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第二日,宛春听了翠枝的回話後,照舊將一個灌滿水的小玻璃瓶遞到翠枝手里道︰「這回把水倒在洗臉盆里。」
翠枝經昨天一事,對于宛春的計劃無有不從,忙就拿著小玻璃瓶回去,果真倒在了楊鶴仙和譚汝霖的洗臉盆中,伺候她二人洗過臉,忙出去將水換過,又送進水來給他們漱口。
譚汝霖和楊鶴仙洗漱罷,過不多時,臉上便同昨兒手上一般,泛起了陣陣刺癢,二人禁不得伸出手去抓撓著,楊鶴仙撓了一陣,直把面皮都抓的火辣辣疼起來,忙不迭地使喚著翠枝去打清水來,又恨聲叫喚人道︰「府里養活你們都是做什麼用的,家里那麼多蚊蟲,你們也不知道趕一趕,成天白日的躲懶,再叫我找著一個蚊子一只蒼蠅,你們這個月的月錢就都別想要了。」
那起子被她喚來的佣人听罷了她的話,心頭都是一驚,面面相覷一回,便有一人大膽站出來道︰「昨夜老爺說府里有蚊蟲,我們已經連夜點了燻香,又繃緊了紗窗,今兒沒見著有蒼蠅蚊子呀。」
「沒見到我和老爺會被咬成這個樣子?」
楊鶴仙撓紅了臉也不止癢,心頭越發動怒。旁邊坐著的譚汝霖亦是癢得一時顧不上說話,待得撓破了額頭,方恨恨地跟著楊鶴仙一起罵道︰「姨太太怎麼說,你們就怎麼做,廢的什麼話!我還不知道你們這些東西,但凡我有一日不在家,你們就趁機躲起懶來,依我說,定是你們做事不仔細,才叫蚊蟲都鑽進屋子里來了。賬房人呢,傳我的話,這個月每個人的月錢都給我扣十塊錢!」
十塊錢可不是個小數目了,對于這些還等著月錢養家糊口買米麥面的家下人來說,這一場克扣無異于是飛來橫禍,由是眾人出了門便俱都埋怨起來。有那起子不怕事的,便在院中斗著膽子說道︰「往年都說我們太太苛刻,可是太太再苛刻,也不曾扣過我們月錢,逢年過節,太太手頭也闊綽,哪一回的紅包不是十五二十的給?這半年來太太病倒了,我們的月錢一日遲一日的延發不說,好好地干著活,竟也能被扣了月錢,這還要不要人過活?」
一石激起千層浪,登時便有人點著頭附和道︰「就是,就是。太太從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出身,知書達理,又識文斷字,若是咱們有做不妥當的地方,同她說了,她覺得合理便就罷了,要是不合理,也不過是罵兩句。哪像這個娼婦出身的姨太太,還沒進門呢,就端起太太的架子來,扣這個錢扣那個錢的,我都沒好意思說,她來這幾日,府里的狗都要瘦一圈了。別人來送禮,經她手的東西,能有一半到老爺跟前兒就算是不錯了。」
「可不是,就沒見過這麼眼皮子淺的,連下人的錢都惦記,哪里比得過我們太太分毫?」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陡然間見到翠枝打水來,忙都住了口跟她問好,翠枝點一點頭,端著水盆子正待要走,想一想還是轉過身道︰「太太如今病著,府里內外都得看楊小姐的眼色行事,我知道你們心里苦,可再苦也都忍耐些,日子總不能一直這麼過下去不是?下雨還有晴天的時候呢,都先回去吧,別再這里閑磕牙了。」
她跟隨仲清來到譚家,持掌家務這麼多年,幾乎就是仲清的影子,往常旁人見了她,都如同見到太太那般對待。如今仲清病了,翠枝雖是跟了楊鶴仙,但在府中積威猶在,眾人念著她過去的好,便圍住她將譚汝霖和楊鶴仙要扣月錢的話說了。翠枝果然皺起眉來︰「這怎麼可以,如今市價一天天的漲,你們的月錢不漲便罷了,如何還要克扣?你們先別急,回頭待我拿個主意,再來同你們回話。」
眾人听她所言,氣憤了一上午的心情終于安寧下來,忙都謝過她道︰「有勞翠枝姑娘了。」
翠枝打發她們個人去忙個人的活計,便緊走兩步,將水盆端到譚汝霖和楊鶴仙跟前道︰「老爺,楊小姐,水我給你們端來了。」說話間,一抬頭,幾乎沒嚇個哆嗦,但看楊鶴仙和譚汝霖各自頂著一張紅彤彤似是冒著熱氣一般的臉,坐在那桌子邊上,拿個雪白的毛巾不停擦拭著。
二人一看她打了水來,忙都撲過來洗臉,足足揉搓了小一刻鐘,才覺臉上刺癢消散了許多。
翠枝只做不知的樣子道︰「這也不知是何蚊蟲,咬起人來竟這般厲害,怪道老爺和楊小姐生氣,家里的人的確是懶怠慣了。」
楊鶴仙擦了擦臉,終于能停下手來歇息片刻,便道︰「所以我才要扣他們月錢,不給他們點教訓,他們還當我是好糊弄的。」
「就是呀,新官上任三把火,總是要燒一燒的,這便是小姐的頭一把火呢。」
翠枝火上澆油地勸說了楊鶴仙,又看譚汝霖道︰「老爺臉上好些了嗎?」。
譚汝霖點點頭,揉揉被抓的紅腫起來的臉,氣惱的嘆息一聲,連早飯都沒吃,便起身回房中歇息去了,唬得楊鶴仙忙忙追著他而去。
翠枝在其身後偷笑兩聲,默不作聲的將新換的那一盆水端出去潑灑到了廊檐下的花壇子里,再尋不到痕跡,方轉過身去仲清那里復命。
她笑將楊鶴仙和譚汝霖的丑態說了,听得仲清宛春和秀兒她們都掩口笑個不停,翠枝便道︰「四小姐,你到底使得什麼把戲,怎麼叫他們癢就癢,叫他們不癢就不癢呢?」
宛春笑道︰「這把戲說來也簡單,你還記得我教你買的山藥嗎?山藥汁有個特性,踫到人的皮膚上,就容易使人發癢,且癢起來一時片刻都停不住,任你撓破了皮也不止癢。」
翠枝聞言,忙打斷她道︰「哦,那我就明白了,怪不得四小姐叫我在清水里加少許的醋水,是因為醋水可克山藥汁,對不對?」
「聰明!」宛春拍一拍手,「這個道理其實不難懂,只是他們不知我們用的是山藥汁,所以才以為是叫蚊蟲叮咬而致。」
翠枝便道︰「那我們每日里就用山藥汁使他們發癢嗎?這倒好極了,我只盼癢死他們兩個才好呢。」
宛春道︰「若每日都叫他們發癢,他們必會起疑,都一個就會懷疑到你身上的,這倒不妙。我的本意,可不是讓他們癢一癢就算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