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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得近些,才在光影交織中看清他的面容。
有稜有角的臉,劍眉星目,不大隨父親和母親,好像有點隨了祖父的樣子。鼻子是高高的,鼻梁極力的延伸著,勾出面上最堅毅的一處輪廓,鼻梁下則是一張薄厚適宜的唇。整體而言,李家的幾個兒女都有幾分相似,但在相似之中又有很大的區別。宛春和仲清都是女孩子,不消說了,可以用漂亮形容。而季元和伯醇,若說前者是俊逸,後者則只能用的上英氣了。
英氣勃發,華茂春松,一如伯醇本人的氣質。
宛春在母親的身側偏轉過身子,看他含著笑走上前,沒有鞠躬,也沒有行禮,只是自然大方的站在那里,對李承續說道︰「爺爺,孫兒不孝,要辜負你的厚望了。」
李承續淡淡的揮手,在他的指尖還夾了一根雪茄煙,揮動的時候零星落下一點子煙灰,以至于宛春也不確定他是否是在回應李伯醇的話。
然而這個大哥實在是讓人驚訝,他沒等的李承續說話,就又轉過身來向李嵐峰和余氏笑說道︰「父親,母親,孩兒回來了。」
余氏蹙著眉,她本來有一肚子話要訓誡了這個總讓她意外和生氣的長子,然而真的見到面的時候,久別重逢的喜悅又讓她說不出來,只好板著臉坐在那里,嗓子中嗯嗯了兩聲,就算是打了招呼。
照舊是李嵐峰做的回應,道︰「你回來的真是突然,為什麼不和我們提前說一聲?」
李伯醇輕輕的笑,將身上的大衣月兌下去,隨手放在燈掛椅的靠背上說道︰「我怕提前說了未必你們就會同意,不如先斬後奏來的痛快。」
「那也得看是什麼事情呀。」余氏隱忍多時,此刻再不能裝聾作啞,一雙手緊緊地交握著放在了膝蓋上,前傾了身子道,「去日本留學的決定,當初也是你不吃不喝嚇唬了我們三天,我們才同意的。原以為那是你的心願,成全了也不失為一件美事,你倒好,說去的也是你,說回來的也是你,我們做上人的,一點置喙的余地都不曾有過。你倒是說說看,究竟什麼樣的事,重大到你必須要輟學回國才能辦到?」
「輟學回國?」
宛春和季元俱都驚呼了一聲。
她還以為大哥不過是回來一趟,遲早還是會回日本去的,想不到他竟打得輟學的主意。這下子,連季元都忍不住了︰「大哥,你不是同我們說笑話的吧?」
伯醇這才看見母親余氏的身旁還有兩個人在。坐著的那個青年男子,還是印象里的模樣,站著的那個少女,卻已經有些陌生了。
看她穿著西洋的服裝,米白的高領子薄線針織毛衣,筆挺的撐住了光潔的下巴,肩上披著的銀灰鼠皮短斗篷,像個荷葉似的四面撐開著,露出腰際那里一抹窄窄的動人的曲線,底下的棉布裙子亦是灰色的,和她的斗篷相得益彰。她的頭發燙成最時髦的波浪卷,蓬松的垂落在頸項周圍,在她的發間有挑著藍色的細花,和亮晶晶的水鑽發卡,脖子上掛著一副珠圈,在素淨中自然顯出富麗來。
顯而易見,昔年偎在自己身邊要听故事的小丫頭,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終于長成大姑娘了。
伯醇一時間止住了自己對于日本的想法,伸出手對宛春招了一招笑道︰「四妹妹,你走近些讓我瞧個仔細。兩年不見,都出落成絕代佳人了,要是走在街上,只怕我還認不出來呢。」語氣親昵,略帶著幾分玩笑。
宛春站在余氏旁邊,掩了口輕輕地笑,因對大哥實在是陌生得很,尚還有點不好意思。伯醇就自己往前走了兩步,拉住她的手,微微低下頭,直看到她臉上去道︰「怎麼,你這會子竟和我生疏了嗎?小時候,你總是偎在我身邊听我講故事,如今,我們的故事書怕也再用不上了吧?」
宛春低頭含笑,淺淺應了一聲是,卻不敢說太多。
她如此不勝嬌羞之狀,讓初回國的伯醇愛憐不已,模一模她的額頭,又對季元笑說道︰「我不在家的時候,三弟沒有欺負四妹妹吧?」
季元老神在在的,笑的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道︰「我哪里會欺負四妹妹?她身子多病,就這秋天里才好起來,全家上下沒有不依著她的話辦事的,不信你問問媽,我可是有了什麼好東西,都先想著四妹妹的呀。」
