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夫匆忙走進里面,只見衛長和去病都是一身平民打扮,手中各自提著一個小包裹,里面大概是一些細軟等物,子夫一見了,淚水便忍不住流了下來,衛長和霍去病也都忙雙雙磕下頭去︰「多謝母親(姨母)成全。[點]女兒(小甥)這一去,千山萬水,只怕此生再也不能盡孝了,就此磕三個頭,就別過了。」
說著,便向子夫磕了三個頭,猶然不忍心起來,子夫這幾日謀劃衛長的事,心里也有了另一種成算,此時卻不好說出來,只是連忙一把將衛長和去病拉起來,道︰「快起來,時間要緊,還是趕緊去吧,過了子時,宮門口就要下鑰了,出去就費事了。別說這些話了,只要你們能好好兒地,過日子要緊,什麼話都不說也無妨啊。」
衛長和去病對視了一眼,外面喧嚷聲傳來,也的確不能耽擱了,便站起身來,向子夫最後看了一眼,悲聲說道︰「女兒就此去了。」子夫心里此時卻另有一種成算,只是沒說出,向去病和衛長道︰「快去吧。不要再耽擱了,宮門口自有人接應。」
衛長和去病猝然轉過頭去,急急忙忙地走了,子夫看著女兒和外甥遠去的背影,一陣擔心浮上心頭,幾乎要渾身癱軟起來,旁邊的宮女連忙扶住她,道︰「娘娘千萬要冷靜啊,外頭還有那麼多事等著您呢,您還得應付眾人,替公主做掩護呢。」
子夫鎮靜下來,道︰「你說的對,我知道,我還有那麼多的事呢。」一面變成了正常的神色,恢復常態。照常出去款待眾人了。
在宴席上,雖然燈紅酒綠,繁花似錦,子夫還是心神不安,旁邊的陽石公主忽然道︰「母後,大姐今天怎麼沒來?前幾日她不是總往你這里跑麼?怎麼今天倒不過來了?」
子夫正想著一會告訴陽石、諸邑她們大姐的消息,此時當著這麼多人,卻不好說出口。只是道︰「今天你大姐身子有些不舒服,已經派人來告過假了,我叫她好好休息著,以後再進來也是一樣的。」
陽石信以為真,也就不再追究,子夫偷眼看了君孺和少兒一眼,看她們都是鎮定自若的表情,知道霍去病已經對她們說過。[點]也就不再擔心,兩人心里都有了底,反而替子夫遮掩著。
旁邊桌上的幾位夫人隱約听見了這邊的言語,都有些探頭打量了兩眼,少兒忙笑著和她們說話,將事情岔開。轉眼歌舞已經上來了,眾人的注意力也就被轉移,只顧著賞舞听歌了。
宴席散去,子夫便叫了陽石和諸邑留下,眾位夫人陸續告辭,君孺和少兒自然是後走的,眾人也不在意。君孺和少兒留在後面,眾人都聚在一起,等著子夫有什麼話對她們說。心里都有些忐忐不安。子夫面對著眾人,面色沉重,道︰「陽石,諸邑。母後有一句話要對你們說。你們听見了,可不許聲張,也不許驚訝啊。」
陽石和諸邑有些奇怪,模不著頭腦,道︰「母後,有什麼事,您只管說就是了。」
「你們大姐,今天和去病去了。」
子夫只說了這一句話,靜等著眾人有何反應。
君孺和少兒都毫不驚慌,陽石和諸邑也沒有說什麼,只是面對著子夫,道︰「大姐走了麼?這怎麼回事?到什麼好地方去了?」
子夫微笑著看著她們︰「這可不能說,千萬不能泄露出去啊,左右她們是有了好地方去了。」
陽石和諸邑好像早在意料之中似的,也在尋思著什麼,又道︰「母後,您就告訴我們吧,也省得我們為了大姐擔心啊。」
子夫只是搖搖頭︰「千萬不能說,隔牆有耳,要是讓人知道了怎麼辦?」
「我們不會泄露的,擔心而已啊,難道您連我們也放心不下麼?」
「你們在父皇面前,千萬也要替你們大姐保護啊,別說知道了風聲。」
少兒此時走上前來,道︰「三妹,都是因為去病那個孩子,連累了你了。[點]」說著,滿臉歉疚意。
子夫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衛長也是我的孩子,說什麼客氣話呢?都是為了兒女麼。」
話還沒說完,只听外面忽然一陣聲地喧嚷起來︰「皇上發了大脾氣,眼看就要進來了,說是霍將軍不見了!」
幾人都有些緊張起來,對視了一眼,驚慌道︰「「不好了,這麼快就事發了。」
子夫也有些緊張,卻仍然鎮定著,指揮道︰「陽石,諸邑,你們就先回去吧,免得你父皇看見了向你們生氣,大姐,二姐,你們暫時先避過一邊,要是有什麼事,牽扯到去病,也可以出來幫著勸,這里都有我和你父皇應付呢,只留我自己對著就夠了。」
幾人不及再說,忙依言各自出去了。只听外面劉徹已經進來了,滿臉怒火,向著子夫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一轉眼的功夫,趁著亂都走了麼?」
子夫面對著劉徹,直跪下道︰「我知道,她們兩個到外州府去了。是我放他們走的。」
劉徹頓時吃一大驚,幾乎一把抓起子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就這麼放任她們麼?你一定要把她們給朕找回來,否則,就要你擔這個責任!」
子夫面對著他︰「皇上就這麼狠心?眼看這你的女兒推進火坑?您是父親,能下得去這樣狠手,我是母親,可是沒有這樣的狠心,能讓女兒就這樣下去!」
