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書 第二十三章 太液池中美人計

作者 ︰ 公子春秋

一池鸀水,池中養花,碧波青蓮,蓮下有魚,赤尾銀身,嫁戲成趣。于池中泛舟,舟借水勢,水就風勢,破浪徐行。天氣晴好,能遠窺宮牆一隅,綴滿青苔。

太後心情極好,難得約上眾人來此賞蓮,縱是烈日當空,夏日炎炎,也沒人願拂了她的面子。就著湖心亭排了幾桌,桌上置了青玉案,案里呈著冰涼過的時令鮮果,吃上一口倒是讓人一陣透心涼快。

太後接過宮人遞來的錦帕擦了手,一一看過眾人,突然長嘆一聲道︰「今年人少了,明年哀家不知還能不能再見著你們。」

太後語帶雙關,令眾人笑意都是一滯,四周略見沉悶,卻接著便听見獨孤月容明艷笑道︰「太後不見還多了人嗎?」。她語帶春風,頓時將凝滯的氣氛輕描淡寫的一帶而過,眾人的眼光也隨之被吸引到了未央身旁的翠玉身上。

眾人留意的不是翠玉,而是翠玉手中懷抱的平安。

太後聞言,樂呵呵的伸手道︰「來,讓祖母抱抱。」翠玉把平安送到太後懷里,似乎平安清秀可愛的模樣很討太後歡心,太後滿面笑容,和藹慈祥的逗弄著她,任由平安抓著她的綬帶不放。

「听說兒拜蜀公尉遲迥做了太傅是麼?兒只知學武,書尚未讀好,你也太不上心,他性子本就乖僻,現在可是愈發的頑皮了。」太後向著平安,話卻是對未央。

宇文邕對這個兒子管教的是極其嚴格,這對從小缺失了父愛的宇文而言逼迫的太緊,雖然嘴上不說,但心里並不服氣。每每受了訓斥,回了昭陽殿都會向未央訴苦。正因如此,未央對他放縱許多,任他的喜好去做,因宇文唯一肯親近的人,只有她,她想給他最好的東西,包括母愛。

「妾身會多加管教。讓太後操心了。」未央答得心不在焉,絲毫不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太後輕輕一笑,也不再言語,召來翠玉抱回平安,整了整衣襟道︰「左昭儀這是怎麼了?道現在都還沒來?」

厙汗姬掩嘴笑道︰「許是在路上了。」

這麼一說,大家都知道她是故意賣關子,倒要瞧瞧阿史那珊珊來遲是為了什麼。正說著話,太後的貼身宮婢芷蘭在亭前道︰「太後。左昭儀來了。」

湖心亭的小島並不大,栽種了一小片的竹林,渡口在就近處。眾人齊齊看過,均是好奇,只見阿史那被凌菲攙扶著下了船,手中還提了個食盒。

未央不想見到她。臥病的時候,她也曾來拜訪,都被未央以病中拒絕了,也許是不想見,也許是想躲避些什麼。

阿史那一身素雅的衣裳,沒有過多的修飾,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然而卻能分明瞧見那白里透紅的喜色。看得未央恍惚的有些呆愣,腦海耳畔浮現涌動著那破月穿雲的歌聲和夜夜笙歌的燈火闌珊。

「太後。妾身給您煎熬了參湯。雖比不得御膳房的,卻是妾身的一番心意,您還是嘗嘗罷!」阿史那端儀頷首,語調明朗輕快。入耳動听。

未央和獨孤月容交相對視,心里同時訝然,不過月余,阿史那竟一改往昔,那雙原本就明亮的眼楮更加嫵媚,顧盼間風盡現。

「還是你有心,都是用了什麼?」太後免了她的跪拜,凌菲適時將食盒呈上。

「先選了上好的烏雞,炖化了,再用些紫須參王,千年的雪蓮,再配上些難得的龜茲國草藥,熬上三天,才行。」阿史那傾身上前,一邊解說,一邊伺候太後用膳。

「還真是辛苦你了,論起孝順,你是最好的。」太後笑著嘗了一口,贊道︰「不錯,不錯,難怪來的這麼晚。」說著又多喝了幾口。她與阿史那旁若無人的話著家常,親密的如同親生母女,談笑間連眉眼都是那麼慈愛。

眾人紛紛眉頭大皺,都很不是滋味,當然除了厙汗姬和吳提妹樂不可支外。未央和獨孤月容目光交錯,同時心驚,阿史那是何時與太後變得如此親密。

未央不解,卻又有些明了,直覺認為是因自己和宇文邕的關系導致了這樣的結果。她恍然的笑了笑,這不過是太後平衡後=宮的手段,那日夜宴太後曾暗示要讓她跟隨學習管理宮中,而今又在眾人面前顯現的和阿史那這般親熱,不過是為了防範她將來失勢罷了。

未央如是想著,卻見獨孤月容也陷入了沉默。獨孤月容考慮的和她不盡相同,宇文邕和未央之間鬧的宮中人盡皆知,太後也許便是利用了此點捧出了阿史那,因為若是未央持續專寵,後宮都會成為未央和她的天下,危機乍起,太後不能坐視不理,也隨後采取了行動。

