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美的人,怪道會住在這樣美的房子里!
容紹唐直愣愣看著宛春,手里的徽墨掉了一地猶不自知。宛春哎呀一聲,忙上前欲將徽墨撿起來,容紹唐這才回神,亦是忙著彎下腰去,兩個人不提防踫在一處,容紹唐不及撿墨,探手就將宛春的胳膊一挽,才使宛春站穩了身子。
宛春答謝他一句,在他的目光下不甚好意思的抽出胳膊道︰「我來收拾就行了,你快去洗漱吧。」
容紹唐攤一攤手︰「我來的匆忙,並沒有帶換洗的衣物,這如何是好?」
嗯?宛春想起他是被自己要挾回來的,的確不曾帶行李,自個兒也失笑起來,垂眸凝思片刻道︰「三哥的身量同你差不多,你若不介意,我去他房中取一件衣服給你換上如何?」
容紹唐道︰「只要你的三哥不介意,我自然是不介意的。」
宛春莞爾,今日季元並不在家,她去拿一件衣服並沒有什麼要緊,便叫容紹唐在屋子里等著,自己一個人走出門來,徑自往季元的沉香園去。自從李檜跟著她去往南京以後,沉香園中便只住著萍綠和兩個粗使的老媽子,听差們都在二門外候著,季元隔三差五的不在家,園子里便都以萍綠馬首是瞻。
萍綠的能干是連母親余氏都贊不絕口的,宛春找到她,將要取一件衣服的話說了,萍綠一面向衣櫥里翻找著一面笑道︰「你同姑爺回來的也太急切,竟是一件衣服都不帶。虧得家里前一陣子來量衣服,給三爺新做了兩身長袍,他嫌部隊里穿長袍不利落,就沒帶著,如今還是透新的。姑爺既是要換,索性我做主,把這兩件長袍都贈與你們,呶,你拿去看看喜不喜歡。」
她說著,就向宛春面前遞過一件銀白色緞繡團花長袍並一件綠沉色萬字紋暗繡團菊的便袍,接著取出一件月牙白的男士睡衣道︰「晚上總不能穿衣服睡,這一件你一並拿去吧。」
宛春沒有和她客氣,將衣服一一接在手中,同萍綠道了謝,又趕回驚鴻園中去。
到了房中將兩件衣服都交到容紹唐手中,又說︰「睡衣我給你放在浴室里了。」
容紹唐將長袍打量一眼,顏色倒都合他的心意,就是不知尺寸如何。不過如今洗澡要緊,他也就不計較那麼多,將兩件衣服都掛在那晾衣架上,方去浴室中洗漱去了。
宛春待他走後,一瞧自己的拔步床,不禁又犯起了為難,她的屋子里就這麼一張床,同容紹唐兩人勢必要睡在一起了。其實,上一世她成親不是沒有經歷過情事,可好歹那時自己與陸建豪還算情意相通,自然不覺尷尬,這會子同容紹唐只算是半個熟悉的人,怎好在一張床上睡下呢?
她猶疑著,還想有別的打算,孰料娜琳竟在這時候來了。
原來宛春將熙兒趕回去休息之後,熙兒說及她們夫妻正待洗漱的事,娜琳想著自己方才來收拾屋子的時候,並沒見他們兩人帶什麼行李來。宛春的閨房一直都留存著,自然有衣服可以更換,倒是容紹唐,不帶衣服來可怎麼穿呢?她暗一思量,遂從伯醇那里借了一身衣服過來,敲門的聲音,幾乎讓宛春嚇一大跳。
開了門見是她就更驚訝了,娜琳還不知她的心底事,將衣服塞進宛春手中道︰「四小姐,這是大少爺的衣服,未曾穿戴過,拿來給姑爺換洗用的。」
宛春勉強笑著謝過她,未免娜琳留下來,忙道︰「我從三哥那里也借過兩身衣服了,不想還是勞動了琳姨。您還是先回去休息吧,我們自便就好。」
「那就好,那就好。」娜琳含著笑,不料宛春這般體貼,由是對她的婚事放寬了心,也想著他們夫妻新婚,自己留在這里總歸有些礙眼,就向宛春囑咐幾句關緊門窗的話,方行離去。
宛春見她走遠,忙就關上門大松口氣。恰這時容紹唐洗了澡出來,拿了一方雪白的毛巾擦一擦頭上的水珠兒,問她道︰「是誰來了?」
