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醇疑惑地問,宛春便把那一日如何撞上小野綠,又如何知道她是日本人,且她是如何知道自己同他之間的關系一事,似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說個完全。
伯醇納罕起來︰「好好地,她不在日本讀書,跑到中國做什麼?莫非是她的父親也到中國來了?」這卻不妙,右翼分子的可怕之處他在日本是見識過的,倘或小野少將真來了中國,那麼日本方面勢必是主戰的了。
他只顧關心局勢,並沒有往自己身上考慮一二,宛春起先還疑他同小野綠之間有情,這會子倒又松口氣,暗道哥哥不是喜歡小野綠就好,若不然他以後知道是要同曼之小姐結婚,就更該難過了。
于是,她才放心告訴伯醇︰「小野綠小姐明天還要過來,我已經吩咐了門房,等她來就直接帶她去我那里。哥哥明天要不要見一見她?」
「見是自然要見的,.+du.我們同學一場,縱使她的父親與我政見不和,但與她本人倒是無關的,她既然到舊京來,我應該盡地主之誼。」而且,他也有心要從小野綠那里打探一二,是否是小野純一郎真的來了舊京。
宛春說完了小野綠的事,這才喝完茶,起身要回自己房里。她走至門口,想起白日里見過的曼之,只手扶著那門框子,便轉過頭去問伯醇︰「大哥可曾見過張曼之小姐?」
「張曼之?」伯醇感覺已有許多年沒听過這個名字了,愣是想一想,才反應過來,「你說的是張家大小姐嗎?那自然是見過的,小時候還曾在一個學堂里讀過書。」後來年紀稍長,遵循著男女授受不親的原則,兩人便各自換了學校。後來的事,都是從旁人口中听來的,據說曼之從貝滿女中畢業之後,就去德國留學了,其間已有十來年未曾謀面。只是,宛春又問起她做什麼呢?
伯醇深覺今天晚上的宛春實在古怪得很,他想到張景祖曾說今日是張家六小姐曼宜的生日,而宛春正是參加曼宜生日會回來的,大抵她是在生日會上見到曼之了。
莫不是曼之問起了他?
他疑惑叢叢,還不及問,宛春卻又道︰「那麼,大哥覺得曼之小姐是怎樣的人呢?」
曼之是怎樣的人?這可不好說了,他的印象里對于曼之只是有個模糊不清的影子,小巧的白淨的一張臉,隱約還是五六歲的樣子。或許是她的家教使然,一開口說話就總像個小大人一般,對于學堂里的弟子,先生都還沒來及管,就由她先管了。他那時比她大五六歲,書已經讀的可以從學堂出師了,偶然看到她在學堂里板起臉訓人,就不自覺想笑。
「曼之小姐大概是個很好的人,至少學問上是很好的。」
伯醇如此回答了宛春,宛春扶著門框子點一點頭。她在曼之的房間里看到許多外文書籍,書籍的表面已經變得陳舊,沿邊的書頁觸目可見翻動的痕跡,想來她的學問果真是好的,至少大哥也這麼認為。
一個學問好的人,脾氣差一些,倒也沒什麼,橫豎她的大哥學問也很好,二人將來說不準就談得來了呢?
宛春自個兒安慰自個兒一番,又同伯醇道了晚安,這才真正回房中歇息去了。
伯醇丈二的和尚模不著頭腦似的,直盯著她的背影走出院子去,方自我嘀咕了幾句︰「四妹妹這是怎麼了?曼之好與不好,同她有什麼相干呢?」
他坐下來,看著半殘的棋局,再也沒了對弈的心情,便將描金大漆五子棋盒拿來,一個一個把棋子拈回盒子里。一面拈,心里頭還一面估量著宛春今日的舉動和話語。
他才拈了一半,倏爾腦中靈光一現,思及季元曾說過張家五少爺景侗對于宛春很是欣賞的話,再思及宛春問起曼之的情形,驀地大笑一聲,揮手將棋子在棋盤上一拍,只道︰「小丫頭如今也有自己的心思了?她問及曼之,莫不是要考慮日後同張家姐妹的相處之道嗎?有意思,當真是有意思啊!」
他自覺自己的想法正確無比,殊不知與真相南轅北轍。不過,倒也不止他一人如此誤會,總統府里,因為天寒,不到晚上,許多人都告辭回去了。
曼宜午時已經過足了壽星的癮,且晚上她的兄長姐姐都來給她到了賀,她就越發高興了,倒不知宛春她們是幾時走的。趙純美原還存著同宛春較量的心思,哪知人家抽身這樣的快,讓她一腔的不忿都憋在了心里,別提多氣人了。兼之宛春一走,景侗就和季元他們出去胡鬧去了,都不知要上哪兒找去。
趙純美少不得要在曼宜跟前兒念叨︰「你的五哥莫不是在李家那位四小姐身上裝了眼線不成,怎麼四小姐一走,你五哥人也不見了?」
曼宜笑道︰「五哥走時同我說了,他們幾個人要去宜江鑿冰釣魚,還要請我去,我怕冷,才不願意去的,他並不是與宛春姐姐一道走的。」
「喲,我說什麼了不曾,你就替他們遮掩起來?」趙純美以帕子掩口,似笑非笑道,「你如今一口一個宛春姐姐,可見她在你心里比我還要重要了,看來我以後是不能常來找你玩了。」
「你來找我玩,是你我之間的事,同宛春姐姐何干呢?純美姐,你說這話好沒意思。」曼宜心頭不大痛快,任她再愚鈍,也听出了趙純美口中對于宛春的不滿。可是宛春姐姐並不曾得罪過她不是?反倒是她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尋宛春的事端。
她還是個小孩子,心里有什麼,臉上就表現出什麼。趙純美這等機靈的人,如何能看不出她的不快來,然而她心里也正不快著,正好有話就一起說開了︰「我的話怎麼就沒意思了?你同李宛春才認識幾日呢,就姐姐長姐姐短的,似我們兩個,也是認識了足有半年功夫,你才叫我一聲姐姐,如何叫我心里不委屈?」
「這有什麼好委屈的?我們家里遲早是要同李家結親的,我同宛春姐姐親近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呀。」
曼宜為了同趙純美解釋清楚,一不留神幾乎把伯醇同曼之的婚事說了出來,幸而她還算聰明,點到這里就不再往下說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