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盡心的勸著曼之,曼之讓她念得耳根子都要軟了,無奈只好听她的意見,叫住听差,從他手里接過衣服道︰「還是我親自送去吧。」
「大少女乃女乃請。」听差聞言自然樂意之極,忙在前面引路,帶著曼之往書房里去。
路上途經一個大花壇子,為著新房的建設,里頭在年初的時候便種植了許多花木,這會子逢春百花齊放,綠樹蔥蘢,但聞人語響,卻絲毫看不到另一邊的情形。
曼之行至此地,余光里瞄到那一株開得繁復燦爛的山茶,心情正要為之歡喜,便忽的听到山茶那邊隔著厚厚一叢枝葉,傳來兩三句人聲,似是這靜安官邸的丫頭。有一個道︰「哎,你听說了嗎?大爺昨兒是在書房睡的,沒去新房里。」
又有一人搭腔道︰「真的假的?新婚頭一夜,大爺就外宿了嗎?那大少女乃女乃……大少女乃女乃豈不是獨守空房了?」
「誰說不是呢?昨日看大少女乃女乃模樣身量都好,放在誰家都不願讓她獨守空房的,偏是遇到了咱們大爺。要我說啊,老話里說的對極了,強扭的瓜不甜,大爺年頭在家里鬧了那麼許多天,還不為的就是同總統府退婚?結果鬧到最後婚也沒退成,只能听太太的話把總統府的大小姐娶進門來。這倒好,剛來就給人家一個閉門羹了。」
「哎,大少女乃女乃也真是可憐……」
花木葳蕤,人語卻越來越稀疏了。
曼之不知何時停在了山茶花前,只手攀在那花枝上,引得那花枝上粉紅的朵兒顫顫巍巍,晃個不停。杜鵑亦是將那兩人的話听了去,她臉色一時又紅又白,心里直把李家上下罵個遍,大有為她們總統府的小姐鳴不平之意,便回身攙扶住曼之道︰「大小姐,咱們走。」
「走?上哪兒去?」
曼之冷冷的質問她一句,一張玉面隱藏在花枝底下,花影斑駁,仿佛將她的面容也撕裂開來。一片一片,零落成泥。
杜鵑讓她一語問住,原先不知那李家大少爺對待大小姐的心思,或者她還願意從中撮合了他們。這會子既是知道男無情,女無意,她就不好再讓大小姐去書房那里討人沒趣了,遂道︰「當然是回屋里歇息去,這院子這麼大,誰願意走那麼遠的路,巴巴就為了送身衣服?」她氣頭上來,也不管听差的耳朵聾不聾,就直接從曼之手里將衣服扯過去,一把丟進听差懷里道,「給你,拿去給你們的大少爺吧!」
听差本是在前頭帶路的,雖听見有人說話,卻並沒有在意都說了些什麼,這會子看曼之停在那里,尚納罕發生了什麼事,不留神叫杜鵑將衣服丟個滿頭滿臉,他一時羞惱,趕緊捧住衣服道︰「大少女乃女乃不去嗎?」。
曼之也不理他,轉了身就走,杜鵑等人緊跟在她身後,忙忙的也回去了。
徒留听差一人站在那兒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
宛春經歷過昨晚的事,今晨起的時候也正鬧頭疼,但她想著母親和二姐還不知是何情形,便強撐起身子去上房里看望了母親,順著西廂繞一圈過來,恰恰從凝輝園門前路過,隔著鏤空的如意紋雕花窗,正看到曼之帶了一行人走在花壇邊上,她出于禮貌先叫喚了一聲大嫂,誰知曼之並不搭理她,扭開身子就冷著一張面孔帶人往回走了。
宛春心頭驚疑,不由就邁步進到園中,看著听差一人傻呆呆站在花壇邊上,便問她︰「大少女乃女乃這是怎麼了?」瞧著神色,誰惹她生氣了不成?
听差也納悶呢,撓撓頭只道︰「不清楚呀四小姐,我听大爺的話來給大爺拿衣服,原本說的好好地,大少女乃女乃說她要自己給大爺送衣服去,誰知走到半道上人就變了卦,我這也沒說錯什麼話呀。」
拿衣服?宛春低頭瞧他手上看去,見是一色新的西服西褲,她腦中一動,不覺問听差︰「莫不是大哥昨夜沒回新房里去?」
「啊……這個……昨夜大爺喝醉了,在書房里睡的。」
听差也覺得伯醇昨兒是有些胡鬧,再怎麼著新婚頭一夜也不能丟下新娘子不管呀,多叫人看笑話,由是回答宛春的時候不免帶幾許心虛。
宛春落實了心中猜測,一時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只想著府里頭可真是諸事不利,她們昨兒千般隱瞞,只盼東廂這邊能有個圓滿,豈料他們夫妻也是勞燕分飛。
她嘆口氣,便將听差手中的衣服拿過來折一折,擱在臂彎里,向他說道︰「還是我去送給大哥吧。」那張家的曼之她自是見識過她的脾氣,想來也是為大哥沒有回房生惱的罷?不過,既是生惱,怎地還要過來送衣服呢?
她心里十分好奇,一面想著一面將衣服送給了伯醇。伯醇不知是她親自送來,自然尷尬不已,站起身只道︰「四妹妹……你看我這……」
宛春微微一笑︰「我是路過,才要來看大哥一眼的,見大哥無事我就放心了。至于其他,我會當做不知道的。」
「那我就先謝過四妹妹了。」
伯醇感激于她的聰慧體貼,待她走後,方換過衣服,又叫來剛才的听差細細打听如何使宛春送了衣服過來,听差便一五一十將方才的事情都說了,伯醇聞及曼之原是要送衣服來卻半道折返的話,不覺悵然嘆氣道︰「是我對不住她,難怪她要生氣的。」倒越發尷尬著不願意回新房去了。
他出門往仲清的沉香園里來,欲要尋譚汝霖出去走一走,誰知人到園子門口,就被听差們攔回去,說是里頭李嵐藻夫婦和譚汝霖正有話說,不便于見旁人的。
伯醇還是第一次在自個兒家中被當做外人,他奇怪得很,舉步又往他母親那里去,打算問個明白。甫料他人剛走,他的四妹妹宛春便也到沉香園了,照舊被听差攔回去,宛春便問他們仲清人在何處。
听差指一指假山頂上鑽出的鹿耳房道︰「二小姐往那邊去了。」
宛春也不帶人,就自己一人往鹿耳房去,拾級而上數步,才到房里。仲清正一人在房中坐著,眼楮呆呆的望著假山後的水池,不知在想些什麼。
宛春比鄰她亦是靠窗坐下,在底下握住她的手道︰「姐姐。」
仲清回眸看看她,嘴角扯出一絲不知是笑還是哭的痕跡來︰「四妹妹怎麼來了?」
宛春道︰「我在家里轉了一圈,遍尋不到你,問了人才知你在這兒,就過來看看。」
「看我什麼呢?還要怕我想不開嗎?」。仲清搖搖頭,又轉過頭去盯著那死寂的池塘,「我不會自尋死路的,四妹妹,我的日子還長著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