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在王府門外匆匆一瞥看到婉令失魂落魄地站在人群里,從門外到永華殿的一路上腦中全是她的身影,心中的絞痛讓他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站在一旁的樂駒見正在拜堂的主子三魂沒了七魄,忙上前拽拽李恪的長袍低聲提醒。李恪好似大夢初醒連忙轉身面朝門外的蒼天躬身一拜……
「慕兒,好久不見,你怎麼知道我來了?」婉令拉著慕兒的手坐在榻上。
「是,是王爺吩咐小的今天貼身伺候郡主的。」慕兒小心翼翼地答道。
「他可真是有心呢」婉令譏諷道,听到王爺二字眼淚撲簌簌地像扯斷了線的珠子。
「慕兒不好,惹郡主傷心了。」慕兒著急地說。
婉令雙眼含淚瞪著慕兒︰「慕兒你若再如此生分,我便不認你了」
慕兒听了婉令的話愣了一下,看到婉令向自己張開雙臂便與她緊緊擁抱在一起。
「慕兒,你去拿兩壇酒來,咱倆久別重逢定要痛飲一番」婉令笑中帶淚地說。
「嗯」慕兒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眶里含著淚微微一笑轉身出去了。
偌大的房間里只剩下婉令一個人,院子里傳來高談闊論和推杯送盞之聲。
王子大婚普天同慶,想必傷心的唯我一人而已吧?婉令苦笑著擦干眼淚。
慕兒提了兩壇酒放在桌上,一面撕開封紙一面說︰「听廚房的人說這兩壇上好的杏花村汾酒本是宮廷御酒,聖上特賜為王爺婚宴用酒,昨兒個才從宮里送過來的呢。」
酒壇的封紙一開酒香四溢,婉令坐到桌邊一把拽住去取酒壺的慕兒︰「咱倆何不捧著壇子喝個痛快?」
慕兒看著婉令通紅的雙眼重重地一點頭︰「也好」
婉令將第二壇撕去封紙遞給慕兒,然後抱起自己面前的酒壇沖著慕兒︰「一醉方休」
慕兒也將手中的壇子一舉︰「喝個痛快」
婉令舉起酒壇喝了一大口,大贊一聲︰「入口綿、落口甜、飲後余香回味悠長,好酒」
慕兒放下酒壇辣得「嘶」了一聲,沖著婉令嘿嘿傻笑。
「五年不見,我們慕兒出落成如花似玉的美人兒了呢」婉令笑說。
「慣會取笑人家的」慕兒一笑丹唇皓齒,再也不是當年的小豁牙了。
「這些年在府中可有人欺負你麼?」婉令又喝了一口酒問道。
「你走了之後我說話行事都學著你的樣子,誰敢欺負我?哈哈哈。」慕兒爽朗笑道。
「哈哈哈,那就對了」婉令和慕兒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來,今兒是李恪娶親的大喜日子,咱倆為他喝一口」婉令笑意未盡卻滿面蒼涼。
慕兒看出婉令的痛苦,默默舉起酒壇喝了一大口。
「咱們祝他跟新王妃白頭偕老,早生貴子」婉令仰頭再飲。
「婉令……」慕兒最終不知該說什麼,舉起酒壇咕嚕咕嚕一陣痛飲。
「慕兒,你可知何為人生的四大喜事麼?」婉令臉色酡紅,眼神迷離起來。
「慕兒不知。」慕兒的舌頭開始不听使喚起來。
「那你可听好了啊,人生的四大喜事便是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提名時。」說完婉令醉眼朦朧地搖晃著腦袋,用手指著慕兒的小鼻子,「你說這洞房花燭夜是多大的喜事兒啊?」
「是,是天大的喜事兒」慕兒飲過了半壇早已醉眼乜斜,暈頭轉向。
「沒錯兒」婉令拍著慕兒的手背道,「李恪有這天大的喜事兒,我,我為什麼要難過呢?」
「為什麼難過?」慕兒將頭枕在手上,含混地重復著婉令的話。
「我才不難過呢誰愛難過誰難過」婉令舉起酒壇咕咚咕咚一通牛飲。
「不難過,一點兒都不難過。」慕兒的眼楮漸漸成了一條縫,最終合得嚴嚴實實。
「不就是王妃嘛我還不稀罕呢」婉令對著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慕兒道。
「慕兒?慕兒?你醒醒啊。」婉令見喚不醒慕兒又舉起了酒壇。
「為李恪的幸福」咕咚咕咚。
「為我不稀罕的破王妃」咕咚咕咚。
「為蕭郎從此是路人」咕咚咕咚。
……
滿滿的一壇酒在婉令的自言自語中一滴不剩。
將壇子倒過來看了好幾遍確定沒有酒了之後,婉令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朝著衣櫃走去。醉醺醺的她用力地拉開衣櫃的門,一邊探頭探腦地瞧還一邊嘟囔著︰「我要去沒有你的地方,我要去沒有你……」
「咚——」突然一聲悶響,緊接著「哎喲」一聲便悄無聲息了。
半個時辰過後。
「吱——」門被輕輕地推開了,一道黑影閃身進屋之後又將門輕輕關上。