宛春便將娜琳送衣服來的事情說道幾句,容紹唐擦干了頭發,將毛巾搭在那架子上,笑道︰「你們家人倒都是極會體貼人。」
宛春對于這話不予置評,清亮的目光在他身上繞了一繞,瞧著季元的睡衣穿在他身上倒像就是為他定做一般,極為合體,方點一點頭︰「睡衣既是穿得下,那麼兩件長袍自然也可以穿得了。」
容紹唐不想她看著自己半天就為了這件事,笑了一笑,余光中看房子里只有一個雕花大床,掛著藕荷色的紗帳,遲疑了一下,才問宛春︰「今晚我要睡哪里?」
宛春讓他問得面色微紅,指一指拔步床道︰「自然要在床上睡得,往日里我同兩個妹妹也曾睡過,倒也睡得下。」
「那麼,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容紹唐自認為二人既是夫妻,或早或晚都要同床而眠。雖說新婚之夜的那場事故實在讓人難堪,但于宛春來說,叫她即刻的同一個陌生的男子同床,亦是很困難的事情。
這會兒難得兩個人可以心平氣和說些話,容紹唐遂不客氣,自做主就睡在了床的外面。
宛春睡在床里,盡量的將身子靠往牆邊,不覺使得兩人中間空出了一段空隙,仿佛有道看不見的溝渠,將他們分成兩個世界。
容紹唐耳听得她翻身的聲音,窸窸窣窣,響個不停,一時間也沒了睡意。眼楮雖是緊閉著,但正因如此,倒顯得耳聰鼻靈起來,一陣一陣的茉莉香氣,從他的左側悄無聲息的潛入他的鼻尖。那是宛春所用香皂的味道,他在浴房里嫌香氣濃郁,並不曾使用。
卻不想用在女兒家身上,會是這般沁人心脾,似乎真的有一朵茉莉花,悄悄開放在夜色里。
容紹唐禁不住輕輕地吸了一口氣,香味依舊持續不斷地傳過來,隱約的還夾雜著雨後清荷的味道,他越聞著心里頭越發好奇,待耳邊無了動靜,只聞淺淺的呼吸聲時,容紹唐便輕手輕腳地半起身,翻轉著面向宛春。
他們睡得地方正面對著步步錦格心支摘窗,窗戶的上部蒙了白紗,底部卻安裝了玻璃,如水月色從玻璃透進房中,將屋里的一切都鋪上了朦朧的面紗。宛春曲腿睡在紫檀色的拔步床上,或許是因為熱,被子只蓋到了腰間,兩只胳膊並半截身子都露在了外頭,膚色如玉,蒙著月光,活像是盛放在錦盒中珍貴的明珠。
容紹唐看了片刻,才驚悟一聲非禮勿視,待要轉過身去,偏偏又十分的不舍。再看一回時,忽听外面有雨滴聲,叮叮當當似乎打在了房檐上。時值六月末,天氣說風就是雨,早已不是奇怪的事情。輕垂的紗幕微一擺動,立時有涼氣透進屋里,容紹唐見宛春睡得深沉,小心探出手去在她胳膊上模了一模,果然觸手溫涼,他搖一搖頭,伸長胳膊就要去將落下的被子重新蓋到宛春身上。
只是他的手才伸出去,宛春似乎也察覺到了冷意,于睡夢中自然地伸直胳膊,亦是掀起了被子。兩個人的手一時錯放在一處,宛春絲毫未曾察覺,緊緊握住容紹唐的手背,就將他的手連同被子一道扯到了自己胸前。
掌下柔軟的感覺從手心直竄到腦海,容紹唐欲動,又怕驚醒宛春,可是不動……就憑眼下的情形,饒他是個正人君子,也免不了胡想一通了。
久違的燥熱再一次從胸中蒸騰而起,容紹唐實在是耐不住,起了身就要把自己的手抽回來。只是他不動還好,一動,宛春順著他的手就側轉過身,竟把他的胳膊墊在了脖子下。
這下,容紹唐是越發走不動了,饒他遍讀兵書,深謀遠慮,此刻只是一個脖子就叫他全無了主意。思慮半天,容紹唐終是無奈的躺下來,由著一只胳膊墊在宛春頭底,一夜睡到天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