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者仁心,宛春一見忙就要從馬背上跳下去。
容紹唐伸手扶住她的腰肢,自己先行下了馬,方將宛春也抱了下來道︰「小心些。」
宛春薄面緋紅,沖他一頷首,便將手上的醫藥箱往上提了提,疾走幾步趕到那些傷兵面前,蹲下了身子,仔細查看他們的傷處。
因只有她一人被帶到了城北,跟著她的小護士一時也不見蹤跡,容紹唐眼見她忙手忙腳,一會兒拿藥,一會兒拆紗布,遂將膝屈起,亦是半蹲在她身側,從她手中遞過去藥膏道︰「是要在傷口上涂這個嗎?」。
宛春忙碌之中點了點頭,容紹唐便輕輕拉起一個傷兵的胳膊,幫著宛春將她把藥膏勻淨的涂抹在傷口之上,又問宛春︰「需要包扎起來嗎?」。
宛春余光中瞥了一眼那道傷痕,瞧著雖是止住了血,但仍可見翻開的肉層,就將自己跟前的紗布撕扯下一些,遞送到容紹唐手中,囑咐他道︰「看樣子要包扎起來的,你手腳輕些,呶,就像我這樣,把紗布纏繞在傷口處就成。」她邊說,邊給容紹唐做了示範。
除卻初時見面的尷尬外,這會子傷情當前,她倒也顧不得同容紹唐過多客氣。
容紹唐仔細看她步驟,這才小心的去為傷兵包扎傷口。卻說那傷兵都是他容家嫡系部隊的人,豈能不識得自家的少司令?容紹唐給他上藥的時候,便已嚇傻了他,這會子眼看還要給自己上藥,嚇得那傷兵一咕嚕翻身爬起來,就要謝罪。
唬得一側里正為他身旁另一個傷兵救治的宛春趕緊站起了身,強把他按下坐著道︰「別亂動,他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不過是包扎個傷口,你怕什麼呢?」
傷兵囁囁嚅嚅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為難著看向容紹唐。容紹唐讓宛春的威風驚了一驚,驀地想起自己當初亦是被她這個大夫好一頓批評,便也不由得沖那傷兵微微一笑道︰「醫生既是讓你別動,就別動罷,咱們兩個都該听醫生的話。」
宛春聞言,掩在口罩之下的朱唇,不由勾勒出一抹笑痕。她已忙活完了面前傷兵的包扎,便在起身之後,干脆將手中的另一塊紗布塞給容紹唐道︰「既如此,那麼,就請你把余下這兩位傷兵也包扎了罷。」
容紹唐抬頭仰望,只見一雙秋水般的眸子,露在白色的口罩之外,正波光盈盈看著自己,面上不覺露了笑容,果真接過宛春的紗布,老老實實蹲在那里伺候另外兩個傷兵。
宛春有他幫助,多少可以減輕些負擔,就抽開身來,又往旁邊去查看別的傷患。
一時走至一個似乎是斷了腿的小兵面前,宛春瞧他臉上很有一番痛苦之色,料想其傷情必然嚴重,忙停下腳步,在他跟前蹲下,一面細細詢問他的傷處,一面輕輕的掀開胡亂包裹的繃帶。果然里頭慘不忍睹,那傷口處大如一指長,深可見骨,尚還汩汩冒著血腥,用來夾著斷骨的木板,經血液固住,幾乎要長到血肉里去。
宛春躬身從藥箱中拿出消炎水等物,一面擦拭傷口,一面細心地將木板輕輕拿下來,待為他上了藥,才又將木板取過擦了擦干淨。或許是隨身所帶的資源有限,她原是要舊物利用,打算將那塊稍顯寬大的木板一分為二,再將其綁縛在斷骨處。
無奈她的力氣甚小,想要徒手掰開一塊木板,實在是吃力得很,宛春嘗試了再三,隱隱覺得指頭都要痛了,也沒把木板掰開來,不免有些喪氣。
容紹唐剛用完了一卷紗布,眼瞅宛春拿著一塊板不知所措,忙走過來道︰「出了什麼事?」
宛春將木板給他看了看,又指指傷兵的腿道︰「我想把這塊板掰開,只要一半的寬度就好。」
容紹唐眼瞅她兩雙玉手拼的通紅,好笑著從她手中抽出木板,嗔怪一聲道︰「這等粗活,你喊我便是,何須自己動手?」便把木板在膝蓋上一頂,剎那就按照宛春的要求分成了兩半。
宛春驚嘆于他的力氣倒比自己想得要強許多,含笑著就將木板拿過來,欲要給傷兵包扎。
容紹唐低頭遞送過去,恰見得她指尖處的紅痕經久不退,心頭不覺起疑,便蹲在她身畔,也不顧還有他人在場,就將宛春的手一拉,直扯到眼皮子底下,細看了看方道︰「你這個醫生實在是不仔細,如何自己的手受了傷卻還不知道?」
嗯?宛春聞說,便也將手指抬起來看了看,果真在右手的中指上,有一道紫紅色的血痕鼓了起來。原來,她方才用盡力氣欲把裂了絲縫兒的木板掰開的時候,不經意卻將自己的手指夾了進去,因為顧著傷兵,竟也未曾覺得疼,這會子容紹唐說起,才隱隱覺得指頭尖有些腫脹。
她不甚好意思地將手從容紹唐掌中抽回來,仍是把木板靠在傷兵的腿上道︰「一點子小傷,何足掛齒呢?還是救人要緊。」
容紹唐以手肘撐著膝蓋,凝眸望著宛春認真的側顏,越發覺得其當真是玉雪可愛,風骨亦似玉雪,潔白純淨卻又不失剛強凜冽。
眼看宛春包扎完,還要再往前走,容紹唐忙站直身子,將她的手兒一牽道︰「再有事情,盡管吩咐我來做。」那處夾痕雖說比不得傷兵們的傷口,但因在指尖上,分明給宛春的行動帶來了諸多不便。他眼看她在包扎的時候頻頻蹙眉,情知她是強忍著疼痛在為他人救命,心底里不無觸動。
他們夫妻早先雖也曾有同床共枕的時候,到底心懷異夢,未曾過多親密。這會子兩人手牽著手,宛春溫涼的手指包裹在容紹唐滾燙的大掌中,頓覺有一股暖流,從指尖直直流進了心扉里。這麼一閃神的功夫,宛春竟忘了抽回手,任由容紹唐將自己牽著走到另一處傷兵臥倒的地方。
容紹唐小心將傷兵扶正身子,學著宛春的樣子問過他的傷口處,便一一詢問宛春該如何處置。宛春見他真是要全力幫助自己救治傷兵,也就不再同他多計較,開口殷殷叮囑他上藥包扎。
夫妻兩人直忙活了半晌,待得張家軍醫和小護士們趕到的時候,城北的傷兵幾乎一半都重新包扎過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