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周湘被他一語氣噎,她同他之間早已盟訂婚約,現如今他居然說出李家的事與她何干的話,還要怪責她大獻殷勤,她周湘若不是看在他和宛春的情分上,怎會甘願冒險南下金陵?
周湘跺一跺腳,急惱起來也不再管他們的家務事,一甩頭就轉身跑開了,宛春叫喚她兩句都不曾讓她回頭。
這邊李季元卻絲毫不為周湘的離去所動,看一眼宛春和容紹唐,又道︰「我們李家的家務事,自有我們李家人打理,就無需勞動四妹夫了,你的兵如何帶來的,還請如何帶回去。四九城說大不大,可說小也不小,設若你們容家人在四九城誤打誤撞了哪里,叫人拿住可就不是鬧著玩的了。」
「三哥這話又是從何而來?」宛春這會子定點的笑容也完全散個干淨,終于願意相信她的三哥哥&}.{}的確是要趕她走了。
季元道︰「我的話四妹妹或許不清楚,但四妹夫心里必如明鏡一般通透,我李某人再不濟,也還不曾淪落到要靠外人接濟才能執掌家業的時候。」
他說話的時候,目光盡管緊緊的盯住了容紹唐,容紹唐眉峰一揚,待要說什麼,轉念之間,卻又將到嘴的話都咽了回去。他的無言,在季元看來,無疑是默認了,因此益發堅定要宛春回南京的念頭。
且說芳菲一路從正房那邊過來,緊趕慢趕還是來晚了一步,見季元果真要讓宛春走,忙上前勸說他道︰「三少爺,四小姐剛回來不久,這凳子都還沒焐熱,你就要讓她回去,豈不讓她心里難受?還是讓四小姐多住兩日罷。」
「現在走是走,多住兩日之後也還是走,不過早晚的事情。你們都不必再勸我,我言盡于此,要麼四妹妹回南京,要麼我自去張家請罪。」
季元轉身,便欲大步的走開。
宛春在其身後看他決絕的背影,情知季元心意已定再無更改的可能,心里痛到極處,反而麻木起來,叫住他道︰「三哥,你不必去向誰請罪,我現在就走!」
「四小姐!」
「囡囡!」
霎時,聞訊趕來的伯醇夫婦和芳菲異口同聲叫喚出來。伯醇要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听,萬不會相信,他的三弟居然要將四妹妹趕走,一時又氣又惱,拉住季元便呵責他道︰「你糊涂了不成,囡囡是什麼人,你竟趕她走?」
季元抬頭,淡漠的望著他的兄長︰「大哥,眼下你和大嫂都在,我干脆就再多說兩句,請你們二人放心,有我在,就有張李兩家盟約在!」
「你!」
伯醇瞪直了眼楮,事關曼之,他竟一直找不到話語來駁斥了季元,倒是曼之通情達理,上前勸和他兄弟道︰「我既是嫁到李家,便是李家的人,至于張家那邊,同李家可是世代交好,絕不會因為四妹妹和四妹夫回家探親的事情而與李家生隙。三弟,就留四妹妹多住兩日罷。」
「大嫂,大哥,你們不必再說了,我走!」
一旁,宛春早已心灰意冷,她竟不知她的三哥疑心她到這等地步,張李兩家盟約固然重要,可是她也是李家的人,她何曾想過要破壞張李兩家的關系?既然家中已無她容身之地,也罷,也罷,她便趁早離去罷。
因她來時兩手空空,走的時候自然也空空如是,只是李承續和余氏那里,她還是得親去辭行一番。
余氏讓季元氣過一回,這會子見小女兒要走,恨得直惱自己為何要把季元那個一根筋的東西叫回來,宛春卻大大安慰她一番,只說自己來一趟不易,南京那邊還有許多事務在等著容紹唐,便是季元不叫她走,過不上兩日她們還是要回去的。
余氏憐愛的抱住她好生哄慰幾句,才使人將她送去李承續院里。
宛春就在李承續膝前給他磕了磕頭,李承續從李達口中得知季元要逐宛春回南京的消息,兩下里一思量,自然明白季元的良苦用心,只是……太過委屈宛春了。
