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急將宛春要嫁給容家的話說了,景侗听罷,登時從床上一躍而起,按住她的肩道︰「六妹說的當真?」
曼宜忙點著頭道︰「千真萬確,我從母親那里偷听的杜鵑來說的。」頓一頓,又問景侗,「五哥,這可怎麼辦呀?」
「不行,我要找囡囡去問個清楚。」
景侗隨手將衣架上的呢絨大衣一扯,往身上胡亂一套,連聲再見都不及同曼宜說,人就已經疾步下樓去了。
他趕到李家的時候,宛春正閉門拒絕見客,把個忠心的秀兒急的團團轉,左一聲四小姐右一聲四小姐的叫喚,因著無人答應,才要轉頭去找伯醇和季元來勸一勸她,不料踫著景侗進門,倒是嚇一大跳。
景侗見她便道︰「囡囡呢?」
秀兒指一指緊閉的房門,景侗會意,當即上前拍門道︰「囡囡,是我,你把門打開,我有話同你說。」|
宛春才流了半日的眼淚,躺在床上半夢半醒間聞听似有景侗的說話聲,她翻身起來,呆呆坐在床沿,又凝神細听一回,果然是張景侗的聲音。
隨即也顧不得頭發衣服,忙就下床去給他開了門。
兩人這一番見面不過同上一次隔了十多天,然而彼此卻都有一別經年之感。張景侗看一看宛春的面容上海殘留著絲絲淚痕,心中不由一緊,伸手摩挲著她的面頰道︰「你受委屈了。」
宛春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要忍不住落下,她避讓開一步,自個兒擦了擦臉,才問他︰「景侗哥哥,你怎麼來了?」
張景侗望一望秀兒,宛春略微沉吟,便叫秀兒道︰「我無事了,你幫我倒一壺茶來給景侗哥哥。」
「哎。」秀兒遲疑答應著去了。
宛春遂邀請景侗屋里坐下,景侗深呼吸口氣,緩緩平息了胸膛中的焦灼之意,向宛春問道︰「听說,你們家里要把你嫁到容家去?」
「嗯。」
「你自己也願意嫁過去?」
「我不願意又如何?」
宛春反問他一句︰「當年你家大姐又何嘗願意嫁到我們李家?而今還不是成了我的大嫂?」
「那不一樣。」景侗急忙辯駁了她,「大姐嫁給你們李家,實在是她別無選擇。」
「那我就能有選擇了嗎?」。宛春黯然的垂首,面前的桌子上還留著她早上潑翻的那一灣茶漬,清澈的可照出人的倒影。她的眼楮同倒影里的眼楮重合一回,直覺讓人難過得很,便伸了一只手指慢慢撥拉著那灣茶漬,不經意在烏檀木的桌面上勾出絲絲縷縷團團纏繞的痕跡,一如她如今的情緒。
張景侗到這時才知事情遠比他知道的更加驚心,他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一踱步,看著沉默的仿佛凋零的花朵一樣的宛春,再想自己素來的心思,又是痛心又是不甘。
他足轉了十多圈才又坐下來,也不怕冒犯了宛春,伸手便將她在桌子上勾畫的手一握道︰「囡囡,或許我們還有一種選擇。」
宛春望著他的眼楮,一時間又亮起光芒︰「是什麼選擇?」
「我們一起離開舊京,到一個別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去。」張景侗毫不猶豫地說出自己的想法,「等到容家尋不到人甘願放棄這樁婚事,我們兩個再回來。到那時,我再叫我母親派人到你們李家提親,你嫁給我,可好?」
「景侗哥哥……」
宛春不料他有如此膽大妄為的選擇,當即嚇傻了一般道︰「我們……我們能到哪里去?」
「到天南,到地北,都可以,只要你願意。」
張景侗平生再胡鬧,但拐人家女兒私奔的大事還是第一次做,他亦是心懷忐忑。但這忐忑與宛春要嫁給別人的事情相比,不覺顯得不足為慮起來,
他看一看宛春,越發堅定起來,追著她問道︰「囡囡,你願意嗎?你願意同我一起走嗎?」。
「我……」宛春直覺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燙的駭人,她雖不是封建的人,但受的教育卻向來傳統,自是知道與人私奔的名譽會有多麼糟糕。
可是這份糟糕,與嫁給陌生人的恐懼而言,不免有些不值一提。況且,景侗算是給了她一個承諾,只要躲過了容家的婚事,她們還會再回到舊京來,張家會來提親,到那時她便可嫁給景侗。
固然她對景侗的表白尚且還震驚著,但是他畢竟是她熟悉的人,又一貫的體貼愛護她,她相信他會是個好丈夫好父親,亦相信自己會成為他的賢內助。
只要能躲過容家的婚事……
宛春思慮再三,到底是點下了頭去︰「嗯,我願意和你一起走。」
張景侗大喜過望,冷不丁將宛春的手一拉,直把她拉到懷里,狠狠抱住她道︰「囡囡,我必不負你。你等著我,等我回去安排好一切,就來接你走。」
「嗯,我等著你,景侗哥哥。」宛春含笑泣涕。
她這一日的擔驚受怕,在張景侗來後終于煙消雲散。
張景侗得了宛春的點頭,喜得一刻也坐不住,忙就同她道別回家去。秀兒端了茶上來,沒看到他的人兒,還好生奇怪一回。
張景侗說的安排不比尋常人,他如今已在軍中擔任要職,為他兄長分擔督軍重任,說要走總得要將這一支部隊給交托出去。故此,從李家回到總統府不久,剛過完元宵節張景侗就趕回部隊里去了。
他去了總有二三十天的功夫,宛春從寒假盼到開學,又從開學盼到三月春暖,夜間睡著倒好,白日里未免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周湘還擔心她是為了父親身亡之故,才憂心至此,便沒少往李家跑去同她作伴。
也正因為她,李家上下皆以為宛春已經度過了心里的難關,開始接納要嫁去容家的事實,余氏甚至早早就將嫁妝預備整齊。
她心疼ど女,給她的無一不是最好的,便是總統府的丫頭得知,都少不得在曼之耳邊嘀咕,道是余氏也真舍得,幾乎搬空了半個靜安官邸。曼之付之一笑,又囑咐杜鵑等人不得胡言,道︰「再多的東西也彌補不了李家對于四小姐的虧欠,以後你們再不許拿四小姐的婚事亂嚼舌根。」她是過來人,當然懂得宛春這一回出嫁的苦楚,只是如今她的婚姻已經有了起色,盼也只盼宛春將來不會有「何事西風悲畫扇」之際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