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去听嗎?」。
曼之執梳子的手一頓,立刻轉過頭來望著伯醇。她的眼楮明亮亮的,像是淬了月光的星。
伯醇一笑︰「當然可以去,我並沒有要女子在家中相夫教子的觀念,相反,若是可以,我倒希望你可以多出去走動走動。」這老宅子里每過了午時,屋里就黯森森的,長時間呆在里頭只怕要生病的。
曼之其實也很想出去走走,只是她之前對于婚事並不滿意,故此就心灰意懶,看哪里都不如意,兼之余氏又體恤她新婚,每日也無需她去晨昏定省,她就索性只留在房中看看書寫寫字。
今日難得伯醇邀約,她面上一喜,忙就同伯醇道︰「那你得等我一下,我還須得換身衣服才行。」說罷,忙忙的就去開了衣櫃的門,拿出一件米白色的長裙來,在身上比劃了一下,問伯醇道,「這件衣服穿去學校妥當嗎?」。
伯醇細細看了她一回,直要看得她不好意思了,才點一點頭︰「很妥當,也很適合你。」
她的氣質原就偏冷清些,尋常又多愛穿冷色系的衣服,今日這一身米白的衣裙卻難得鮮亮,襯得她的人也秀麗溫和起來。
伯醇坐在房中等曼之換好衣服,夫妻兩個並肩出門來,杜鵑知道這幾日來伯醇都是在曼之房中睡下的,正感于他夫妻二人和睦,這會子再看他們一同出了門,越發帶了笑道︰「姑爺和小姐要往哪里去?午飯回不回來吃呢?」
伯醇道︰「我們要去學校,至于午飯嘛……若是回來的早些,就在小廚房吃,回來得晚的話,我們就在外頭吃了,你們也不必等著我們。」
「好,好,那就好。」杜鵑除了好字,幾乎說不出旁的來,眼瞅著他兩個走遠,不由得同碧兒道,「你瞧咱們小姐和姑爺,倒真是一對璧人兒。」虧得她前番還擔心這兩人會一直生分下去。
碧兒捂著嘴笑著走開,自去屋里打掃衛生了。
宛春下學回來的時候,在門口正踫著伯醇和曼之一起從車上下來,不覺疑惑心起,趕上前去道︰「大哥,大嫂,你們這是去了哪里?」
伯醇望她一望,笑道︰「四妹妹放學了嗎?我同你大嫂去學校听辯論會去了,這會子才回來。」
和大嫂一起去學校听辯論會嗎?宛春這就更疑惑了,大嫂尋常不是最不喜歡出門的嗎,又同大哥之間生分得很,如何今日肯和他一起去學校了?她心思暗藏,又瞧著曼之神色卻好,便問她︰「大嫂,大哥學校的辯論會有意思嗎?」。
曼之輕輕側過頭,唇角順著她側頭的方向揚出一抹笑來︰「十分有意思,四妹妹,可惜你今日沒有去。」
呀,這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曼之嫁過來這麼多天,宛春還是頭一回從她嘴里听到這麼溫和的話,不覺就說道︰「那麼,下一回大嫂千萬記得要叫上我,我必定是要去听一听咯,。」
曼之的眸光便柔柔的轉到伯醇身上,沖他呶呶嘴道︰「那要問你的大哥,下回還願不願意帶我們去呢?」
「願意,我自然願意的很。」伯醇讓她的目光看得渾身都酥軟起來,忙不迭的答應了她,又道怪不得人說目送秋波,單瞧著曼之這一眼,的確是如秋波一般瀲灩動人。
他二人只顧著微笑,宛春卻從旁看得不大好意思起來,她掩住口笑著走開,不住地為伯醇高興,慶幸他的婚姻終于柳暗花明了。
她同伯醇夫婦在門口道了別,就先去余氏那里同她說說話,李嵐峰走了這麼多天,前幾日還有書信和電話回來,這四五天來卻音信全無。余氏說是李嵐峰跟著總統一起,她不擔心,但宛春看她一日三餐都清減許多,還是覺察出她的言不由衷來,只好每日都過來給她的母親請安,順便寬慰寬慰她的心情。
卻說總統出差,舊京里能主事的便只有身為政事堂國務卿的李承續一人,由是這接連半月李承續都沒有回來過,每日只在政事堂那邊辦公休息。李家擔心他的身體,少不得要把李達彩珠他們幾個送去伺候他。
這日李達急匆匆坐車回來,還不等車子在院中停穩,就一開車門沖下來,幾步躍進前廳去。
他回來的時候正逢晚餐開餐,前廳里余氏和宛春、伯醇夫婦都在,一見著他都道︰「李叔怎地這會子回來?」
李達面色慘白的看著余氏,余氏不知為何,陡然就生出不祥之感,站起來望著他道︰「可是老先生出事了?」
李達搖搖頭,又望一望四周,余氏會意,便叫他到屋里說去。
他人才進屋,就禁不住膝下一軟,幾度忍著哽咽,跪在了余氏的面前︰「太太,咱們先生和總統回程的火車,出事了。」
「你說什麼?」余氏聞言,哆嗦著身子,幾乎也要癱軟下去,「你說先生和總統出事了?出了什麼事,到底出了什麼事?」
「日本人……日本人他們炸毀了關東的一條鐵路,反誣是中國軍隊所為,欲要借口攻佔東北。總統先生和咱家先生就是為此事才親自去往關東,原本……原本這事已經坐實了是日本人自己所為,日本方面也說是信息錯誤,就假意同我們和好,還聲稱要將大連至長春的鐵路還給我們。可就在……就在總統和先生回程的途中,他們又引爆了一顆炸彈,炸毀了三節車廂,東北那邊的電報說,總統先生和咱們先生恐是已經遭遇不測了。」
「先生……」余氏雙目一睜,不敢相信的看著李達,「不,不會的,先生前幾天才給我打的電話,說是不日就將回京,他不能出事的!不可能的!你這消息……你這消息定然是假的。」
「太太……太太節哀,是老先生那里……吩咐我來給太太說一聲的……」李達禁不住老淚縱橫,他是李家根生家養的人,從小同李嵐峰一道長大,這些年又只有他勤勤懇懇的為李家打點家業,算是個李嵐峰的異性兄弟了,初初听聞噩耗的時候,他何嘗不驚訝不難過?可是,再難過也得撐著,這還有一大家的人在,他得穩住李家才是。
李承續得知噩耗的時候,當場就怒摔了話筒,氣得幾乎沒背過去,好不容易叫人救醒,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不能讓人知道張總統和李嵐峰出事了。
舊京眼下群龍無首,李承續固然是大權在握,但越是這種時候,他越不能逾矩去主持大局,非要有張家的人出面,才可指揮得動這滿盤棋子,是以他才逐了李達回來,一方面將消息告訴余氏,另一方面還要曼之幫幫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