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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某暫住在福滿樓,穆公子何時有空,都可以到那處找在下。」蘇瀧城將那袋銀子交到下人手中,再次揚起笑,對穆小一淡淡道。
「嗯,知道了。」穆小一只是點點頭,既沒有之前的高興歡喜,也沒有後來的生氣,語氣很是冷淡,甚至連看都不願看眼前的人一眼。
夜千柯站在一旁,這時候也不再說話,眼見著蘇瀧城帶著一行人走遠,他輕聲對穆小一說︰「我們回去吧。」穆小一沉默著點了點頭,把銀子收進兜里,轉身拉起板車往前走,夜千柯立即接過他手里的車把,說︰「我來吧。」穆小一望了他一眼,點頭把車把交給了他。
兩人沉默著走出市場,走過小鎮繁華的街道,走出城門,穆小一在前,夜千柯在後,依舊是來時兩人相隔的距離,卻成了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夜千柯,」突然,走在前面的穆小一停下腳步,輕聲喚道,夜千柯心里一顫,低聲應了聲嗯,穆小一這一聲夜千柯,讓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他生命里擦肩而過的路人。
「夜千柯,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明明很需要那些銀子,卻死要面子地不接受••••」叫過夜千柯的名字後,穆小一沉默了一會,背對著夜千柯說,聲音低沉而冷靜。
夜千柯想說不是,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他不覺得穆小一傻,甚至覺得那是應該的,那就是穆小一,是讓他傾心的穆小一。雖然覺得小一那樣的行為不明智,但是從某方面來說,是他自己想的太多。他不否認,他讓小一接下那些銀子,是想讓蘇瀧城對小一的興趣消退,只是他想到了自己,卻忽略了小一的感受,小一是那麼要強的人,他卻間接傷了他的自尊。
沒有听到夜千柯說話,穆小一呼了口氣,接著說︰「其實我知道他沒有惡意的,只是我不想拿他的錢,那會讓我覺得欠了他的,我不喜歡那樣。」抿了抿嘴唇,他轉身直直望向夜千柯,眼神堅定,自信道︰「我相信沒有那些錢我也能讓家人過得好」
夜千柯突然笑了,望著他自信滿滿的神情,笑得溫和,淡淡地說︰「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把錢還給他。」什麼都不用去想,什麼都不用去做,現在他只要陪在小一身邊就好,管他江山萬里,山河如畫,現在他只要這一刻就好。
「嗯。」穆小一重重點頭,為得到了理解而高興,稍顯稚女敕的臉上露出以往活潑開朗的笑,他走到夜千柯身邊,笑道︰「明天賣完菜我們就去找他。」
「好。」夜千柯微笑著點頭,輕聲地關心道︰「走了這麼久累了沒有?」
「沒有,」穆小一甩頭,拍拍自己的胸口說︰「我也是男人,這麼點路還難不倒我。」
「呵呵~~~」夜千柯低聲笑了,說︰「是是是,小一是我見過最有男子氣概的男人。」
「本來就是~~~嘻嘻~~~」穆小一驕傲的小尾巴又翹起來了,笑得好不得意。
接下來的路沒有了之前的沉默和壓抑,兩人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村子口。已經是下午,大部分的人都已經吃過午飯,在地里勞作,兩人推著車走過進村子的大路,冷風瑟瑟,路上匆匆走過一些村民,雙方含糊地打了招呼,又各自前進。
「你不知道啊••••」拐過一個彎,穆小一正興高彩烈地和夜千柯說在鎮上听到的趣事,「小一」前面突然傳來五姨娘焦急的叫聲,穆小一止住話頭,望向前面的路口,五姨娘神色匆忙地疾跑過來。
穆小一吃了一驚,趕緊扶住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五姨娘,「怎麼•••」話還問出口,五姨娘死抓住他的手臂,臉上滿是淚水,哭喊道︰「小一,老、老、老爺他不行了」
轟的一聲,穆小一頓時如天打五雷轟般,臉色蒼白如紙,全身僵硬不知道做何反應,只愣愣望著五姨娘滿是淚痕的臉,大腦一片空白。
夜千柯心下一震,摟住搖搖欲墜的穆小一,皺眉問道︰「早上不還好好的嗎?」。
「我、我也不知道,中午、午,一回來就、就倒下了,嗚嗚••••」五姨娘拿袖子抹了把眼淚,斷斷續續地回答道,因為跑得急,氣還沒喘過來。
