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世于山谷的孫聚堂部,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男丁,只有極少數人攜了家眷同來,這十幾年間,偶有男丁娶了附近山民村婦入谷,可到底是極少數。大部分都是從血氣方剛的青年蹉跎成了中年大叔,那些十來歲的小伙子也等成了陽氣正盛的壯年大漢。如果說之前,大家都沒有老婆,忍忍也就罷了。可是陡然間看到三十多個妖嬈多姿的女人,那醉人的歌聲早把這些干渴多久的大漢們撩得心火旺盛,再一听外頭那些軍人過得如此爽,心態如何平衡得了?
而那些隨著自己男人進山谷的女人們,瞧見那在余暉下熠熠發光的上等綢緞,想到自己曾經也是穿金戴銀,若沒有進谷,說不定也是將軍夫人之類的,又怎麼會在此地做些農婦粗活,蓬頭垢面,穿著麻布衣服,連胭脂水粉都許久未踫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不論是男是女,都被酈天霄「賠罪」的禮物而勾起了埋藏在心中的,一時間,原本祥和安寧的山谷再不能平靜了。
不是酈天霄的「禮物」太好,而是人想要的太多。孫聚堂見慣了白骨皚皚,血流成河,才會率部避世。于他而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才是最值得珍惜的。可對于其他人來說,這一切來得太容易,這生活太無趣,反倒不如外邊的花花世界,更有吸引力。
酈天霄便是把握住了這一點,使出了殺傷力比鋼刀長槍更大的「糖衣炮彈」。
「那後來呢?」
「曾太子力邀義父攜部與他聯手,甚至還當著眾人的面起誓,必定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義父自然沒有答應,可其他人卻是心思浮動,山寨里十個管事的,竟有六個都主張出山。義父見群情激動,不好太過強硬,只好打了個圓場,先將此事拖上一拖。可那太子是沒法再扣押了,反倒成了座上賓,義父甚至要設宴款待。」
孫聚堂是吳國舊王,那些兵士可不是。孫聚堂不願與曾國為伍,其他人卻無所謂。更何況,如今曾國勢大,孫氏則是一盤散沙,跟著酈天霄混顯然是前途無量。這人一旦起了之心,便被那利蒙了心,再無法安然地留在山谷中享用粗茶淡飯了。
凌書南深深地吁了口氣,她太低估這個酈天霄了,哪怕她拆穿了他,他卻還是能迅速翻身。
「唐大哥的想法呢?唐大哥也想出山嗎?」。
「我當然想出山。」唐羿耘毫不猶豫地月兌口而出,「身為男子,當然該轟轟烈烈地干一番事業,只不過,我可不想跟著那個姓酈的。」
「那你想跟誰?」
「我……」唐羿耘斜了凌書南一眼,笑道,「我想跟著你呀」
「去——」凌書南捶了他一拳,心里頭卻是無比郁悶,整個山寨都被酈天霄鬧得雞犬不寧,她的謀劃怕是要落空了。
兩人正鬧著,外邊傳來一聲咳嗽,凌書南循聲看出去,頓時臉色垮了一半,只見酈天霄在一大漢的陪同下朝自己走來。
他的目光如冷光燈般射在她的臉上,令人十分不舒服。「本王不會來得不是時候吧?」
「你怎麼來了?」唐羿耘對酈天霄並無好感,語氣上自然也客氣不起來。
酈天霄渾然不覺,「孫將軍特許我在山谷中隨意走走。」
說著,酈天霄徑自坐了,唐羿耘見凌書南臉色鐵青,便挺身道︰「太子殿下,就算我義父許你四處閑逛,卻也不許你擅自闖入書南的閨房。」
「本王來見見本王的護衛,又有何不可?對吧,凌護衛。」
「你的護衛?笑話,書南幾時成了太子殿下的東宮護衛?」唐羿耘斜瞟了凌書南一眼,她明明是孫玉欽的丫鬟,怎麼會成了酈天霄的護衛?
哪知他話音剛落,凌書南就扯了扯唐羿耘的衣袖,「唐大哥,你先出去吧。殿下想必有話交代我。」倒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
「真的不需要我在旁邊?要不我走遠些,你若有事,可大聲喚我?」唐羿耘還有些不放心,可凌書南卻搖頭拒絕了。
眼見唐羿耘悻悻地離開,酈天霄說不出為何心中有些許淡淡的得意,他用眼角的余光掃了凌書南一眼,笑道︰「沒想到,你倒是命挺大的。看起來,那黑鴆蛇的毒,都解得七七八八了。」
「太子爺找我有什麼事?」凌書南冷冷地打斷道。酈天霄破天荒地沒有一開始就直入主題,而是友好地「問候」了一下凌書南,誰知道對方是這樣一副不待見自己的態度,他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冷了下來,「明知故問。」
他攤開手,手心里擱著一棕色藥丸,「你不是一直惦記著這個嗎?」。
「這是大喜大悲丸的解藥?」凌書南的心跳頓時加速起來。像她這樣貪生怕死的人,這幾日都是掰著指頭數日子,就等著酈天霄給她發解藥,陡然看到,都有些懷疑自己身處夢中。
酈天霄對凌書南這份表情很滿意,見她恨不能朝自己撲來,他卻將手收緊,輕輕地捶了兩下桌子,「我要的東西呢?」
「東西?」凌書南一怔,險些忘記了。她要拿解藥,就只能用赤龍珠一物換一物才行。見酈天霄殷殷地看著自己,她腦袋一熱就準備把懷里的瓷瓶交出來,可是眼楮不可避免地瞥到桌上靜靜躺著的寒山竹笛,白衣人翩翩身影與酈天霄獰笑的模樣交疊在她眼前出現,幾番掙扎,她居然月兌口說道︰「沒在我這兒。」
「沒在你這兒?那你昨天夜里又做什麼去了?又為什麼給我這個?」他把那面粉做的瓷瓶往地上一扔,瓶子立馬變了形,卻是一點聲音也沒有。
凌書南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可她卻一點也不後悔,甚至有種解月兌的快感,「是,我的確把那東西偷出來了,可我怕他們懷疑,又把它還回去了。」
「是嗎?你確定?」酈天霄冷眼看她,恨不能看進她心里去,哪知道凌書南只是點頭,他只好再度提醒道,「別忘了,還剩三天不到。」
「我當然記得了。太子爺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的。只是我怕操之過急,萬一他們發現寶物被掉包,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我。除非拿了東西,立馬走人,否則被發現了,我還不是死?」凌書南賠笑道,「太子爺還有別的事麼?」
竟是在下逐客令。酈天霄審度了凌書南片刻,發現再無別的話可說,只好起身離開。當身後的房門關上時,酈天霄捏著解藥,心里卻起了一絲異樣。
他原本以為這女人定是喜逐顏開地找他領解藥,卻沒料到他居然空手而回。他很明顯地感覺到這女人的話不盡不實,為何一晚不見,這女人就有些變了?好似不如之前那般貪生怕死。倒令他生出一種難以掌控的感覺……
難以掌控?酈天霄看了看手心里的解藥,都要被他捂化了,他的臉上有了一絲笑意,心中已有了一個主意,這樣一個女人,他難道還真的掌控不了麼?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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