「有這樣的事,怎麼早不告訴了我?」伯醇收了笑容,再三看了宛春幾眼方對季元余氏等人道,「四妹妹的身量是比以前高了些許,就是太瘦弱了。她要是想吃什麼,想喝什麼,你們千萬別拘著她。」
說這話時,便將宛春的手在掌心里握了一握,他是打心眼里疼惜這個***的。宛春年少時因多病受的苦,他都看在眼里,好不容易盼著她長大,自然希望她可以好好的。
宛春也看得出來這個大哥果然同季元說的那樣,和自己很親近,感于他的真誠,便忙笑道︰「不,家里沒有人拘著我,是我自己吃的少罷了。大哥別只顧著為我了,還是說說你的事情吧。你要說回國小住幾日,那還說得過去,可是輟學就沒必要了吧?你辛辛苦苦才考上的專業,就這麼丟棄了,豈不是太可惜了嗎?」。
「那有什麼好可惜的?」
伯醇攤開兩手,上下抖動道︰「我為了回來,可是連行李都沒能夠收拾的呀。舊京的新聞已經傳到了日本,我听說日本人在我們的和平劇院放炸藥,炸傷了好些人,所以我們在日本的留學生就去了日本政府門前請願,要他們交出放炸藥的凶手。卻不想他們並不承認此事,反倒叫警察廳來驅逐我們。我實在是氣不過,學業固然是要緊,卻比不上祖國的人命和尊嚴來的重要,日本政府一日不道歉,我李伯醇此生就一日不會踏上日本一步。」
他一本正經的說著,很有發誓的味道。
萍綠站在宛春和季元身後,掩住口就撲哧笑出聲來。
她一笑,不經意笑痛了伯醇的神經線,當即沉下了面孔︰「怎麼,連你都不願意相信我是要回國做一番事業的嗎?」。
「不不不,我當然是十分相信。」
萍綠忙擺著手,她知道這個大爺做事向來認真的很,不比三爺可以隨意的玩笑取樂,便道︰「我只是為大爺感到高興罷了。」
李承續的雪茄煙此刻已抽到了盡頭,就抬手一擲,扔到椅子旁的痰盂里,哼聲道︰「有什麼高興的,不過些許小事而已。回來就回來罷,先歇息兩天,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輕描淡寫的兩句話,就像拋出去的煙頭,落進痰盂子里,別人只以為到底會響一聲,最終還是沉悶著,暗啞著,叫人遲遲不敢相信,這就算完了。
余氏張了張口,想要把方才李嵐峰的建議再提一提,然而看著李承續倦乏的神色,憑借對公公的了解,知道他內心是已經有主意的了,自己多說也是無益,便只好繼續沉默著。
伯醇卻有自己的主意,听了李承續的話,就笑說道︰「不勞家里人為**心了,我已做了決定。我們當下的國人,實在沒有什麼精神氣,一個個都是病怏怏的,倦懶懶的。縱然年輕的一輩對于日本謀劃的爆炸案進行了示威和抗議,但在多數民眾的眼中,還抱有事不關已高高掛起之感。他們對于國情的冷漠,著實讓我痛心,為了喚起國人的覺悟,我正要同我們聯盟會的人,開辦一所屬于我們國人自己的學校。」
「什麼?」
「開辦學校?」
這下子不僅僅是宛春她們訝異了,下人們之間也口口議論起來。
李承續本已打算起身去書房,此時听他所言,也不由得重新坐正了身子,手指在太師椅的扶柄上敲動了幾下,咚咚的聲音頓時打在了每一個人的心尖上。
他目光深沉的望著長孫,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便是離得遠的宛春,都在無形中覺察出這個老人施加在伯醇身上的壓力。不滿,反對,以及失望。
屋子里的氣氛驟然尷尬起來,父親李嵐峰和母親余氏,也似乎被大哥的話給驚住,竟不知道該是支持還是反對。季元沉默的放了下去翹著的二郎腿,雙肘撐著膝蓋,捧著頭坐在母親一側的沙發上。對于大哥的決定他並不因為,畢竟從小到大都籠罩在大哥的光芒之下,他早已見慣了伯醇的固執己見,只不過感慨于伯醇的固執,他再一次看見了自己的渺小罷了。
下人們議論的聲音慢慢的低小下去,宛春知道爺爺是生氣了,生怕大哥和爺爺之間再起爭執,即使同伯醇間的事情她絲毫全無記憶,也只好仗著自己年紀小,忙挽住他的胳膊勸說道︰「大哥,你才回來,不要忙著費心想這些事了,我有許多話要對你說呢,你去我那屋里坐一坐,我叫秀兒給你泡他們新送來的海南興隆咖啡,行不行?」(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