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這檔子事……該怎麼說呢?
身為一個編輯,因為工作因素再加上些許個人喜好,在看了數百、甚至上千的穿越題材小說後,林碧川自認對這題材已是熟到爛透。
其相熟的程度,哪怕穿的方式花樣繁多,宅斗、宮斗、修真、異世大陸、獸人文、空間密寶、或鄉村種田文,在她看來,穿越後的經歷總不月兌這些。
就算是復雜點的,那也就是走復合型路線,不是A+B的二合一型,就是A+B+C的三合一,但總也不月兌這些個路數。
也就因為看得多了,林碧川有時總忍不住要想……
世上真要有時空洪流這玩意兒存在,在穿越題材受到青睞後,趕著去古代的、直奔向未來的,那地方交織著過去、現在、未來三路人馬的穿越人士,就這麼穿來又穿去,只怕時空洪流那兒可是忙碌得很。
這想法總讓林碧川吃吃而笑,可為了工作,再加上對這題材的小小喜好,所以她持續的、一本一本的繼續看……
她發誓,她真的就只是看看!
偶爾看見奇怪的新聞,諸如「少女付費穿越,酒醒後驚覺受騙」這類新聞還會哈哈大笑,暗嗤這世上真是什麼蠢人都有。
她腦子清楚得很,知曉故事是故事,娛樂歸娛樂,所以穿越這檔子事之于她純粹只是工作兼娛樂,從沒妄想過要親身體會過一遭。
也之所以,當她在一個美好的周末又一次熬夜看完某個大長篇後,頂著一顆暈到不行的腦袋、兩泡干澀又酸痛的眼跟隱隱泛疼的肝去睡時,她完全沒想到自己這麼一個平凡的小人物會有幸穿越上那麼一遭。
問她那是什麼感覺?
糟透了,她只能這麼說。
雖然過程如何她毫無概念,但是當她一大齡女青年在毫無心理準備下再次醒來,發現自己竟然化身目不能識、四肢不听使喚的新生兒時,她是真的很震驚。
被雷打到的感覺大抵也就是這樣吧?
在那當下,林碧川驚得足足有十分鐘無法思考。待一顆當機的腦袋緩了過來,第一個想法無他,她嚴重懷疑自己夢魘了、還沒睡醒。
所以她睡……就這麼渾渾噩噩、昏昏沉沉的睡足了三個月。
然後,她在三個月後認清了現實……她穿越了!
就像小說寫的那樣,她一個奔三的、快到而立之年的大齡女青年的靈魂附到了一個剛出世的嬰兒身上。
甚至,她還穿到了一個不知道朝代、甚至連話也听不懂的地方。
對著那穿著古色古香,語言卻是嘰嘰咕鳥語的場景,林碧川欲哭無淚……
這讓人怎麼活?是讓人怎麼活?
但林碧川總歸還是活了下來。
頭三年,日子過得就像無數種田文那樣,她度日如年地熬下去,新的環境、新的體制、新的語言,她在裝聾作啞中看著、听著、學習著,就這麼默默的度過新生兒成長的頭三年。
然後,她知道自己投生在瑞豐王朝一戶姓葉的人家。
然後,她知道這戶人家的錦衣玉食,全因為她有個官位不大不小的貪官爹。
再然後,她知道貪官爹的後院里有八個老婆,她娘不大不小的排行第四,至于她自己,則是貪官老爹的眾多子女中,列屬女兒類的第七女。
架空穿,宅斗路線。
林碧川確認無誤,對自己所處的環境與局勢又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但確認之後呢?
對此,林碧川悶不吭聲的暗暗想了一年零三個月,想著她現在到底應該怎麼辦?
加上上輩子所累積起來的三十多年經驗,她從來沒感覺到這麼的不妙過。
宅斗,是宅斗耶!
是要她拿什麼跟人斗?
她林碧川若真有那種天分跟能耐,公司里那些最難搞的作者、最難做的稿子還會落到她頭上嗎?
當她還是那大齡女青年時都沒那智商跟天賦了,更何況她現在還頂著一副三歲多的幼小身子、四姨太所出的庶女身分,到底是能拿什麼跟人斗?
偏偏現在她不斗,不設法想點什麼都不行!
不為名不為勢,就為了少一點皮肉痛!
