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
正是陽春天氣,大漢朝都城長安,一條清澈的河流在城外流過,水勢潺潺,清澈見底。
今日是上巳節,河邊的人分外多。踏青而來,女子濯足而歡,三兩相呼,男子流觴曲水,文采飛揚,個個笑著嚷著,享受這節日的愉悅,旁邊是綠茸茸的草地,放眼望去,滿是一片舒心的綠色,春暖花開的時節,春蘭幽幽吐艷,桃花粉紅爛漫,玉蘭淡雅爭先,鳥鳴啾啾,香氣郁郁,空氣中醉人的甜香仿佛會讓人沉迷一般。
依著河水不遠的地方,就是大漢朝平陽公主府,森嚴的門禁,緊閉不開,看起來和外面熱烈的氣氛有些格格不入,外表看來巍峨高聳,里面也彌漫著一種緊張的氣氛,不用說,就知道今天一定是有什麼重大事情了。
「公主有令,今天的酒宴一點差錯都不能有,要是出了紕漏,可是誰都承擔不起」
「今天是什麼日子,我們怎麼敢不小心?」
「柳媽,公主剛說了,那架八寶聯春的屏風馬上要搬走,皇上可不喜歡那樣的。還問是誰拿出來的?」
「是,是,是,我這就搬走,都是我昏了頭,不知道應該拿什麼。」
「秦管家,這些都是小事,公主說了,叫那些良家子都得準備好,就等著今天呢。」
「這還用說,她們也都眼巴巴地盼著呢,好容易等到了,還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平陽公主府人來人往,都是腳步匆匆,卻雜而不亂,井然有序,個個臉上都帶著一幅緊張而又期盼的神氣,好像在等候迎接什麼大事一般。在這些嘈雜的聲音之上,花園西北角上,一個小小的涼亭旁邊,卻靜靜地站立著一個女子,雖然看著面前的人,卻又似乎沒有放在眼中,眼神空闊而遼遠,仿佛在凝視思念著千萬里之外的人。
她的身量不高,十分縴瘦,穿著一襲白絹流雲暗紋紫錦緣邊的雙繞曲裾深衣,一頭如墨般的青絲,松松地挽著一個垂髻,上面只插著一支白玉簪子,和周圍滿是插花戴柳的女子比起來,分外顯得格格不入。裊裊婷婷的模樣,是那種一眼就會叫人心疼的女子。大大的杏核眼,水汪汪的,小巧的嘴唇,此時卻緊緊閉著,不願意吐露一個字似的,雪白的面容,神氣卻是冷冷的,她背靠著一棵柳樹,站在那里,許久了也沒有動一動。
「子夫這里風大,你一個人站在這里做什麼?」
一個清脆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女子回過頭,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容;「大姐你怎麼找到這里來了?」
「今天府里有這麼大的事,亂糟糟的,你卻一早上就不見了蹤影,母親都著急了,怕你有什麼事,這不是緊著催我找你。」說話的女子鵝蛋臉面,兩彎眉梢微微立起,笑容雖然柔和,卻隱隱透出一絲殺伐決斷的風韻。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必這麼擔心我。正因為今天有事,所以好容易我能安靜安靜,到這里來走走。」子夫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又恢復了方才那種深思的神氣。
「快,跟我回家去,別叫母親擔心。」後來的女子不容分說,拉住子夫就要回去。
「大姐,別這麼著急,你看這里風景多好,我們好久沒有這樣的機會看花了。」子夫不肯離開,掙月兌開了姐姐的手,仍舊穩穩地站在那里。
姐姐望著她,嘆了一口氣。不再堅持了,也沒有說什麼,自己也立住陪她站在一起︰「你這幾天是怎麼了?連母親都看出來了,說你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子夫幽幽地望著遠處熙熙攘攘的人群,繁花簇錦一般,猶如一朵朵盛開的花朵,只是耀人眼目,但是在這片熱鬧之上,她卻只感到自己的孤獨與寒冷,在無形中把她和眾人隔開了,雖然近在咫尺,卻像是千重山水阻隔,毫無干系,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自己的手掌︰「沒什麼,只是因為母親這幾天身子不好,所以我有些擔心罷了。」
口中雖然如此說,其實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內心的想法。
她,衛子夫,母親衛媼是平陽公主家的女奴,她和大姐衛君孺,二姐衛少兒,一樣也都逃月兌不了奴婢的命運,自幼在公主府里長大,她因為漂亮靈巧,被選為了謳者,其實也就是歌女,雖然自己不屑一顧,可是在別的侍女眼中,她已經是頗得公主青睞了。
本來,日子就這樣平淡地度過了十六年,誰知,三日之前,一潭平靜的水面,被猛地砸下了一顆石子,濺起了陣陣浪花。
