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春也正有此意,叵耐開的最旺的花枝大多長在了樹梢,摘花的那個女尼身量嬌小,伸直了手半天也摘不到一兩支。敏珠急的跺腳,宛春便折起衣袖,笑道︰「你們都下來吧,讓我試一試。」
她個子苗條,身量也較之尋常女子頎長些,說話間那女尼已經從凳子上下來,宛春便搭著秀兒的手爬上凳子,仔細在花間搜索著,片刻才高抬著手臂,從一團纓紅中摘下一支遍開梅花的花枝來,低頭遞給敏珠。
敏珠喜之不盡,又看上頭還有一株,亦是生長的十分茂盛,遂指給宛春看,讓她將那一枝也摘下來。宛春口中笑答應著她,再次的伸直了手,無奈這一回的花枝實在是長得太高了,就是她也不能全然踫觸到。宛春估模著距離,極力的踮起腳尖,猛地一躍起,果真將那花枝牢牢攥在了手里。只是她只顧著摘花,渾然忘了此刻自己還站在石凳子上,躍起][].[].[]時痛快,落下時亦是痛快,撲通的一聲,人就跌進白雪世界中去了。
唬得旁邊站著的敏珠和秀兒都齊齊張開手去拉她,秀兒手腳最快,一將宛春拉起來,忙把她身上沾著的雪粒使勁撢開去,深恐雪粒劃化開打濕衣服,再叫她受了涼。只是雪粒子才撢兩下,秀兒的眼楮冷不丁往雪地上一瞧,正看嫣紅如梅花似的血跡,灑落成一團。
她驚呼一聲,忙就在宛春周身打量一遭,一看她額頭,當即駭道︰「這可如何是好,都破了相了。」
她不說不打緊,一說敏珠和女尼也趕緊湊上前來,看宛春的額上直讓那花枝戳一個紅印子來,隱隱往外沁著血珠兒。敏珠忙把自己隨身帶著的白綢帕子扯下來,替她捂在傷口上,又問女尼道︰「你們庵里可有治跌打損傷的膏藥?」
女尼點著頭道︰「有,有,我這就給你拿去。」原來她們這座尼姑庵因為是容家建造的緣故,在南京城十分的有名,又因為庵中菩薩幾乎百求百靈,故此素來香火鼎盛。游人香客多了,上山下山的時候總免不了磕踫,住持慈悲心腸,便命庵中多多的預備下跌打損傷的藥膏,只為防油貼紙著萬一。
這會子女尼速速去取了膏藥來,敏珠親自上手,一面給宛春擦干血跡涂了幾遍膏藥,一面道︰「這兩日宛姐姐你切記不要沾著葷腥辛辣等物,仔細落下傷疤呢。」
宛春笑道︰「我可是醫學生,自然知曉這些忌諱的。」
敏珠微微的笑,抹勻了膏藥,秀兒才想起來宛春身上的雪粒還沒撢干淨,只是這麼一折騰,那雪粒早就融化盡了,宛春今日穿的是一身珍珠白狐 毛的大衣服,最沾不得旁的顏色,雪粒子化出的水痕一道道顯在衣服上,別提多礙眼了。連敏珠都直言可惜,恐糟蹋這件衣裳。
女尼瞧她們這般形狀,笑著道︰「這位施主的衣服既是濕了,不如換下來晾一晾才好,未免你們生寒,我們庵中後院還有一處溫泉湯池,那是貴府老先生體恤老夫人登山勞苦,特意命人修建的。建好後,老夫人也只享用了兩三回,你們二位都是容家的人,想必用了那湯池,老先生和老夫人也不會介意的。」
她不說,敏珠竟還不知有這等絕妙的地方,聞言拍掌就叫好道︰「這或許是天意使然,該當我們用那個湯池呢。」說著,就拉起宛春的手,讓那女尼帶路。
走不上片刻,姑嫂兩人並秀兒就跟著女尼到了湯池,一入內果見得里頭雲煙霧繞,熱氣蒸騰,彷如天宮仙境,與外面冰雪世界全然是兩個模樣。女尼等她們入內,便去取了三身換洗的衣物來,又道︰「這兒原是南朝蕭梁時期皇家御用的溫泉,又被稱為聖泉,蓮花庵未建之時,此泉一直荒廢,不曾使用。蓮花庵建好之後,經老先生指點,我們方知此處還有聖泉,四季溫暖如春,經久不歇,二位大可放心使用。」
宛春敏珠等人便都謝過她的好意,換下衣物,進到湯池中。泉水當真如女尼所說,溫暖怡人,敏珠從水中游玩一回,笑道︰「想不到祖父那樣冷面的人,對待祖母卻這般體貼,登山之後泡一泡溫泉,果然極為舒適。」
宛春道︰「我們都是托了老夫人的福,那兩瓶花倒真送得值得。」
說的秀兒都笑了,看她兩個在池子中戲耍,便道︰「池水深不深呢?仔細著腳下,不要再跌倒了。」
宛春和敏珠都讓她也下來泡一泡,秀兒推辭不就,只道自己怕水的很,哪怕是溫泉也不敢踫的。二人勉強她不得,便讓她去外間坐著歇息,無需在這兒等閑伺候。
秀兒想起宛春的衣服尚還濕著,就走出來自去向女尼那里尋一個暖手爐,給她蒸一蒸衣服。
池子里敏珠游得累了,便坐在池中石階上歇一口氣,對面宛春半坐著,一節雪白的頸項和半邊雪胸欲遮還羞的露在水面上,在波光的晃動下,分外誘人心魂。敏珠本是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宛春讓她看的不大好意思,才要拿起巾帕蓋住身子,卻听敏珠大為遺憾嘆息道︰「真是可惜,我今日沒有帶畫油畫的工具來,若是帶了,我便可給你畫一幅美人出浴圖了。」
此話一出,當即嚇得宛春緊緊蓋住胸口,啐聲誓死不答應她道︰「你這小東西也學會這些下三濫的東西來了,你要畫畫,盡管畫去,唯獨畫我卻不可以。」
敏珠嘁了一聲,一面撩撥著水珠兒作耍,一面道︰「你真是俗人一個,外國那麼多名畫中,有幾個女子是穿衣服的?美就該表現出來才是,我替你作畫,是你的榮幸,你心有邪念嫌我畫的有傷風化,卻不知我還懶得給俗人畫呢。」
宛春看她玉體映在碧波里,亦是十分好看,便笑道︰「講歪理橫豎我是說不過你的,不過,我的水墨畫畫的也不錯,不如我替你畫一幅?」
不想敏珠竟坦然答應︰「你若願意畫,我自然歡迎之至。」
宛春噗嗤笑開,忍不住啐她一口︰「年輕未出閣的姑娘家,怎地臉皮恁樣的厚?」她說著話,人已經上了池岸,想了想,還是偏轉過頭接著道,「我畫你又能如何,出了這個門還是要撕掉的,不然叫旁人看見可如何是好?」
或許是才從湯池中出來的緣故,水珠兒掛在她的身上將落未落,在她偏頭的剎那,正順著她的額角滴至頰邊,趁著額角被花枝刮傷留下的一抹血痕,越發鮮艷欲滴,簡直像極了話本子里說的山間精靈。
敏珠暗將這一幕銘記于心,如此美的盛景,若不畫下實在是太可惜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