前世的她從知曉世事起就是孤兒,對父母的概念來自于書本,書上說有媽的孩子像個寶,現在她穿越變成了一個新生兒,憑著前世博覽群穿的經驗,知道女主角多半會有個雖被欺負、卻全心保護自個兒孩兒的娘,她承認,她心中對于父母、家庭還是隱隱有著期待。
但她終究還是失望了。
因為她哪里不穿,好死不死就落在了宅斗穿,這一世的母親大人顯然不是走世上只有媽媽好路線的女子,因為此女從產後月兌力的暈睡醒來後,一得知疼了兩天生下來的孩子是個閨女,當著她這小女敕娃的面,氣得就是一陣破口大罵,直接摧毀了林碧川對母女、對親情的小小期待。
再之後,當林碧川的視力隨著這副小身板的成長而聚焦,她認清了那位每每爭寵失敗、因為一肚子惱火氣憤沒地方發泄就往她身上泄恨的母親。
對著那位看起來不超過十七、八歲、明明容貌秀美清麗卻一臉宛如惡鬼氣勢的小媽媽,林碧川內心的苦悶難以言喻。
就算她不計較那些針對她出生性別的惡毒穢語,單是這副娃兒的小身子給那毒婦暗掐出的青紫便從沒少過。
但她能抗議嗎?
最初是礙于生理限制,聲帶還沒長好,只能貓咪似的嗚嗚哼個幾聲表示她的疼痛,但就算後來聲帶長全了,她依然只能暗暗吸氣,悶不吭聲的咬牙忍受每一次的皮肉痛。
這當然不是因為被虐著虐著就愛上了這滋味,她可不好這口,實在是她腦子清楚得很,眼下就算再怎麼不爽跟氣惱,她總的來說還頂著這一副身嬌體弱的稚兒模樣。
就算長到了牙牙學語的年齡,真的忍不住開口抗議或是破口大罵,那也絕對是一件驚世駭俗的事。
哪家的孩兒一歲多可以邏輯清楚的講道理?
林碧川不想在這依然十分陌生的朝代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以免被誤以為是什麼山精妖怪,胡里胡涂中就給叉上祭台活活燒死。
所以在她有把握保住自己的一條小命之前,她得低調做人,不能引起太多的注意,在這樣的前提之下,她除了咬牙忍耐乖乖地當她的小受虐兒,她還能怎麼辦?
只是忍著忍著……她不得不悲摧的發現,她刻意的低調與隱忍,似乎讓人誤以為她的智能發育有問題,她那個一心想生個兒子的小媽媽更是比誰都認定她是痴兒,氣起來時下手更是狠厲。
林碧川真是欲哭無淚,而且這事是哪怕她在內心破口大罵一萬遍也無法解決的。
所以她很煩、很苦,急需一個具體的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好讓她不再受皮肉痛。
可是直到問題解決的那日,林碧川卻只能忍耐。
那原本是一個適合出門踏青的好日子。
不僅天氣好,日子也好,所以一干窩在後宅里斗得水深火熱的女人願意休戰,以禮佛名義出門散心,就連林碧川那位總是對她暗中施虐的小媽媽也打著為女祈福開智的由頭,帶著她一塊兒出門了。
這是林碧川重新出世以來第一次踏出家門,她興奮、歡快,一顆小心肝像小鳥一樣振翅的飛著,然後她顫抖了……是真的抖了,在一伙兒山賊出現于女眷們半途小憩的湖濱處時。
一方是山賊,一方是自宅的護衛,兩方對峙之時,林碧川就感覺不妙,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所以在雙方真正一言不合打起來的時候,她敏捷迅速的為自己找了個掩護,小心翼翼的藏了起來。
在哭喊尖叫兼著怒喝馬鳴又兵刃相向的鏗鏘聲中,忙著逃命或交戰回擊的所有人里,沒有人有心思去注意那位被人認為智能不足的七小姐所展露出的反常機伶。
在護衛的掩護下,驚慌失措的女眷們連滾帶爬的紛紛上了馬車,接著就見各自的馬車慌不擇路的分頭奔逃,而留下來掩護主子的護衛們邊打邊退,最後逮著了空檔立即撤退。
「老大?」
「還不趕緊追,壞了夫人的事,誰都擔不起。」
斥喝後,一行人沒敢耽擱,駕著馬急追而去。
躲在一邊土墩後的幼小人兒,親眼看著所有事發生,直到那群山賊棄護衛撤退的方向,目標明確地向無人護衛的那路馬車追去,一切又恢復平靜。
這整場殺伐從紊亂到人走茶涼的過程不到十分鐘,可也就是這短短的時間,她恍然大悟,像是兜頭被淋了一盆雪山融水,讓她從心底冷得直打顫。
依她博覽群穿的經驗,她若是看不出這是一個計謀,一個就算無法一網打盡,也要大規模毀滅小老婆數量的計劃,那她就白耗了那些個熬夜看宅斗的漫漫長夜。
就因為弄懂了,所以她心里那股子冷是直冷到了骨子里去,對于這架空平行的古代社會又有了全新的認知。
原來……宅斗真能到這程度……
現場實境的震撼度總是大過于文字書寫,林碧川發了好一會兒的愣,目光復雜的看向被追擊的那一路。
那個總是對她施虐的小媽媽,逃的路線就是那個方向呀……
林碧川的感覺很混亂。
她不確定現今的她該要有什麼感覺才是正常的,坦白說,她對那個總是對她痛下毒手的小媽媽是絕對不存在什麼母女親情的感受,但基于最基本的人道精神,那可是活跳跳的生命,得知這些人將死于陰謀詭計之下,這滋味實在不好受。
又嘆了一口氣,最終她捏了捏自己的頰面,給自己提振點精神。
現實迫人,她是人,可不是神,除了顧好自己,哪還有能力管別人?
