴婢這就去,娘子放寬心,若有個萬一,奴婢會帶皇子回來的。」

未央點點頭,蝶舞上前牽過宇文的手,一起匆匆離去。

待得他們走了,落塵這才道︰「你管這麼多事做什麼?若事情真是他說的一樣,難道你還要去找阿史那理論麼?」

未央听出她話里的埋怨之意,坐下道︰「畢竟相識一場,看看總是無妨。」

「無妨?」落塵嗤鼻道︰「就你才這麼好心,旁人要遇上這等事,早避之不及了。你最好還是別參合這些事,宮里的那些女人可沒一個讓人安生的,指不定這次又有什麼詭計了。」

未央知她好意,不願駁她,只是心中隱隱察覺不妙。(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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