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書 第二十七章 風刀霜劍嚴相逼

作者 ︰ 公子春秋

新人初來乍到這一日,偏偏天公不作美,狂風大作,暴雨如瀑。

悶熱的夜,令人窒息,一道道閃電劃破了漆黑的夜幕,沉悶的雷聲轟鳴,使人無端悸恐。

宣室殿書房內,燈火明滅,宇文邕選擇了先去見權宜君,只為了權景宣手握重兵為大周在大江之畔與陳軍廝殺。房中只有蝶舞一人,李福生不在,宣室殿的宮人也都听命于她,晚膳後支開了所有人,獨她一個在這小小書房內翻箱倒櫃。

再沒有比今夜更好的機會了,若非新人入宮,宣室殿哪會有此寂靜的時候。

一道黑影自房門閃身入內,身上沾了雨滴,卻並不濕人,能在未央宮行走自如不為人察覺的只有落塵。

落塵取下風帽,拍打著衣衫道︰「找到沒?」

「沒。」蝶舞似無可奈何般的聳聳肩,她正收拾著被搗亂的書冊,撇頭看了她一眼道︰「聖上該當是不會把信亂放的。」

落塵知她意思,冷笑道︰「我比你更了解他,否則李妃如何會死。」

蝶舞眨了眨雙眼,道︰「宇文護最近很安靜。」

「他自然安靜,這場仗他若是贏了,其余的事還不放在心上。」落塵繞著幾案後的龍椅緩緩轉著圈,輕撫椅靠上飛龍雕花,邊說道︰「哼,他贏不了還不知使什麼手段。你們心思放錯地方了。」

蝶舞轉身,深深凝視她,好半響才猶疑道︰「你似乎什麼都知道?」

落塵在宇文邕的位置上一座,舒爽的長嘆口氣,「這位置太多人想坐了。」再扭頭對蝶舞道︰「沒有我不知道的。獨孤月容是為了她的家族,而你都把眼楮放在了朝堂,就不想想未央會怎麼看?我猜她如今一門心思都在想著如何做皇後,你太不仔細了,皇後和皇帝本是一體,就算同床異夢,給外人也不能瞧見。」

蝶舞抿了抿嘴,苦笑搖頭道︰「這事不用多言。娘子心里明白。」

落塵斜眼瞄她,暗付如今自身難保,還是莫要多事為妙,便拍手起身道︰「你自己看著辦,我不能久待,得去長信宮見太後,那封信你得加緊,若宇文護戰敗。他必會不惜一切手段得到信。」頓了頓,補充道︰「扶持阿史那做皇後,突厥才會給他支持,這是他立足朝廷最大的保靠。」

她說的,蝶舞心知肚明,然而宇文邕究竟把信放在哪里。她卻無從得知,費了不少功夫依然查不到一點苗頭。

「時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等等!」蝶舞叫住她,問道︰「你去長信宮做什麼?」

落塵隨口道︰「太後是我娘,你說我去做什麼?」

蝶舞心有疑慮卻說不上來,只覺找不到信一陣心煩,擺了擺手不再言語,回身繼續收拾。落塵見此,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走了。她有她的無奈。那日太後突然把她召去,目的便是要她找出李祖娥寫給李妃的信來。太後的目的,落塵焉會不知,但太後既然發話。推托便是不孝,找了又是害了未央,無法向李娥交代,真真是左右為難。

連日來的暴雨,洗刷不盡未央宮的燥悶,每個人都躲在自己的房里各自打算。宇文邕做到了雨露均沾,游走于新人之間,連阿史那似乎也被遺忘。未央不是不知道他這是在做給別人看,終于明白為何世人都說由來只有新人笑,哪里聞得到舊人哭?果然,她這個舊人,是不會哭的。

平安已經听得懂只言片語,恍惚間,原來已過了整整半年,算來獨守空閨也有三月,人道說深閨多怨婦,然而未央卻漸漸覺得如此下去反倒不失為一種祥樂,因為不用再在乎,不用再擔心,不用再牽掛。年紀如她,已有這般感慨,其中滋味實在難以細說。

這日的天氣總算晴好,萬里無雲,晴空耀目,碧藍如洗。

陽光極好,透過嬌艷綻放的花枝灑開一地碎影明媚,濃濃翠翠,榆槐成蔭。未央憑欄看著宇文和幾個貴族郎君嬉鬧,享受難得的短暫愜意。太後坐在一旁,面帶慈愛,今日是各家命婦進宮朝見的日子,她們都各自帶了自家郎君覲見,孩子們總是不規矩,作為皇長子的宇文自然免不了要一顯身份,這些郎君,將來或可是他穩固江山的依靠。

阿史那站起身,淡淡的笑道︰「太後,用碗涼茶吧。」

太後微笑點頭,阿史那吩咐宮人奉上了茶水,細花透亮的冰盞,清清爽爽飄著幾朵舒展的小白蓮。

「啟稟太後娘娘,柔華娘子和婉德娘子到了。」太後的貼身宮婢芷蘭疾跑上前通稟。

未央和阿史那相視一眼,見太後不為所動,阿史那笑著發話道︰「請她們上來吧。」

太後深看了她一眼,略微不耐的說道︰「看看,都說讓她們不必來了。」

權宜君午時被召至宣室殿伴架用膳,而郭思月則是昨夜剛受臨幸。未央眉頭輕輕一皺不言語,臉上並不見得有多淡然,在看阿史那也是有些尷尬,可見新人入宮,連她也多少受了影響。反倒是另一人,蜀公的女兒尉遲蘭目不斜視,渀佛不曾听見般,依舊含笑看著林間孩子們的嬉戲。