這些念頭在子夫的心里瞬間閃過,卻不願意說出來,只是勉強又笑了笑,站在面前的大姐衛君孺卻是玲瓏剔透的心思,直視著子夫的眼楮說︰「你難道連我也瞞著?我雖然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有什麼事,但是卻看得出來。」不容子夫說話,善解人意的她又立刻接著說︰「算了,算了,你不想說,我也就不問了。知道到時候你自然會告訴我們的。」
子夫心里閃過一絲感激,大姐自小就關心體貼她,母親多年來身子不好,她們姐妹幾個都是大姐照顧長大的。為了家里窮,事情又多,大姐今年已經二十歲了,按理說早已經是該出嫁的年紀了,還是堅持不肯出嫁,母親心里一直是又急又傷心,子夫心里滿想擔起家庭的擔子,卻又無能為力。
「大姐,青弟回來了嗎?」。為了不再繼續說這個話題,子夫提起了她們的同母異父兄弟衛青,衛青是平陽公主的騎奴,前幾天跟隨公主到齊國去,足足半個月了才回來,一家人都很是惦記……
衛君孺又是一聲嘆息︰「回來了,曬得又黑又瘦的,都變了個樣子。這次出去,也真是辛苦了他了。」
「我了解青弟,他是不怕辛苦的,就是做騎奴一直不遂心,說起來,以青弟的才能,也真是大材小用了。」子夫隨手掐下旁邊正在盛開的一朵大紅杜鵑,憂郁地道。
衛君孺有些不以為然︰「那有什麼辦法?我們做奴婢的,這也是我們的命運罷了,還能怎麼樣呢?只要能夠保住自己平安,日子好過些,就謝天謝地了。」
子夫暫時停住了口,看了大姐一眼,雖然是一起長大,但是她現在越來越覺得和大姐的距離很遠,有很多事,兩人都不能互相理解,這個時候,子夫就會主動改變話題︰「母親今天咳嗽得好些了嗎?我早上出來的時候把藥已經給母親吃了,不知道這個新請來的醫生怎麼樣?」
「才吃了一劑,能看出什麼上下來?說起來,母親也是心病,這幾碗藥也管不了什麼。」
「那也得吃藥啊,其實要不是二姐的事,母親的病也不會惡化的這麼快。」
這話正打在姐妹二人的心坎上,一時間兩人皆是默默無語,不知道說什麼好,衛君孺嚅囁了一下,剛要繼續開口,忽然從那邊走過一個身量高高的女子,還沒到面前就高聲笑道︰「子夫姐姐,今天是上巳節,我們一起到清河水邊去好不好?」
子夫轉過頭來,看見這個穿著淡黃粗布襦裙的女子,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潤櫻,你怎麼有空出來了?剛才公主不是叫你去嗎?」。
說話之間,潤櫻已經走到了面前︰「別提了,今天真夠煩心的,本來以為這個特殊的日子,能夠好好放一天假呢,我都準備好出去玩了,偏偏公主派人來叫我預備著一會的歌舞,我剛到教習那里去,公主又傳話下來說良家子已經夠用了,不用家里人了,我這不又回來了?」
子夫知道她說的是今天聖上駕到,平陽公主府里預備獻演歌舞的事。當今皇帝是景帝之子,名叫劉徹,是位少年天子,即位不久,還沒有子嗣,平陽公主尋覓了許多良家貴族女子,教習禮儀歌舞,預備找個機會,獻給皇上,等了好久,前幾日傳下聖旨來,說是天子要在今天到霸上祓禊,結束之後要來看望姐姐,本來已經到了齊國的公主听到這個消息,日夜兼程趕了回來,這幾天整個府里都在準備這件頭等大事,本來每逢宴會的時候,子夫等一眾謳者是最忙碌的,這次卻分外閑適,因為這次已經用不到她們了,是期盼已久的良家子們大展身手的時候了。
林潤櫻鳳眼柳眉,尖尖的下頦,十分清秀,今天發鬢上為了迎合上巳節的習俗,還特意戴著一朵薺菜花,更顯得新雅月兌俗。她和子夫是府里謳者中最為拔尖的兩個,平時也是最為要好的姐妹,今天本來因為怕人不夠,臨時把潤櫻和子夫也叫了去一起排練,子夫心事重重,推說身子不好,總算避開了,潤櫻可是滿懷期望而去,沒想到還是被攆了回來,語氣中雖然滿是拼命的抑制,卻還是藏不住失望和抱怨的神氣。
「好了,好了,不去也好,那麼多閨秀,就是去了,哪里輪得到我們?還是一起到水邊去玩玩吧。你看,你今天還戴著薺菜花呢,要是不去水邊,豈不是辜負了這朵花?」子夫見她神氣沮喪,好意地寬慰她道。
潤櫻勉強點點頭︰「是啊,姐姐說的對,今天听說很多人都在東流水邊上沐浴摘蘭呢,我們快走吧。」說著便望著子夫,準備一起走。
子夫卻笑了笑︰「我今天頭疼,不想去了,你和听雪她們一起去吧。」
「姐姐,你沒事吧?」潤櫻听了,連忙走到子夫面前,關心地問。
「不要緊,只不過是小毛病,歇歇就好了。」子夫面帶笑容道。其實,此時在她的心里,卻波濤洶涌,掀起了這幾天一直埋藏在心里的往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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