他將宛春扶起來,拍一拍她的手背道︰「我們李家對不住你的地方太多了,如果當初有第二個選擇,我必不會將你嫁去南京。」
可是人生沒有回頭路,如果的事,也不過是痴人說夢罷了。
宛春叩別李承續,經由芳菲曼之和伯醇一路將她和容紹唐送出大門,坐上車往車站去了。
她走後,李承續強忍住的咳嗽才一並發作起來,人幾乎都要咳得坐不住了,李達慌忙上前替他拍拍背,緩一口氣。李承續擺擺手,推開他問道︰「囡囡走了?」
李達躬身回他︰「走了,是家里司機送走的。」
「嗯。」李承續點一點頭,仰坐在那稍顯寬大的太師椅上,回想起宛春方才跪在他膝前的樣子,依稀像是她年少時繞膝玩耍的模樣,那麼嬌柔文弱,那麼冰雪聰明。人都以為他們李家將宛春藏在了深閨,兩耳不聞窗外事,卻不知她心里比誰都看的通透。
正因如此,他才萬分心疼,摩挲著底下的紅木扶手,不覺嘆息一聲︰「我此生最後悔兩件事,一是為北嶺負了敏敏,二是為李家嫁了囡囡。」前者,他窮盡後半生都無法彌補她了,而後者呢,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她在家族的漩渦里掙扎嗎?
不,他不能這樣對待囡囡,若敏敏知道,定然會責備他的。囡囡的身上,曾寄托著敏敏的希望,她希望囡囡嫁一個平凡的人,和和美美的過完一生。
他得……他得幫助敏敏完成這個心願,才好到那邊同敏敏相見。
「李達,去把我書房夾層中的箱子取來。」
那里有他攢下來的積蓄,原本是要給李家的子孫留一條後路,可是如今,伯醇和季元想來都有了自己的主意,李家交付給他們,他足可以放心。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囡囡了,他要把這些錢全部留給囡囡,將來就算囡囡離了婚,也不會仰人鼻息過活。
他一張張數過那些鈔票,加上存折里的,總有十萬塊。十萬塊買一處房子雇兩個丫頭,使一個人安然度過一生絕沒有問題,他又命李達取紙墨來,縴細的羊毫筆飽蘸一硯烏墨,立時就在雪白的箋紙上立下遺囑,使李達務必保存妥當,待他百年後即刻將此物交付給宛春。
宛春尚且不知自己得了一筆意外之財,她從李家出來,就像是被人拔去氣門芯的車胎,渾然沒有了精神和靈魂,呆愣愣坐在車上,直到進站還沒有回過神。
容紹唐知道季元的話對她打擊甚大,倒也沒有多打擾她,小心護衛她登上車,尋了特等的車廂坐下道︰「你若是難受,就躺下休息一會子,火車總要一天才能到達南京。」
宛春一路沉默而不言,這時候听他說話,倒肯張開口了︰「你同我回李家是另有打算的,是嗎?」。
打算?他能有什麼打算?若不是她拿著槍不肯放,死活都要回李家一趟,他會答應跟著一起回來?若說有打算,所打算的也不過是順順利利地帶回他自己的媳婦罷了。
這……有什麼不對嗎?「
容紹唐不知自己何事又惱了這位四小姐,再想或許是她心中有怨氣,借故發泄給自己,便一笑道︰「你說歸寧,我便陪你歸寧,何錯之有?」
「不,你不是陪我歸寧,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宛春冷冷凝視著容紹唐,琥珀般的明眸里,寒意森森,「你借口陪我回李家,實則暗中指使你的人馬在舊京城里惹起事端,故意招人眼目,又趁我三哥回家之際,將容家軍拉近城門,讓外人誤會我們李家要棄張李之盟,轉投容家,是也不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