權宜君和郭思月邁著曼妙的舞步走來,踫巧听見的就是這一句。權宜君先是臉上一喜,轉而見到阿史那也在,一時怔然,隨即得意的笑著對太後盈盈叩拜,郭思月面帶羞澀,尷尬隨同。

未央命宮人將她兩人攙扶了,另賜了座位給她們。權宜君看未央的眼神帶著厭惡,卻滿臉堆笑的說道︰「妾身本想著陪太後娘娘來賞風景,偏生不巧聖上傳召,這一得空就立刻過來伺候太後娘娘,讓太後久候了。」

她的言語中盡顯得意驕傲,也難怪。若要說如今宮里最得寵的莫過于她了,連她的祖父也是擁兵十萬,皇帝都不敢得罪。

太後笑了笑,道︰「你倒是有心了,瞧瞧這里,也就你們肯來相陪,其他的人也都不知在做些什麼。」

權宜君掩嘴嬌笑道︰「今日不是諸家命婦覲見的日子麼,許是弘德夫人她們都在宮里見自家人呢。」

獨孤月容她們原是如此也不消她多言。權宜君這麼一說,順了太後的心意,有點兒刻意。這回連阿史那也皺起了眉頭,之前她多少听過權宜君的事跡,此番一見之下,果然是驕傲茲縱。

太後面色不變,與以往有所不同,並不接她的話頭。權宜君找不到話再說,尷尬的俯身喝茶。

「听說你父親從天水招募牽涉了千余家人口去陝城(今河南省陝縣)?」太後忽然問道。

郭思月掩了剛才的窘態,垂首答道︰「回太後的話,是的。」

太後失笑道︰「行了,在哀家面前不必這麼拘束,自在些就好。以後相處的日子還長著,老這樣成小女兒態了。」

這一句容易入耳,太後也算是首次說了句較為真心的話來,但郭思月卻不敢真個造次,道︰「妾身謹遵太後旨意。」

太後無奈搖頭,暗付不喜歡漢人便是不喜歡,這般扭捏作態非要贊得是遵禮守法。她捋著衣袖,道︰「有你父親守著東境,聖上也放心不少。」

郭思月淺笑頷首。太後見她實在太過柔女敕。頗感無趣,話鋒一轉,便到了宇文身上︰「兒今年有九歲了吧?也不小了,不如讓他跟著蜀公去東境歷練歷練。」

未央驚疑。斂住了笑意,太後此言別有一番意思,尉遲蘭也回過頭來,眨著一雙明透的眼楮在兩人身上來回打轉。

權宜君听罷,像是抓了什麼似的,溫婉著說道︰「其實郎君聰明靈慧,听說還是嫡子,太後娘娘既然這麼喜歡他,何不立為太子呢?也是咱們大周的一大喜事呢……」

太後凌厲的目光掃過權宜君,她驚慌的低下頭去,話尾也硬生生收住。「皇後尚且未立,你們就等不及了?」太後空掌拍在幾案上,啪的一聲清脆,如同敲擊在心上,讓未央著實嚇了老大一跳。

阿史那凝目權宜君,眼中閃過異色,暗付這個權宜君真是大膽,宮里人人忌諱的話偏她敢提,這豈非找死?未央更是知道其中關竅,臉色大變,頓時俯身下拜,其他幾人見此,也慌忙跟她一並跪倒。

權宜君倉惶的又道︰「太後娘娘,妾身不是這個意思。」

太後鼻子一哼,道︰「別以為哀家什麼都不知道,就你們那點兒心思要是哀家看不出,就白在這漢宮里頭活了幾十年!想母憑子貴麼?……」因為說的急了,太後被氣息嗆住了喉嚨,開始猛烈的咳嗽。

阿史那起身,想要去拍撫為她順氣,卻被厲聲喝道︰「跪下。」阿史那又俯身下跪,頭抵在地,雙手附在耳側,一動也不動。

「你們才進宮多久?輪得到你們來操心?難道皇帝就沒有兒子了?不會再有了?以後誰要敢再提此事,就給哀家去北宮反省!」太後撫著胸口痛罵,近乎一反常態的瘋狂。

阿史那垂下螓首,抿嘴不語,暗自思量。

未央深明其義,無非是因為一個皇後之位,更無非是因為一個李妃。她緊閉雙眼,心道一聲「完了」,太後原來是如此的憎惡李妃,乃至于連她的兒子也一起不待見。

太後句句答的是旁人,句句卻是在對未央講,明確堅定的告訴她宇文絕不可能會成為太子。宇文邕迄今為止唯一的骨肉,便在太後的一句話里,活生生斷送了前程。未央不甘心,並非其他,而是宇文雖非親子名義上卻是她的兒子,無論是母憑子貴還是子憑母貴,他們都永世月兌不得干系,太後的話刺耳,更別有深意。

「你這麼想要太子,就自己生一個吧!倒是要看看,你能不能生得出來!」太後冷哼一聲,寬大的袖子身後一甩,憤然離去,只留下地上深跪的五人。

五人透過樹林鏤空出的余光看去,太後走的怒氣沖沖,身後跟隨著面色惶惶的一眾宮人。(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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