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庵。
遠遠看見檐下那塊牌匾上依稀寫著這麼三個大字。冷塵的心莫名的跳了幾跳,她撫了撫心口,繼續走近。鬼知道她為什麼還是听了秋水那丫頭的慫恿,來尋風月庵了。「據說老尼姑看命很準很準哦……」她的眼前又浮起秋水神秘兮兮的那張臉。
「這個……呃……我找師太討教些俗事,打擾了。」看見垂首而坐的老尼姑,冷塵有點不知從哪說起的口吃。
老尼姑抬起頭,打量了冷塵一眼,微微一震,然後職業性地雙掌合十,冷塵的腦際立馬就替她念出了「阿彌陀佛」。
果真。「阿彌陀佛……女施主請近坐。」
冷塵在她對面一個蒲團上坐下,師太示意她像她一樣盤腿而坐,冷塵有點笨拙地盤好腿,唔,感覺好僵硬。據說出家人怕人目光緊盯著他,那麼我的目光該隔多久望她一次呢,她的心里開始搖晃了。
「女施主,請抬起眼楮與我對視。」
冷塵一怔,沒听錯吧。嘎嘎,她的心里又開始歡騰了,她很自然地端詳起老尼姑來,師太年輕時一定是個美人,那輪廓依稀可見年輕時的端麗冠絕,眉心一粒弱紅色的小痣恰到好處襯托出一份典雅的貴氣。
「看著我的眼楮,保持三分鐘別眨眼,阿彌陀佛」
三分鐘?沒到兩分鐘冷塵就開始難過了,眼楮里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就是想眨眼啊。
「女施主,堅持住,千萬別眨眼,看著我的眼楮,你會看到你想看到的東西。很多人堅持不了三分鐘,他們眨了一下眼楮,就斷了禪機。」師太的眼楮也不眨一下,緊緊盯著冷塵。
冷塵感覺到有一滴淚正從眼里緩緩滑落,師太不動聲色地用一枚佛珠接住了那滴淚。
悲催啊,這是哪門子歪道,忽悠本少女乃女乃啊,沒見過有如此算命的。就在她快要崩潰的時候,她看見了什麼,哇呀,是眼楮花了還是幻覺,她在師太眼楮里看見一個白衣飄飄的女子,她很想很想問她是何朝何代的人,那縴縴巧巧的身骨,若仙若幻的風姿,最美的是那雙如煙似霧的眼眸,竟然和自己如出一轍,她立馬就在心里淚了,既生瑜何生亮,她一向以為自己的美目絕世無雙,沒想到師太眼楮里的女子還有一雙啊。她的眼楮朦朧起來,又一滴淚忍不住在眼眶直轉悠,她終于閉了下眼,擠出了那滴淚,她沒看見師太又用佛珠迅速地接住了。
師太遞過來一塊紙巾,冷塵擦去了眼里的迷霧,再瞪眼尋向師太的眼楮,唔,那個白衣女子呢,不見了,只依稀看見師太眼中閃爍的淚光。
「那個,師太,我剛剛在你眼楮里看到的那個女子呢?」
「已經入了你的骨……」
冷塵模了模自己的心窩,不會吧,這麼玄乎,我又不是帥哥美男,古代美女入我的骨做什麼。她看著師太,擺出一臉的茫然。
「你看到的那個女子,就是你前世的樣子,和此生一樣冰清玉潔,玲瓏精致,你的前身出生富貴,感情上也取盡恩寵,為求盡美,因愛而死,享年二十四……」
冷塵呆了呆,接著石化。這種事,真有可能麼。
「女施主是否從小到大不喜紅色衣物?只喜素色?」
冷塵點頭。師太的眼楮劃過一絲亮光。「如著紅色衣服會有何感覺?」
「就是不舒服。」冷塵努力想起試穿紅衣時的感覺,總覺得似有萬針穿心,帶來說不出的焦慮和狂躁。
師太微微頜首︰「阿彌陀佛,物有本末,事有始終,人世輪回,皆因執念,善哉,善哉。」
冷塵想起此行真正想要問及的問題︰「師太,我想知道冷塵此生此心究竟許與誰人。」
「女施主,你前世被人執念太深,乃至今世寂冷,你許了心的人隔世離空,緣深無份,許了你的人,朝夕相對卻是輕風淡雲,女施主此一生疾苦在身,宜善攝心,根身器界一切鏡相,皆是空花水月,迷著計較,徒增煩惱。」師太慈眉善目,此時望著冷塵的目光竭盡憐惜。
冷塵怔了怔,「不懂,請師太明示。」
「善哉,天機所限,只可參悟,不可明示。」
丟下一把香火錢,師太合了合掌,一臉的受之無愧。
走出風月庵,冷塵有一會糾結,隔世離空,這麼時髦的詞匯師太也會,許了我的人是誰,是曾語嗎,輕風淡雲,哼哼,一點不錯,看見他就一頭狗血,不然不至于分手。那個老尼姑真是世外高人麼,呃,她說的倒有三分真,剩下的七分玄乎要待驗證。迷糊了一陣子,她還是回過神來欣喜了一番,畢竟她在老尼姑眼楮里看到的那個古衣女子就是自己啊,那麼仙味,那麼驚鴻,那麼柔婉,那麼冷艷,那麼傲氣,那麼那麼……此處神略所有美好的字眼。最重要的是那雙眼楮無以復加的美,除了她冷塵兒絕對無處復制。
阿彌陀佛。她在心里念了一句,對于佛,她決定選擇相信與崇拜。
當晚,冷塵淨手擺好一尊佛像,佛像前呈奉著那粒佛珠,她努力記住老尼姑交代的話。
每晚亥末,對著佛像凝眸三分鐘。必須凝眸到落淚為止,如果沒落淚,那就繼續。落下的淚會被佛珠吸取,久而久之,用眼淚喂養的佛珠會在七七四十九天後,讓你回憶前身的悲喜和看清不變的劫數。
每晚亥末,都是冷塵想著堅持又打算放棄的時刻,這日子被老尼姑折騰的無淚非得淚,夜夜凝眸,卻不為相思不為誰,有點自虐啊,悲催。
日子一天接一天翻過。
每晚亥末,竭盡凝眸,竭盡虔誠。
某天,例行了每晚亥時後,冷塵困倦之極,最後一絲意識劃過腦海,冷塵還在想,我怎麼這麼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