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光甚好。不急于趕路,一路類似于游山玩水般走著,倒也愜意。隨著身後的馬車留下的印跡離楚國越來越遠,慕容悠也不再想一些有的沒的。因為路途中遇到的陌生人極多,而平安又特別容易好奇,她專心的帶著孩子,倒也少想其它。
晚上有熱熱的胸膛當枕頭,幸福的眯著眼沉入夢想。不管怎麼樣,至少現在很好吧,她這樣安慰自己。
周亮一行人早已收到洛恆的消息,說出使楚國意外打听到慕容悠的消息,只是慕容悠又成了楚國的皇後這個問題有些讓人震驚,不過,所以的猜測,在看到他們一家三口牽手歸來時,便只有興奮了。
喝酒慶祝是不會少的,飯間,小靜提議說,讓葉傾城帶著妻子與孩子一同回去看女乃女乃。葉傾城點點頭說,先等等,還有別的事。
夏武怎麼說也是皇帝,當日本來要殺的,洛恆卻覺得這樣的人活著會比死更痛苦,就把夏武貶成了平民。雖然成了平民,可洛恆擔心夏武有搞什麼謀反,拉幫結派,也派人盯著。
雖不是天天盯著,但大概知道夏武的消息。所以葉傾城沒等幾天就打听到了夏武的消息,這天把平安交給小靜照顧,領著慕容悠去找夏武,只听探子回來說,夏武好像住在何灣村。
何灣村就在出了城外不遠的地方,听說村里的人都姓何,便叫何灣村。正直春季,一入村莊就看到許多農民在田里勞作。日頭雖不毒辣,但曬舊了仍是有些熱,個個頭頂著草帽子,或者纏了圈白布蒙頭。穿過那些田埂,再往里走,路邊有一些園子,里面種著青菜,然後便出現用籬笆圍著的草房子。
零零散散的,一家挨著一家。慕容悠怎麼也不會相信表哥就住在這種貧苦的地方,那些在田里種作的農民,有的沒穿衣服,穿著衣服的,也是一塊塊的補丁,有的甚至就背上破一個大洞。
她皺著眉,懷疑的問,
「表哥真的在這里嗎?」
葉傾城把地上的泥土弄髒她的裙子,扶著她小心的說,
「周亮派去的人回來說,就是在這個地方沒錯,何家灣。我們再找找一家一戶的找!」
田里的人都彎著腰記秧,慕容悠走了兩遍來回,怎麼也想象不到表哥在里面的樣子。從村子里最里面走出來時,看到一個農婦在晾衣服,因為她身邊的孩子一直拽著她哭,慕容悠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看著卻覺得熟悉,眼楮越睜越大。
她不敢相信,那個滿面慈祥的婦人,會是從前明亮如水的小柔。
而葉傾城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卻很肯定的說,
「她是小柔吧!」因為當時小柔的特別執著,他記憶猶新。他牽著震驚回不了神的慕容悠朝那間草屋走去。
晾衣服的人在看到他們,愣了好半天,突然眼眶含淚的叫了聲,
「小姐!」
她身邊才兩歲樣的小女圭女圭,看到兩個衣著華麗的人,咬著指頭不再說話,只是好奇的看著陌生人。其實慕容悠與葉傾城的衣著並不算華麗,但在這個連衣服都是補丁的村落,他的衣服看起來倒顯的貴氣了。
慕容悠不可置信的走過去緊緊抓住她問,
「小柔,真的是你?不要告訴我,表哥也在這里!」
看到慕容悠震痛的表情,小柔沒有說話。
慕容悠見她不語,難過的流著淚說,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這里像是臨時搭建的草屋一樣,風一吹就會倒,更別提下雨天了。看小柔一身貧苦的打扮,再加上消瘦沒有血色的臉,她就知道他們過的很不好。她不敢想象表哥這些年到底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失支國家的他,不僅要忍受精神上的折磨,還有忍受這樣貧苦的生活。從前那個奴僕前後圍繞的男子,如今卻過著連普通人家都比不上的生活。
