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節的時候時興一切都是新的,窗花門對是當先要換的,錦衾被褥也得重新洗淨,再則就是身上衣物了。宛春和敏珠在入冬的時候就已經做了好些新衣服,這會子拿出來正趕著穿上。
秀兒一面替宛春更衣,一面看她額頭上的那道疤痕,頗為苦惱道︰「想不到梅花枝這般厲害,不過是戳了一下,到如今都還沒有消腫,看這豆大的疤,怎麼出去見人呢?」
宛春攬鏡自照,額上的疤痕說是疤,倒不如說是血痣更確切,殷紅殷紅的,枸杞子一般,正長在額頭中央,大抵是那日叫花枝戳的深了,沒來及清洗干淨就涂上了藥膏,倒把血珠子封在疤痕里頭了。雖不至于難堪,到底生在眉頭中央,每日一照鏡子便可看見,平白給人添一樁煩心事。
宛春模一模額頭,片刻才想了主意道︰「要不然再把劉海兒梳下來,擋一擋呢?」
秀兒道︰「好不容易留起的頭發,剪了不免可惜。」只是大過年的,頂著一張破相的臉,著實有些晦氣,她只好去拿剪刀來,仔細為宛春剪了齊眉的劉海兒,再梳齊了發尾,仿佛又回到了宛春的學生時代,連敏珠過來看了,都心癢難耐,要秀兒也給她剪一個。
一時姑嫂兩個打扮整齊,容紹唐的車子恰也在這時候開進山房來,他今日正是為了接宛春和敏珠兩個回容家老宅去,進門看到宛春和敏珠肩並肩從樓梯上下來,梳著一樣的發型,穿著一色時新的棉袍子,恍惚像是一對雙生的姐妹花。再看二人項上手上都帶著珠寶魚釧等物,越發顯得清貴典雅,私以為給了她們錢也是不錯的一件事情,至少女人錢花在打扮上就很讓人賞心悅目了,更何況是眼前這樣兩個出俗月兌眾的美人呢。由是不自覺就將宛春和敏珠聯手誆他一萬塊錢的舊賬給拋在了腦後,只看著她們兩個笑道︰「東西都收拾好了嗎,這會子去容家可有些功夫才回來呢。」
敏珠道︰「一早就收拾好了,誰還等這時候呢,咱們快走吧。」說時,就一手拉著宛春,一手拉著容紹唐坐上車去。
容家那里預料到她們會在過年的時候回來,亦是早早為她們打掃好了房間,這一次因為是過年,且因為方紅英有孕在身不常出門的緣故,未曾能與敏珠和宛春兩個會面,府里倒是少了許多糾紛。
宛春性情偏于柔和,大抵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態度,這一次回來又為闔府上下帶了不少大禮,由是在容家很快就積累起了好口碑。容家的幾位孫少爺嘉義、嘉興、嘉元都是正憨玩的年紀,平日里有丫鬟听差跟著,怕他們磕踫了哪里總也不許他們亂跑亂來,而今宛春一來,她又是極為喜歡小孩子的,給嘉義嘉興嘉元表兄弟三人都帶了不少的玩具做禮物,三個小淘氣幾乎養成了慣例,每日里一睜眼就要往宛春的小洋樓跑。
宛春這般喜歡孩子,固然是件好事,不過再怎麼喜歡也終究不是她自己的孩子,楊玉蓉和徐夢潔想著她們夫妻成親幾乎快滿了一年,宛春的肚子也沒個動靜,正想要宛春和容紹他趁著節下衙門無事,好好地相處培養感情,最好再有個好消息才是,故而每每看著猴孩子們往宛春那里去,就忙讓丫頭們給攔截回來,只怕會打擾了宛春和容紹唐的二人世界。
其實這倒是她們多慮了,宛春和容紹唐明面上看去極為和睦,相敬如賓,但在背地里二人依舊你過你的,我過我的,敏珠深知其中詳情,初時還能給她們遮掩一二,到最後兩處小樓跑的不耐煩了,索性就在宛春她們樓里住下,間或還同宛春住了一間。
秀兒最是心疼宛春,又本著為她考慮的態度,深以為敏珠的舉動大為不妥,哪里有做小姑子的專門來拆分兄嫂的呢?她急起來,只好托付疏籬去委婉提醒敏珠,叫她為宛春和容紹唐撮合撮合。
敏珠听罷,找來同秀兒說道︰「你固然是個忠心的人兒,為你主子打算的心意亦是極好,不過你難道不知強扭的瓜不甜嗎?我哥和宛姐姐既是不能住在一起,那就說明她們的緣分未到,緣分未到便是我離了十萬八千里,她們依然還是住不到一起去的。大家倒不如順其自然,我同宛姐姐自然相處我們的,至于我哥和宛姐姐之間,就只能看天意如何了。」
秀兒急道︰「難道天意叫我們小姐一輩子都不能和六爺住在一起,她們就當真不住在一起嗎?」。
敏珠笑她痴傻︰「哪里有人輕易就說出一輩子的話?你且等著瞧唄,天意的事情,誰都說不準的。」
若她真能一語成讖的話,必然早教宛春和容紹唐心心相印了,哪里等得到這會子呢?
秀兒也知自己是關心則亂,好在眼下是在容家,她不能過多表露出情緒,便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沈岸是容紹唐的副官,從來都只听從容紹唐的吩咐做事,而東子卻是她姐夫譚汝霖的心月復,這樣兩個相隔甚遠且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為何會在這個地方見面?且看他們的樣子,分明是相談甚歡。
上海那邊……到底是怎麼回事?
宛春心里暗暗生疑,但她那一次回北嶺李家,就已經讓李家避之不及,這一回再去上海的話,焉知對她姐姐仲清來說是福還是禍?她不敢貿然嘗試,想著一仁前幾日才去過,不如等他從蘇州回來以後,再細細問他一問才好。眼下,唯有以不變應萬變了。
這一頓飯因為東子和沈岸的突然出現,而變得食不知味起來,宛春心里惦記仲清,又憂心上海局勢變化,回府之後也沒有了多少心思打理過節事宜,幸而還有秀兒在,那是個可靠地丫頭,又是跟著余氏娜琳等人歷練過來的,帶著家下人里里外外把山房收拾的很有一番過節的氣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