李恪看到桌上的酒壇和醉倒的慕兒,卻獨獨不見婉令的身影不禁急聲喚道︰「婉兒——」
房內一片寂靜,無人應答。
「婉兒?」李恪焦急地再次低聲呼喚。
回應他的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靜。
李恪環視四周突然發現衣櫃前面的地上有一物隱隱發光,他沖上前去撿起一看,竟是做工精良的荷葉東珠金釵,這分明是婉令之物,怎會落在地上?莫非……他不敢再想轉身沖了出去。
「王爺急召屬下可是出了什麼事?」唐昊天見李恪面如死灰,有種不祥的預感。
「婉兒她……她被人掠走了」李恪的聲音微微顫抖,雙手緊緊攥成拳頭。
「啊?」唐昊天一臉震驚,「今日王府守衛森嚴,屬下特意設了重兵把守,怎麼會……」
「多說無益」李恪失去了昔日的沉著,眉宇之間盡是憂色,「還不趕緊派人去找就算翻遍長安城也要把婉兒給我找回來」
「是屬下遵命」唐昊天一個轉身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恪憂心忡忡地回到書房,走到書桌前坐下去又站起來,折騰了幾次之後開始在書櫃前踱來踱去,一顆心七上八下,坐立難安。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
唐昊天從窗口翻入穩穩落地,向李恪回報︰「回王爺,守衛王府各門的衛兵都說沒看見可疑之人,更沒有人見過郡主出府。」
「怎會如此?」李恪見找不到線索,氣急敗壞地將桌上的書拂落在地。
「王爺息怒」唐昊天鮮少見到李恪如此不鎮定,「依屬下看來,王爺應該仔細回想如何發現郡主失蹤的,興許能找到一點頭緒也未可知啊。」
李恪略一思索答道︰「本王事先安排了慕兒在拜堂之前將婉令帶回房內,樂駒也親眼見她跟慕兒回了房。剛剛拜堂過後本王到慕兒房里,只見慕兒醉倒在桌上卻不見婉令的蹤影。」
「那王爺是如何得知郡主被人掠走呢?」唐昊天眉頭緊鎖。
「此物遺落在地。」說著李恪從懷中掏出荷葉東珠金釵。
「會不會是郡主走得匆忙才將金釵遺落呢?」唐昊天蹙眉問道。
「走得匆忙?」李恪突然想起婉令曾說若他負了自己便走得遠遠的,心中陡然一驚,略一沉吟又疑惑道,「若說她自行離去為何守門官兵不曾見到?她又偏偏是不會功夫的。」
「依屬下之見此事定有蹊蹺,還望王爺容屬下徹查。」唐昊天雙手抱拳單膝跪地。
「去吧,將王府親兵都派出去尋找,懸重賞」李恪焦急之色盡顯,又突然想起什麼,補了一句,「切記不可聲張,聖上和娘娘那邊我自會想辦法周全。」
夜深人靜,月掛中天。蜀王府內寂靜無聲只听到吱吱的蟲鳴。
慕兒還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衣櫃里一陣窸窸窣窣過後緊接著一聲怒罵︰「他祖母」
話音落下不久從衣櫃里掙扎著站起一個人來,發髻歪向一邊,妝容模糊一片,原本畫在太陽穴處的斜紅被涂抹得眼皮上、臉頰上到處都是,乍一看如同滿面鮮血淋灕一般十分駭人。
酒醉的婉令並不知自己此刻的尊容,搖晃著直奔桌上的茶壺而去,經過鏡子前面的時候余光瞥見鏡中人影晃動,誤以為有人轉頭一看,借著月光的清輝只見面前一個披頭散發的女鬼滿面鮮血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她不禁嚇得大叫一聲「鬼呀——」撒腿就跑。
婉令一路狂奔來到院子中央一瞧,空蕩蕩的院子竟然一個人影也不見,平時守夜巡邏的親兵今日也不見了蹤影,心中更覺詭異,頓時嚇得酒醒了大半沒命地朝最近的王府東門跑去。
平時出入王府東門的人不多,守衛的兵士較其它門的都更懶散些,今日府中出了大事官兵都被派出去搜尋婉令,東門只留下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和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叔值夜。偏巧這功夫大叔說在酒席上吃得油了些肚子絞痛去了茅房,只剩下少年一人蹲在東門的樹下,一手提著蛐蛐籠子一手拿了根草棍去捅籠子里的蛐蛐。
「啪,啪,啪……」听見急促的跑步聲越來越近,玩蛐蛐的少年不由得抬頭望向來人。
「鬼呀——」少年見到披頭散發滿面鮮血的女鬼直奔自己而來,嚇得急急往起一站卻忘了自己是蹲在樹下,「咚」的一聲悶響少年的頭撞上了粗壯的樹杈,眼前一黑保持著半蹲的姿勢倒在了地上,手里的蛐蛐籠子滾出去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