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沈岸辦事利落,隔天下午就來了消息,電話中言明徐州沛縣當地的確有戶姓鄧的人家,家中兩女一子,其中長女外嫁,次女和幼子則都在外地,至于在外地做什麼,鄰人不大清楚,只听說小兒子像是個當兵的,倒與鄧宛兒說的吻合了十之八九。
原來當日宛春也並非全是胡編亂造,她當初求學易名姓鄧,便是隨了她的包車夫小鄧的姓,而小鄧就是江蘇徐州人,家中兩位姐姐,其中一個出嫁了,另一個年方二十,就在舊京城報社里做打字員。小鄧也的確是個當兵的,且當的還是她們李家的兵。那會子小鄧每日接送她上下學,二人無事時閑談了許多話,對于小鄧的身世,宛春自然十分了解。
她之前幾句話里,除卻自己是個假冒名姓的人,余外皆是現實存在的,由是沈岸這一查,倒坐實了她鄧宛兒的身份。
若說對于敏珠的話,<容紹唐還有些半信半疑的可能,但對于自己的心月復沈岸,他是最信任不過了,沈岸既說明在徐州那邊當真有個鄧宛兒,容紹唐氣惱驚疑了兩日的心才堪堪放下來。想不到沛縣鄧姓那等小門小戶的人家,居然能養出鄧宛兒這般絕色傾城的人物,再想她與宛春之間,同樣容貌卻大不相同的出身,他就不得不感嘆天意弄人。
他素來沉穩,一貫是泰山壓頂面不改色,如今只為了鄧宛兒的身世,就鬧了兩天的心神不寧,作為容紹唐的知交好友,白博喜自然十分納罕。吶喊之余,便不由得多心觀察起容紹唐的舉動,見他三番兩次佯作散步的樣子,打馬溜達到前方隊伍中去,目光每每在人群中逡巡著,最後總會在醫療小組馬車旁徘徊不去。他便也學著容紹唐的樣子,朝那邊望了一望,笑道︰「你看什麼呢,這麼入神?」
容紹唐尷尬一扭頭,遮掩咳嗽一聲道︰「我在看還有幾日到達鄭州。」
「嗤!」白博喜譏笑一聲,搖搖頭,嘆息著拍一拍容紹唐的肩膀,「你想看誰你就去看好了,又何必自欺欺人!」
容紹唐冷冷瞥他一眼,執鞭的手松了緊,緊了又松。自從知道此宛兒非彼宛兒之後,他對于她就不免多了幾分歉疚和掛念,那****尚且生病,便被自己嚇暈了過去,這兩日也不知情形如何了。他原有心要過問兩句,偏是行軍途中耳目太多,未免人多嘴雜,再怎麼他也只能隱忍為上。
其實不獨他隱忍,宛春坐在馬車上何嘗不隱忍呢?她那一日叫容紹唐嚇掉了魂,醒來之後一萬個擔心他會來揭穿自己,將自己從軍醫隊伍中趕出去,卻不想已過去兩日了,卻一點風波都沒有。容紹唐自那一天之後,再沒來找過她,而隊伍中也沒有听說要將她趕走的話。
她心內惴惴,不明白容紹唐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他不是見到她了嗎?不是已經認出她了嗎?怎麼會……怎麼會還能繼續容忍她留在行軍隊伍里?
宛春想不通,又怕他是憋著壞,到最後再給自己使一個猛招,于是心里越想越擔憂,思慮一重,身子就更加不好了,竟把一場小風寒,拖延了數日也不見痊愈。好在她本人還懂些醫術,一時也不用姜許和王佳穎太多關照,強撐著到達了鄭州當地的營區總部。
人一落地,方覺飄飄然,竟又清瘦了些許。佳穎看著她,又是心疼又是好氣︰「起先就不該答應讓你來隨軍,真怕病人沒治好,你倒成個治不好的了。」
宛春微笑著握緊她的手,說些好話,才道︰「有你和姜大夫在,我多少可以放寬心。前幾回都是咱們兩個一屋子住著,這一次仍舊是咱們兩個住吧。」
佳穎笑起來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擔心吃住的問題?前頭早就安排好了呢,等我去瞧一瞧名單再說。」便去外頭找姜許要住宿單子。
雖說在外一切從簡,但為著方便,意外時候可以即刻找到人,對于醫療小組的人員安排,均是上頭統一調度的。
佳穎的話才說完,正好姜許手中拿了幾張登記卡走進來,一見佳穎便道︰「喲,你在這兒呢,我找你正有事。」遂把登記卡遞了一張給佳穎,「你看一下房間號,待會子把行李都送到你自己的房中去。」
佳穎接過登記卡一看,哎呀一聲就道︰「怎麼把我和于卿卿分在一起了?不是說我和鄧醫生一間房的嗎?」。
姜許正待要走,聞說便站住腳道︰「鄧醫生如今風寒未愈,上頭為怕相互傳染,就單獨給鄧醫生撥了一個房間,就在你們樓上,且我們醫療小組個人有個人的任務,鄧醫生的任務便是負責三樓以上的緊急病情。」
三樓以上?佳穎嘖嘖舌,三樓以上住著的可都是團長以上的大人物,把宛春撥去伺候這幫人,可真是讓她撿個大便宜了。佳穎忽閃忽閃大眼楮,想想宛春的容貌,再想一想容紹唐白博喜的俊逸,不由痴痴念叨著︰「姜主任,你說這安排是不是上頭故意做的啊,好巧不巧的,偏叫咱們鄧大美人負責三樓以上傷情病況?」
她的話正勾動姜許的煩心事,听罷便冷聲呵斥她道︰「胡說八道什麼,三樓以上的將士哪個不曾娶妻成家,你把他們把鄧醫生都相承什麼人了?」
「我……我這不是隨口說說嘛。」怎麼還生氣起來了,佳穎嘴里頭小聲嘀咕,轉身拿著登記卡趕緊跑去找宛春和于卿卿。
姜許怔怔看她跑遠,手里捏著登記卡,良久才長嘆口氣。他如今已年近四十,對于許多事,都可以用過來人的身份看待之,宛春生得貌美已是不爭的事實,可也正因為她生的太過貌美,他心里才會生出許多不安。
部隊里本就是男多女少,絕色而美麗的女子,則是少之又少,那群成天風里來雨里去的大老爺們,見著宛春這等姿容,豈有不眼饞的?便是那容家六爺,再怎麼高高在上,見著了宛春,仍是同尋常男子一般無二的。那****來,他就已覺察出不妙,那不是一個男子看待尋常女子該有的目光。
設若是在話本子中,大概就要寫出一段年少將軍與嬌美醫生的風流佳話來,可這如今的現實可比話本子殘酷多了。容紹唐娶過妻子,是南京城人人都知曉的,況且他娶得還是舊京李家四小姐,想那李家何等勢力,鄧宛兒一個小小的女醫學生,如何能同北嶺李家四小姐相比、
不行,萬萬不能讓這二人橫生出緋聞來。姜許暗暗一點頭,思量找個時間,還是要同鄧宛兒說清楚,在三樓切莫同任何人走得親近,尤其是容家的那位,更要遠遠離開才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