各橋各路,每個人都有自己該走的路,更何況她這會兒能不能顧好自己都是一回事了,傷春悲秋對她自己可沒幫助。
細瘦的小身子從土壘石堆的細縫中爬出時,咱精神上堪比蟑螂一樣頑強的大齡女青年已然又重新做好了心理建設。
好了,現在她頂著這不到五歲的身子,是該何去何從?
從混亂的現場撿起一只被踢翻的食盒,林碧川化壓力為食欲,從盒中挑了個銀絲卷,隨意揀了個大石塊坐下,甚至還蹺起腳,姿態甚是粗俗的邊啃邊想,想著該怎麼謀劃接下來的道路。
回去是決計不用想的了!
別說她個人沒意願,就算她真想,只怕謀劃今日這出戲的人也不樂意,更何況她本人真的是被今日之事給嚇壞了,為了保住自己這條小命,那個吃人的家是絕對不能回去。
可她真不回去的話……嗯,雖然她也早打好主意,總有一日定要離開那個家,甚至一直有意無意頂著痴兒的模樣裝傻瞎晃,真的從貪官老爹的書房里順手牽羊拿了不少銀票出來,還一直都很有危機意識的貼身收藏,可現在她這模樣委實太小了些。
懷璧其罪的道理她是懂的。
頂著現在這副小身板,就算她有錢,真拿了票子出來使用,只怕比沒錢還危險。
直到林碧川填飽了肚子,甚至還把現場殘留的、沒弄髒的食物打包成一小包袱,她對于如今的外貌該怎麼求得生存之道依然沒個頭緒,所以她決定邊走邊想!
在以四十五度角望天、故作深沈了五分鐘後,林碧川作下了這麼一個沒有結論的決定。
正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又說「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所以她苦思無果之後,決定听上一回古人言,就這麼讓船到橋頭自然直……直……直尼瑪!
是誰說船到橋頭自然直的?
背著裝滿食物的小包袱,林碧川瞪著前方流著口水、眼冒綠光的犬科生物,只覺得這會兒是船到橋頭自然沈了!
是狼?是犬?是獾還是什麼來著?
依據林碧川個人對獸類的淺薄知識,她分辨不出眼前這牲口到底是什麼東西,但她知道危險。
就算是前世大齡女青年的模樣,她都不信自個兒有應對的戰斗力了,更何況現在她還是一蘿莉造型,傳說中的蘿莉有三好,音清體柔易推倒,到了這會兒,簡直就是她的催命符音了。
彼娘之!
她需要戰斗力的啊啊啊啊啊!
在那流著臭口水的猛獸撲過來之時,她慘叫出聲,內心的悲憤波濤洶涌,猶如萬千草泥馬狂奔而過,讓她月兌口而出神獸草泥馬的家園聖名——
「草泥馬戈壁∼∼」
她要……臨死前一定要再一次詛咒,詛咒那個害她穿成這般悲摧兼死得悲摧的賊老天一萬遍啊一萬遍……
最終,林碧川還是沒死。
尾隨著月兌口而出的淒厲哀鳴之後,是一道悶聲重響。
那是她頂著那副音清體柔易推倒的小身子被一團重物推倒的聲響,但推倒歸推倒,想象中的森森利牙卻沒咬上她稚女敕的小脖子。
怎麼回事?
等了五秒,預期中的疼痛依然沒出現,林碧川睜開了眼,刺目的日光讓她有好片刻看不清事物,依稀中似乎听得聲響,她茫茫然循聲側目,逆光之前只隱約見到有人朝她漫步而來……
「小丫頭,沒事吧?」
耳中傳來的詢問聲,清潤悅耳猶如山澗清泉,好听得就像小爪子似地往人心輕撓了下,逼得披著蘿莉皮、卻擁有小強精神的大齡女青年打了個輕顫。
林碧川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目光好不容易聚焦,看清問話的那人,害得她小心肝又是一顫,兩只眼興奮得只差沒化成兩個驚嘆號,甚至口水都險些流了出來。
美、美少年?!
