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春直作如是想,再料不到這竟是她母親余氏和兄長聯手給她挑揀出來的夫婿人選,是以反倒格外上心起來,同芳菲在朱漆柱子後頭一一看過罷,方指著其中一個白淨的男子說道︰「那人叫什麼,看上去很不錯。」
芳菲張目一望,見她所指的人恰是範蘭庭,不由暗道一聲天意,前番季元才極力推薦了範蘭庭,想不到今日宛春中意的恰恰也是這位。她心生歡喜,不由追著宛春問道︰「不知是怎樣的不錯法兒?」
宛春笑道︰「姐姐你瞧,那邊坐了四個人,其中三人高談闊論,獨有那位公子很少言語,可是他言語起來,其余三個卻都極認真的听他說話,想來他是個沉穩有度,深思熟慮的人。再則,他不言則已,一言之後,總能博得他人哄然大笑,可見他也是個極有見地又很懂幽默的人。再觀他容貌溫和,舉止悠然,若做夫君,以後必會相敬如賓。」
芳菲想不到她在看人一事上這般有自己的見解,也細細品度了一回,倏爾笑道︰「不瞞四小姐,那位公子叫範蘭庭,原籍河南,現在三爺麾下任職豫北別動隊總隊長,領少將餃。」
「哦,這麼看來,身家一事上也沒個挑處咯?」
宛春沖著芳菲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道︰「既然他是這樣好的人兒,就定下來吧。」
「哎。」芳菲不料她這次對于婚姻竟這般大方開明,真個是喜之不盡,忙答應下來,隨即將她領去正房余氏院子里。
余氏忙活完季元的婚事,這會子正叫來周湘說說家常話,因曼之有孕,少不得要周湘搭把手,于家務上幫著芳菲料理一二事宜,待曼之生過孩子,再還權于她。
周湘一一答應著,因她還在上學的年紀,這會子也是趁著放寒假還有點時間,往後開了學,便是想要打理家務只怕也沒時間,由是對于余氏的安排並沒有什麼意見。
反是惦念著季元為宛春選婿的事,少不得要問問余氏︰「母親已經定下人選了嗎?」。
余氏笑道︰「連你也知道了嗎?季元那小子,當真是什麼話都不瞞著你,不錯,我正有為囡囡選婿的念頭。她是我們李家最小的一個孩子,頂頭的哥哥姐姐俱都成家立業了,不需別人操心,獨有她讓我放心不下。趁著而今我們李家風光還在,我和她祖父都還能說兩句話,不若早早了了這樁心事,免得我百年之後還不肯閉眼呢。」
「母親言重了。」周湘陪著笑在余氏身邊坐下來,輕聲安慰她道,「宛春那樣好的女孩兒,必有善緣。我只是擔心母親和季元操之過急,反倒讓她心生叛逆,不願這樁婚事呢。」
「哦?為何這樣說,是不是囡囡她在你跟前兒說什麼了?」余氏追著問道。
周湘一笑,搖了搖頭︰「她沒有說什麼,可是同為女兒家,我多少看得出來她的心思。母親,冒昧問您一句,自宛春離婚之後,你可曾問過她和容家少爺之間究竟是因何事才至如此?」
余氏最不願別人提及容家,每每提及都沒甚好臉色,這會子雖說周湘是新媳婦,但她還是忍不住冷哼了一聲道︰「何須多問她,容家登報聲明都發出來了,他們欺負我們李家是沒人了嗎?我們李家的女兒想嫁誰不是嫁,豈就他一個容家值得稀罕不成?」
周湘聞言便知她還不知道宛春和容紹唐離婚的內由,不覺失笑道︰「母親莫氣,這事也不全然如此。我听說容家六少爺在離婚之後,還曾登門要求復婚,想來他和宛春之間定有誤會。既是誤會,總有開解的那天,若到那時,母親可還會原諒容少爺?」
「誤會?能有什麼誤會,天大的誤會也不該貿然的登報聲明離婚!」余氏心中猶有憤懣,她太過疼愛ど女,凡事都站在宛春的一方去著想,心疼宛春受的一切委屈,是以對于容家,她比宛春還要仇恨得多。
周湘笑了笑,情知一時半會兒說不動她,恐她生起悶氣再氣壞了身子,便不再往下說了,遂起身去給她端了茶來。
杯子才拿到手中,便見得一側里簾櫳挑起,立時從外頭進來兩個人。
正是宛春和芳菲。
二人言笑晏晏,仿佛一路上的話還未說盡,進到門中猶低語了兩句,待得望見周湘,忙都同她打了招呼。
周湘笑道︰「不說你們在前頭吃飯的嗎,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芳菲笑道︰「有金麗小姐和湄心小姐在,我請四小姐過來選一選開春制衣的花樣呢。」
周湘道︰「選花樣多早晚不行?何必急于這一刻,該讓她安心吃完飯再來的。」她含笑說著,捧了茶遞到余氏手中,余氏接過茶來,抬眉望了望芳菲,見芳菲微微地點頭,才帶著笑喝了口茶,喚她們近前坐了。
母女等人說了會子閑話,芳菲做戲做全,便讓人把花樣都拿來,由著宛春和周湘各選了兩套出來,余下的則讓人送到凝輝園,請曼之也挑兩樣。
余氏背地里听芳菲說個範字,心下了然,便讓她去知會季元一聲。
芳菲便拿上選好的花樣,假意要出去交給裁縫匠,就步出門來,一徑走到涼亭邊上,同李檜招一招手。
李檜遠遠望見,忙小跑著附耳過去,听她說完話,一拍大腿,喜得連連點頭,折身就跑到季元身邊把話告訴了季元。
彼時季元正同範蘭庭和顧德哲他們喝酒聊天,聞听李檜說四小姐選中了範蘭庭,不由趁著酒興,哈哈笑著在範蘭庭肩上拍一拍,遂敬了他一杯酒。
範蘭庭有些不明就里,笑問他道︰「少帥要敬我什麼?」
季元笑道︰「敬你抱得如花美眷,方不負似水流年!」
他的話半明半暗,範蘭庭卻听得有些了然。他自昨日回去之後,就听聞李家有意要在軍營中為四小姐重覓一個可心兒的夫婿,還听聞挑選的人就在他們這些儐相之間。他初時覺得荒謬,可細想之下,倒也不無可能。
今日李檜登門請他,越發證實了那個傳言,倒讓他一時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誠然李家的四小姐不論出身和容貌都是可為妻子的最佳人選,無奈她前一次的婚姻太過厲害,厲害到饒是他自負過人,也不得不嘆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同容家六少爺相提並論?萬一李家的那位小姐嫁過來,他倒是要怎樣對待她才好?
由是季元的話音一落,範蘭庭心中的波瀾竟越發滔天起來,正待要婉拒了他,忽的瞧著隔著荷花池,一個著狐裘大衣的妙齡女子,款步地走在長廊上,旁邊隨侍著兩個穿著繡花大襖的小丫頭各捧了一匹綢緞。她歪著頭不知說些什麼,听得兩個小丫頭俱都掩口輕笑,笑聲吱吱,仿佛當真傳到他耳中來。
他依稀記得自己在季元的婚禮上是見過那個女子的,只是她那時領著一群人來去匆匆,且他又忙著為季元張羅,倒沒有留神打听她叫什麼。這會子看她形態,又看她出行的陣仗,能在李家這般出入自由的,想來就是那位四小姐了吧?
範蘭庭惦念著昨日的驚鴻一瞥,欲要婉拒的話,到了嘴邊卻再也說不出去了,重新帶起了笑,同季元一飲而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