太後明知獨孤閥不會靠向突厥還要做得如此明顯,分明是不給獨孤閥臉面,在元素和的事情上,她已經做了最大的讓步,然而在此事上,是絕無可能的。獨孤月容暗暗思付,心里是把太後罵了十七八遍,心想太後和宇文護聯合也就罷了,若要動她的江山,必不容忍。

再看兩人,都在笑著,一個藹慈疼愛,一個恭順婉柔,果真是最好的同盟者。

阿史那見長的氣勢,讓人有些不快,而更不快的是,未央終于明白到,原來這是一場計劃好的美事。是太後故意如此,因為領著阿史那來的,是凌菲。

未央有些莫名的失落,首次後悔被分去了宇文邕的寵愛,了斷了一年來的專寵,沒了仰仗的她,原來如此輕易可以晃動。

「未央,未央?」那嬌柔的聲音,喚著未央回神。

笑看著眼前的玉人,未央問道︰「何事?左昭儀?」

阿史那笑了笑,霞飛雙頰,道︰「我和太後娘娘說呢,妹妹好福氣。生了這麼個可愛乖巧的孩兒,姐姐看著甚是喜歡,想……若是太後娘娘允許,妾身想留平安在瑤華殿住上幾天。」

未央勃然色變,她問的是自己,求許的卻是對太後,這分明是在公開要人。

宮里的皇嗣子孫,多有寄養的。就如同當年的宇文憲便是被當今太後開口索要,太妃不得已之下將之托付。說是托付,若母親雙方本是對手,不單孩子得不到更好的照看,更會成為對方手中的人質。這就像兩個敵國互送質子一般,宮里的這些伎倆,更卑劣和陰險。

未央身後的翠玉身形抖動,因此衣衫摩擦出來的聲音尖細的傳入未央耳中。令她更是煩躁。

「左昭儀來晚了,我早先就和右昭儀提及此事,她也已答允我會讓平安去我那甘露殿小住的。哎呀,呵呵,真是不好意思了,太後吶。容兒一直都沒孩兒,對平安可是真心疼愛,這事兒還沒來得及跟您講呢。況且,容兒覺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獨孤月容嬌笑盈盈的賣弄著她的妖嬈風,適時的向未央眨眨眼楮,劍拔弩張的氣氛一下又被她帶了過去。

在太後故意投以詢問目光時,未央悠然側目看著她道︰「回稟太後,妾身確已答應過獨孤姐姐了。」

阿史那淡淡的笑了笑,似乎並未听出獨孤月容的揶揄。細聲細氣的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下次吧。」

這時凌菲蘀每人奉上消暑的冰鎮蓮子,笑盈盈的掠過每個嬪妃,心底又是好笑又是看熱鬧。太後似乎更樂于她們的交鋒,靠在椅背,輕輕闔著雙眼。

未央不能釋懷,先分了寵愛,再來奪取她的孩子是麼?若是一不小心是不是最後會輕易被廢?那是不是也應該自保些?未央冷冷的笑,讓阿史那有些驚異,落入太後眼中,太後轉頭與凌菲交相對視,嘴角噙起一抹隱匿的笑意。

「太後!」一聲呼喚,驚醒了眾人,原來是最末席處的王美人站了起來,臉上有些盜汗,捂著肚子歉然道︰「許是天氣太熱,驟然吃了涼的東西,太後恕罪。」

馮姬白了看了她一眼,怪她肚子痛的不是時候,太後揮了揮手,竟安慰了兩句道︰「這天是悶熱,你們都得仔細點,別一熱就總吃涼的,容易鬧肚子。快回去吧,找個御醫瞧瞧。」

「多謝太後。」王美人匆匆行了一禮,急急離席而去,從大船頭上了一葉小舟。

鄭姬也暗罵了一聲「不經事」,獨孤月容無奈的搖了搖頭,王美人膽子總是很小,所以並不討馮姬、鄭姬的喜歡,但都是漢族世家出身,自然是要多加照應的。

凌菲見亭中氣氛有些壓抑,借此機會稟道︰「太後,今日各家娘子難得聚首,樂師也都在旁伺候著,不如听听曲子吧。」

太後道︰「有左昭儀在,哪兒還有他們施展份。」話雖如此,但仍吩咐樂師在大船上起奏。

許久沒听漢家雅樂的眾人,陡然听聞,均有著耳目一新的感覺。

獨孤月容見身旁的李秀芝一直望著王美人離去的方向出神,有些模不著頭腦,把頭湊了上前。哪知李秀芝頭也不回,渀似知她靠近般道︰「王美人完了。」

李秀芝說的極輕也極重,獨孤月容驀地一驚而起,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她,獨孤月容這才驚覺失態,一時茫然。

太後反倒很鎮定,當沒事兒一般,揮動著衣袖道︰「容兒這是怎麼了?」

獨孤月容心電急轉尋著解釋,飛快的看了李秀芝一眼,咬咬牙,猛地指著遠方的碧波蕩漾道︰「王美人她……」

眾人見她臉色有些泛白,不像作假,都心中一驚,面面相覷片刻,紛紛起身涌向岸邊。大船上的樂師也因此而停止了手中的器樂,風吹的竹林及兩岸灌木沙沙作響,卻都能清晰的听見有人似乎在叫「救命」。(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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