葉傾城看她哭,便過來扶她,想安慰她,卻被她狠狠甩開手。
他站著不動,知道她是在怨他了。
小柔看他們之間的樣子,動了動嘴,想說些什麼,終究沒有開口。
好久,小柔才說,
「小姐,要不要進去坐坐?」她的眼神中透著怯意,屋里太簡陋,她怕小姐受不了那種環境。
慕容悠點點頭,擦著眼淚,提著裙子跟在小柔身後往屋里走。小柔彎身把孩子抱起來,到了屋里一看,慕容悠的淚流的更厲害了。整個屋子,連個像樣的家具都沒有,桌子又破又黑,沉舊的不得了。兩張凳子都像是木樁樣的不平整。
一張木板一前一後擱在兩個大石頭上,上面鋪著些草,鋪一個單子便成了簡易的床。一進了屋,小柔便把孩子放下,拿出兩件稍微整潔平日舍不得穿的衣服,墊在圓樁凳子上,歉意的說,
「小姐,您將就著坐!」
慕容悠含著眼淚點頭,終于習慣了這簡陋的屋,這才看向那個小孩子,五官很像夏武,她震驚的問,
「這是表哥的孩子嗎?」
小柔笑的很溫柔的說,
「是的,剛剛兩歲零四個月,叫寶兒!」說著,便把孩子抱向慕容悠。小柔原本暗淡無光的臉,卻因為這一笑,變的如同天上的太陽般明亮燦爛。慕容悠知道,那是幸福的光芒。
多麼難得,在這樣特簡陋甚至稱不上房子的地方,還有幸福可言。
她哭著,手顫抖的模上那個小女圭女圭,哽聲說,
「乖,寶兒,叫小姨好不好?」
寶兒先是愣愣的看著她,听到她說話,卻是怯生生的往後退。小柔把孩子摟到懷里笑著說,
「寶兒有些怕生!」看葉傾城還站著,又連忙招呼著說,
「葉將軍也請坐吧,地方有些簡陋,您不要嫌棄才是!」
葉傾城看小柔抱歉的神色,怕她再為難,趕緊坐下。
慕容悠從頭到尾卻是沒看她一眼。想問什麼,卻是什麼都不敢問,最後還是顫顫的問,
「表哥,他還好嗎?」
不用問,答案已經知道了吧,從高處摔下來,還摔的那麼慘,能過的好嗎?
小柔卻笑著說,
「公子過的很好,每天粗茶淡飯,忙碌勞作,沒空他想,倒也過的充實。有了寶兒後,公子就開始有了笑容,總說是他帶了寶兒來這世上,所以他得負責任!」
慕容悠卻驚訝的問,
「為何你還叫表哥公子?你們不是夫妻嗎?」
小柔卻替寶兒擦著鼻涕不經意的答,
「在奴婢心中,公子永遠是皇帝,而奴婢,永遠是他的奴婢!」
慕容悠突然哭著緊緊的抱住小柔說,
「小柔,謝謝你,謝謝你!當日如果不是你幫我,我就嫁進宮與表哥拜堂了。表哥落迫後,若不是你陪在他身邊走過最艱難的日子,他一定挺不過來!謝謝你,謝謝你,是你幫了我,幫了表哥、、、、、、、」
小柔卻攔住她道,
「小姐,千萬不要這麼說。奴婢天生就是奴才命,沾您的光,才能接近公子。對我來說,如今的現狀卻是一種幸運。假如一直在皇宮中,公子眼中又怎麼會看到奴婢呢?這樣的日子很好!」
慕容悠卻急著跪下說,
「小柔,你千萬不要再以奴婢自稱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親姐妹,我謝謝你都來不及、、、、、」
「小姐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快些起來啊!」
見慕容悠固執的不起身,她只得道,
「奴、、、、我不在自稱奴才就是了!」
「還要喊我為姐!」慕容悠繼續提條件,看到小柔點頭,她這才站起來。
兩人又聊了一些關于夏武的事。慕容悠一看到屋子里的環境就恨葉傾城恨的不得了,就算表哥不是皇帝了,如果他肯搭一把手,表哥也不會過這種日子啊。
整個屋子居然沒有一件新的東西,什麼都是舊的破的,像撿來的一樣。
寶兒剛撒了尿,慕容悠正笑著夸贊寶兒乖巧時,一道歡喜的略帶粗重的男生傳來,