「先回去再說。」夜千柯見她哭哭啼啼的樣子,怕小一難過,于是不耐地皺起眉,陰沉著臉對五姨娘點點頭,五姨娘被他散發的氣勢震懾住,趕緊止住哭聲擦了眼淚,連聲應是,轉過頭又往回跑。
見穆小一依舊毫無反應,夜千柯在他耳邊低聲安慰道︰「沒事的,不用擔心,可能只是一下太勞累了,休息休息就會好的。」心底卻暗自打鼓,想來事情應該沒有那麼簡單。
「真、真的嗎?」。好半天,穆小一才回過神,眼楮里滿是擔憂,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著急地抓著夜千柯的袖子,求證道︰「真的會沒事嗎?」。
「是的,你放寬心,沒事的。」夜千柯溫聲哄道,有了他的保證,穆小一總算回過了神,拍了拍自己的臉,喃喃自語道︰「沒事的,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說服自己。
兩人也不敢再停留,加快腳步往回趕,回到家里,院子里沒有了往日的熱鬧,兩個妹妹沒有在院子里追打玩鬧,三姨娘和大姐姐也沒有坐在太陽底下做針線活,只有隱隱從主屋里傳來的哭泣聲,顯示著家里是有人在的。
匆匆跑進父母住的主屋,入眼就是娘親和姨娘們哭泣的臉,和姐姐們哀愁的神情,妹妹們懵懂的眼神,屋子里滿是淒涼悲傷的味道。
穆小一腳步沉重,緩緩挪進屋里,眼楮深深望著躺在在床上面色蒼白的父親,嗓子竟是異常的嘶啞,「娘親,爹爹••••怎麼了?」
「小一•••」趙春燕拿帕子擦了把淚,剛喚了聲兒子的名,再次忍不住痛哭失聲。
「小一回來了啊。」最後還是何琇抹了淚水,擠出絲笑,說︰「還沒吃午飯吧,我哦這就去幫你們把飯菜熱一下。」說著吸了吸鼻子,掩著臉走過穆小一身邊出了房間。
房間里一片愁雲慘淡,卻沒有一個人肯回答穆小一的問題,穆小一心里一急,不由大吼一聲︰「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一•••」穆慧雅幽幽望了弟弟一眼,擦干眼角的淚水,上前一步柔聲道︰「爹爹病了。」
這樣明顯的問題穆小一當然知道,他著急的是生病的原因和病情如何,頓了頓,按捺住心里的焦急慌張,穆小一問道︰「這生的是什麼病,可找大夫看過了,病情如何?」他一連問了三個問題,坐在床邊的趙春燕一听他的問題,眼淚掉地更凶。
「大夫看過了,說是••••」說到這里,穆慧雅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淚水,悲聲哭道︰「說是有油枯燈盡之兆••••」
「怎麼會••••」穆小一腳下一軟,就要往後倒去,幸好身後的夜千柯及時扶住他,擔心地問︰「小一,沒事吧?」穆小一望了他一眼,眼神茫然,搖了搖頭穆小一從他身上起來,推開他扶著自己的手,閉上眼深吸了口氣,說︰「早上我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可能一個上午的時間就變成這樣呢,那個大夫肯定是診錯了,爹爹這麼健朗的身子,怎麼可能會有那什麼••••油枯燈盡的跡象。」說著扯出抹笑。
穆慧雅知他是不願相信眼前的情況,低低嘆口氣,說︰「大娘和我們也都是這樣認為的,只是那大夫說爹爹前生操勞,沒有好好調理身子,現如今又在這苦寒里度日,因為無法適應身子才會一下垮掉。」說完又嚶嚶哭泣。
這般有憑有據,因果清晰,饒是穆小一再不願相信,也不得不信了。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父親,就要這麼沒了•••••明明早上還那樣慈祥地說要把家交給他,明明出門的時候還笑得那麼灑月兌欣慰,現在卻快要沒了••••••心里一陣發緊,穆小一只覺得眼前景象瞬間模糊起來,視線掃過悲痛哭泣的母親,不停抹淚的姨娘姐妹,那種即將失去的情緒啃噬著他的心,讓他幾乎站不穩腳。
「小一,小一,小一」誰在焦急地呼喚著他的名字,穆小一茫然地轉過頭,眼楮映入夜千柯擔憂焦急的臉。
「阿大,我又要沒有爹爹了•••••••」這句話極輕,只有夜千柯听了分明,他只覺心里一陣發緊,下一秒,穆小一軟倒在了他懷里。
「小一」夜千柯抱緊他軟軟的身子,失聲大叫,穆小一只來得及看清他擔憂的眼神,隨即意識沉入了無邊的黑暗。
他又要失去了••••••腦子里回蕩的只有這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