「你就知道護著女兒,這事要是傳出去,叫朝臣和眾人都會怎麼看待皇家?曹襄難道就不是個好孩子?嫁給他有什麼不好?非要跟霍去病去私奔?」劉徹怒氣滿面,眼中冒出火。
子夫依舊平靜的對著他︰「皇上自己薄情,就不知道多情人的苦痛麼?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把人間之情只看成過眼煙雲麼?世上的情誼自然深重,只有您一直不明白。衛長嫁給曹襄。無異于毀了她的一生,縱然是榮華富貴,又有什麼意思?左右她們現在也已經走遠了,皇上就是想追,一時半會兒也追不回來了,臣妾現在這里,皇上就請拿臣妾問罪吧。」子夫低頭道。她一向是自稱我的,如今改了稱呼。連劉徹都吃了一大驚,有些震顫了,不由得怒氣沖沖地指了指她︰「你——」想要說什麼,終究又頹唐地沒有說出來,而是像泄了氣一般,跌坐在榻上。
子夫自己站起來,她心里掂量著,衛長和去病這時候也應該到了城外了。那茫茫原野,就尋找她們,也很難了,因此心里也放下了些心,想著想著,又對劉徹說道︰「皇上不要生氣了。就讓她們去罷。放他們這有情人一馬。」
劉徹站起來,又指著子夫道︰「你!朕就拿你問罪!你給她們補償!」
子夫平靜地直視著他︰「那好吧,皇上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已經是無所謂的了,這麼多年來,又是瑤煙,又是李娃,我早就看淡了一切,都不在乎了。」
劉徹忽然像被擊中了一下似的。剛才的怒氣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他面對著子夫,竟然張張嘴,顫動著嘴唇。發出听不清楚的微弱聲音。
子夫有些悲傷地︰「皇上早就不知道將我放在什麼地方了,我在何處還不都一樣?要將我廢黜,要發配冷宮,全憑皇上的高興罷了。」她已經想好了,她知道自己在劉徹心目中的位置,還不至于狠下心就處置她,若是劉徹真的狠下心要處置自己,自己也沒有辦法,也只能听天由命,坦然地面對他,和他得出最後的定論。
劉徹果然沉默了半晌,微微嘆了一口氣︰「子夫,你真的在怨恨朕麼?」
子夫聲調如水般平靜︰「我哪里稱得上怨?皇上和我已經沒有關系了,又怎麼能怨?」
劉徹一時動情,竟然抓住了子夫的肩膀︰「子夫!朕心里一直是有你的,你在朕心目中的位置是無可取代的,朕從來沒有忘記過你,你還不明白麼?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皇上心里的有我,就是朝三暮四,流連忘返?我心里可並不是這樣想,我只想能有個依靠著的,相依相伴,永不離分,兩人獨對,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什麼榮華富貴,都不在心中,只要能做個平凡夫妻,茅屋草舍,也就知足了,以前司馬相如負心,卓文君說的這句話,真是徹人肺腑,直穿人心的。」子夫深思著道。
劉徹的臉上陰晴不定,一陣紅一陣白,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又有什麼話不好說出口似的,子夫只是看著他,那目光幾乎要射穿人心,半晌,劉徹終于頹唐地倒在榻上,無力地道︰「罷了,就由他們去罷,對外,朕自有說法。」
子夫一陣欣喜,劉徹終于同意了,她為女兒感到高興,能夠逃離宮廷,和霍去病過上田園日子,一夫一妻了,眼淚從眼中奪眶而出,下意識地抓住劉徹的手︰「皇上,您能這麼體諒衛長,她一定會感激你這個父皇的。」
劉徹苦笑了一下︰「朕已經虧欠她太多,要不是你這樣鋌而走險,朕也許就將她嫁到曹家去了,那樣,女兒豈不是就是受罪了?就算是朕及時亡羊補牢吧。只是,曹襄這個孩子,要是知道了,還不知道怎麼傷心呢,他從小就對衛長有情,一心一意的,身子又不好,姐姐只留下這一個孩子,托付給朕,朕真是放心不下,要是他知道這個消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叫朕可怎麼向九泉之下的姐姐交代啊。」
「不要緊,皇上還不知道吧,衛長臨走時候曾經到我這里來,向我說過,曹襄已經知道了她和霍去病的事,他願意放手,讓她們一馬,他已經想明白了,不會有什麼意見的,這孩子是個開闊的孩子。」子夫提起曹襄,也有些心疼,不勝嘆息的道。
劉徹緊皺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了︰「這就好了,朕這就放心了,只是擔心曹襄啊,沒想到這孩子這麼豁達,以後你留意著,給他別尋一門好親事,衛長也是的,悄沒聲兒地就將這事和曹襄說妥了,真是看不出來呢。」說著說著,劉徹的臉上綻放出一絲笑容,想必是知道女兒有了好歸宿,他也心里暗存一絲安慰吧。子夫心中不由得感嘆,父女親情,終究是割不斷的啊。(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