「柔兒,我回來了,好渴,快些給我倒杯水!」
小柔慌忙站起來,這才不好意思的說,
「真是不好意思,因為沒有好杯子,所以沒給你們倒水!」
慕容悠沒理她,緊緊盯著門口。
當那個身影出現時,她身體一震站在那里不能動彈。
他肩上還扛著鋤頭沒來得及放下,頭上抱著白巾,胡子黑長,一身破爛的衣服,腳上穿著草鞋,腳指都在外面,褲管卷起,小腿上還沾著泥土。
除了那雙黑眸,他全身上下沒有一樣,她熟悉的東西。
若不是他也呆呆的震驚的望著她,她都不敢肯定面前的是她的表哥,那個如玉般溫柔的男子。
時光好像靜止。她望著他,他也望著她。
她沒能忍住的,紅了眼楮,無聲的落下淚來。他也慢慢濕了眼眶。
眼前仿佛浮現童年的他們在花叢中追跑嬉戲的歡快樣子,那時她是父親的掌上明珠,他是皇後之子,他們身份富貴,無憂無慮。
那時的他們,以為這一生,窮也不會跟他們沾上關系。
可是,世事卻是如此。
那個最最溫柔最最疼愛她的表哥,那個無論何時都光鮮亮麗氣宇奸昂的表哥,那個說了很遍喜歡她要娶他的表哥、、、、、、、
真的是他啊,他就站在她面前。
她的心緊緊縮著一團,然後就被凌遲成一片片掉在地上。
為什麼會這樣?我到底要拿什麼才來換回曾經的美好?我到底拿什麼才能換回曾經的無憂無慮?如果這就是長大,如果長大必將經歷磨難與痛苦,可不可以,讓我永遠停留在那個花叢前,永遠停留在那麼美麗的花叢前。
「你來了!」終于,他笑著平和的說。
「表哥!」她哽咽的叫了聲撲到他懷里,緊緊的摟著他的脖子哇哇大哭。
像小時候的每一次一樣,只要她受了委屈,只要她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就這樣賴在表哥的懷里哭,可那時候,連哭都幸福的。
而現在,卻難過的恨不得死過去。
除了緊緊抱著表哥哭,她不知道能做什麼,她心疼他的所有一切,好希望,所有的苦都是她來受,而不是眼睜睜的看著。
夏武肩上扛著的鋤頭,因為她的突然撲過來,而掉到地上。他愣了一會兒,又笑著抱著她,一只大手撫著她的頭,取笑的說,
「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哭,快點收聲,別讓人笑話了!」
慕容悠抽抽噎噎的抬起頭,一把扯過他的手,一看他的手又粗又厚跟腫了似的,全部都起了繭子,黑的不見一絲白,還有好多地方炸裂了,那是她見過最慘不忍睹的手,連哭都忘了,心疼的驚問,
「怎麼回事?你的手怎麼變成這樣了?」曾經那個光滑如玉的手溫軟的握著她的小手寫字啊,怎麼會變成這樣。
夏武不再意的笑笑說,
「因為要做活啊,當然就是這個樣子了,小悠你別大驚小怪了!」
慕容悠緊緊的握著他的手說不出話,心疼的除了掉淚不知道做什麼。于是她又緊緊的拉著夏武的手大哭起來。
看到她的眼淚,夏武的心覺得好溫暖。曾經他堅定的覺得,這世上無論誰變了,只有他的小悠不會變。可是後來她騙了他,他又覺得,原來所有人都變了,原來所有人都會變。
而現在,看著那個抓著他的手傻傻哭的孩子,他才知道,他的小悠沒有變,一樣的愛他,心疼他。那種感情,勝過這世上所有的男女之愛,是堅固不可破的,是什麼也代替不了的。
再也沒有童年,再也沒有那樣一個快樂愛笑的調皮女孩兒陪著他一起長大。
她就像天上的一道彩虹,給過他無與倫比的美麗,讓他黑白的生命中帶著那麼一點兒炫麗的色彩。
什麼是幸福?
幸福就是在最美好的年華遇上她。
九歲的他,四歲她!
這一生,再也找不回那樣單純的時光。
他深深慶幸,那樣單純的時光,是她陪他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