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得一把將季元推開,卻不想用力過猛,直把季元推的一個晃蕩,腦袋 通一聲就磕在了車窗玻璃上,唬得前頭司機忙從鏡子里往後張望一眼道︰「小姐,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沒有的事,你專心開你的車!」
周湘面上尷尬又無措,三言兩語打發了司機,卻再不敢同季元坐的親近了,便將身子往外挪一挪,徑自靠到另一邊的車窗上。
外頭夜色已深,從車窗玻璃上恰映出她的倒影,含羞帶怯地模樣,她看了不覺更惱,干脆閉上眼,再不去想方才發生的事情。
季元倒讓那一下磕得微微有些清醒過來,半睜開眼楮,瞧著自己前方問道︰「這是去哪里?」
司機笑道︰「當然是要送三爺你回家去咯。」
季元點一點頭,腦袋里陣陣的疼,肚子里也空得難受,他開口想要喝水,&}.{}便要去握周湘的手。周湘忙避讓開,扭過頭去且不理他,同司機兩個直送他到靜安官邸的柵欄外頭,看著門房扶他進了門,方折轉回頭,往參事府開去。
季元這一覺睡得深沉,直到翌日李檜拍門叫醒他,他才迷蒙睜開眼,看一看時間,已是中午十一點鐘了,不由得嘴里哎呀一聲,從床上坐起,呵責李檜道︰「你怎麼不早叫醒了我?」
李檜苦著臉叫屈︰「我的三爺喂,那也得能叫得醒你啊。不說我,就是萍綠都進來喊你兩回了,你還睡夢里罵了她一通,氣得萍綠在四小姐房里幫忙說什麼都不回咱們院兒了。」
「有這事?那我可當真是糊涂極了!」
季元懊惱著起床來,由李檜伺候更換了一身衣服,道︰「罷麼,既是我得罪的她,就由我給她賠禮去。不說萍綠在四小姐房中嗎?走,咱們去四小姐那里。」
「這才是我的好三爺呢。」
李檜眯著眼一笑,他最喜的就是李家人渾沒個主子架子,不論是老先生還是故去的先生,也不論是夫人余氏還是宛春一眾兄弟姐妹,個個都是好說話的脾氣。
一時主僕兩人到了宛春的驚鴻園中,宛春正勸著萍綠道︰「三哥是什麼樣的性子,別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嗎?他醉酒回來,說了一回醉話,你就這樣惱他,豈不是不顧往日情誼?」
萍綠垂著頭,拿了把剪刀一個勁兒的絞著花樣,道︰「平日里三爺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可今日我不過是喊他起床,他還沒醒就大發脾氣,那樣的罵我,可見素日對我積怨頗深,我心里如何不難過?」說時,鼻腔里噌蹭兩聲,分明帶了哭意。
斜側里秀兒趕緊遞過帕子給她,正要再勸,季元已經領著李檜走進門里來,歉意笑道︰「對不起,對不起,今兒早上的確是我失態,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同崔姑娘你發火,還請崔姑娘恕罪啊。」
萍綠本家姓崔,季元這般稱呼,不由逗得宛春秀兒都笑起來,便是萍綠也噗嗤一聲,轉悲為喜道︰「三爺罵了人這會子又來道歉,真是打一個巴掌給一個棗吃了,我可生受不起。」話畢,將絞的花樣一拿,抱在懷里,就從季元身畔哼聲繞開,走出凝輝園去了。
季元笑了兩聲,奈何不得她,只得同宛春道︰「咱們家里的丫頭,如今這脾氣竟比小姐還要大了,我是一句話都說不得她。」
宛春道︰「也是三哥你活該,好好地你罵她做什麼呢?瞧她來時的樣子,不知背地里哭了幾回呢。我自個兒房里的秀兒,尋常我都舍不得說她一句重話,偏你一貫自詡憐香惜玉,倒做起這等事來。」
季元苦笑一聲,同宛春坐在一起道︰「我也是事出有因。」
「哦?」宛春側過頭看他,「這里頭還能有什麼緣故?」
季元看看秀兒和李檜,便將宛春的掌心一捏,小聲道︰「你同我屋里說去。」
兄妹二人遂起身進到內室,宛春瞅著無人,便讓季元趕緊說來。季元道︰「四妹妹,我且問你,近來你可有慕言的消息?」
「慕言?」宛春黛眉一蹙,「慕言早離開舊京了,我都多長時間沒見過她了,哪里會有她的消息?莫不是,三哥你找到她了?」
「也不算是找到,」季元撓一撓頭,「我昨晚喝多了酒,回家的路上,好像遇見慕言了,她還使人開車送了我回來,我還……」
言及此處,季元想起自己偷香的一幕,倒不好在宛春面前直說,言語間不由頓一頓,又道︰「總之,我昨天里遇到的那個人像極了她,我還以為她又回了舊京。夜里做夢也是她,正夢到她要同我說話的時候,偏生有個人一直在喊我,我生氣之下,就罵了他幾句,不想卻罵到萍綠那丫頭身上了。」
「難怪萍綠來說你像是中了邪。」
宛春微微嘆息,望著季元道︰「三哥哥,慕言離開舊京已是不爭的事實,你昨日踫見的或者也只是你的一場夢罷了,我勸你還是早早醒來為妙,莫再沉迷,否則失望到最後的那個人只會是你。」
「呵……」
季元笑意苦澀,想不到自己還有被宛春說教的時候,他瞥一眼外頭,見屋子里都是大紅的用品,掐算著日子,再過不了幾天,宛春就要出嫁了,嫁給一個陌生的毫無感情可言的人。
他不免心間微疼,可又不知說什麼是好,便抱一抱宛春,勸她多加休息,就帶著李檜出門去。
一路上怎麼想怎麼覺得昨夜的夢太過真實,真實的好像的確發生過一樣。因為要給宛春籌備婚事,這些天他不用去野戰部隊坐鎮指揮,歇在家里不免有了些充裕的時間,橫豎眼下無甚要緊處,他便想著去大哥伯醇院里坐坐,同大哥說說知心話。
人剛出了驚鴻園,撲鼻一陣香氣襲來,似蘭似麝,清遠怡人,渾然是夢中的氣息。
季元雙目大睜,愣在原地,看著來人一身春綠色的綢緞袍子,周圈滾了冰藍的水鑽邊,微卷著兩只袖口,露出內里櫻草黃的棉夾襖衣袖,外罩著靛藍的緊身棉坎肩,肩頭出了寸把長的白色風毛,亭亭玉立在院門口,仿佛三月里抽芽的楊柳,嬌媚而素雅。
季元一時間看得呆住,還是那人道一聲借過,才使得他驚醒過來,忙閃身避讓開一步。只是還不等那人走過去,他的手就已經伸出去拉住了她道︰「周湘?怎麼會是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