當了這麼多年的編輯,那些個面若冠玉、唇若朱涂、氣質清貴儒雅,還有什麼雪膚玉濯、柳眉鳳眸,兼之風華絕代、單一眼便教人心醉的形容詞,她可一點也沒少見過。
但她還真從沒想過,這世上……真有人能撐得住這些滿溢的華麗文藻,而且還這樣活生生的出現在她的眼前?
這是活生生的一個美少年呀!
「小丫頭,受傷了嗎?」
如果這是一個數據化的世界,林碧川一定會接收到來自系統的通知︰注意!注意!個體精神遭受美色侵襲,智能傷減百分之五十。
但顯然的,她沒那種作弊器,所以她只能頂著因為發花痴而瞬間當機的腦袋一臉愣愣的,直到一名護衛打扮的冷臉青年將壓在她身上的那頭猛獸搬開,搬動時從野獸身上傳來的臭味拉回她些許心神,接著是那顆破了洞的野獸腦袋所流淌出的紅紅白白液體引起她一陣反胃想吐,特別是那些漿水都流到她身上了……
跳豆一樣的連忙爬起,林碧川忍著反胃的感覺,七手八腳扒下染了那紅紅白白腦漿的錦衣外袍,毫不考慮的將之奮力一丟。
怎麼說都是受過現代教育的時代女性,只要不是全身赤果分人看就好,幼小的身子僅著中衣對她來說毫無壓力,更何況她現在根本抑不住胸臆間反胃想吐的反應。
連連干嘔了好幾聲,這一連串的嚴重不適才終于拉回她的神智。
彼娘之!這未免也太惡心了!
林碧川緩過了氣,努力的深呼吸、吐氣,又深呼吸、再吐氣,暗自吐息了數回,穩下差點造反的胃之後,這才有神志面對她的救命恩人……這事不用太高的智商,也能判斷出她是被這對主僕給救了。
再一次對上那眉眼含情、白玉雕成似的素淨俊顏,像是被電到一樣,林碧川不爭氣的又避開了視線。
深呼吸、吐氣……
深呼吸、吐氣……
又是三次的暗自吐息,過後再加上念經似的一番自我催眠。「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施主冷靜,千萬冷靜……」之後,又是半分鐘過去,林碧川才總算能正眼且頭腦清楚的面對她的救命恩人。
她自認頭腦清楚、情緒穩定,區區一個美少年是絕不會再動搖她的心智……
「可憐的孩子,是給嚇壞了嗎?」
那如芝如蘭的溫潤美少年在她開口前出了聲,那一臉的憐惜差點讓林碧川的雙眼幻化成愛心形,但她這回可是憋住了,忍不住佩服起自己過人的定力。
「大哥哥,謝謝你救了我。」她開口,軟軟糯糯的蘿莉音完美體現出蘿莉三寶之一的音清密技。
賣萌可恥!
林碧川自我鄙棄,如果有得選擇她也不想這麼可恥,想她一個受過高等教育、出了社會、都歷經而立之年的大齡女青年竟對著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喊大哥哥?
但誰教她頂著一具不到五歲的身子?
頂著這副小身板,就算她不想賣萌,但受到生理限制也不可能發出什麼成熟的聲音來……事實上這也是過去她在後宅里一直裝聾扮啞、只能私下念經似練習新語言的主因之一,她一個奔三的大齡女青年,實在沒辦法忍受自己對著一屋子牛鬼蛇神裝萌賣萌啊。
「小丫頭,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荒郊野外呢,是跟家人走丟了嗎?」那美好得猶如神給世界的禮物的美少年又問。
就是這一問,林碧川腦中靈光一閃,知道機會來了。
古人誠不欺我!
說了船到橋頭自然直,這個絕世極品美少年不就是老天爺給她送來的一個絕佳機會嗎?
看看那衣著打扮,看看那氣質!
要不是絕對的富貴,哪可能養出這般水靈絕塵的清雅妙人兒來?
這年頭的大戶人家里,留口飯給她這麼一個黃毛丫頭吃也就是一句話的事而已,只要她把握住機會,讓美少年點頭收留她……
念頭才起,成千上百個用來忽悠人的理由就在林碧川的腦中繞過一遍,可偏偏她張嘴欲言,卻什麼聲音都沒發出。
她想到一個問題,她這副身子的原生家庭都這樣大亂了,能把孩子養成這樣雍榮華貴之姿的家庭,豈不鬧騰得更加厲害?
她如果真把自己托付到這美少年的家,該不會是挖了更大的坑,坑害自己了吧?
這真的……是一個很值得深思的好問題啊!
恍若入定那般,一個頂著五歲娃身軀的大齡女青年不知不覺中以四十五度角望天,十分認真的思索起……
是坑?不是坑?的深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