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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天總是有那麼些些的干燥,驕陽如火,直要燒到人的心底里去。
少年舌忝舌忝干澀的唇瓣,伸手擦去額際的滾燙汗水,隱隱覺得喉嚨中有一團火焰在燒著,越演越烈。輕輕喘著粗氣,撐起已經疲乏無力了的身子,將眸子投向遠方的山坡之上。
離那里還有著一大截的路程,必須在天黑之前走完才行!
無奈腳下一個匆匆,不慎被石頭給絆倒在地,少年整個人往前撲了下去,毫無防備。狼狽至極地撐著自己的身子站起來,少年哀戚地給自己檢查傷口,見得膝蓋已經被腳下的沙石給磨去了一大塊皮血——石子混著灰塵黏在血肉之間,觸目驚心。
火辣辣的疼痛!
少年咬咬牙,再次搖搖欲墜地站了起來,試探性地挪動了一小步往前走去,卻差點軟下了腳跌倒。堪堪站穩,少年的牙齒將自己的下唇給咬出了血跡
不能倒下,他絕對不能倒下,怎麼能夠倒下呢,那樣子自己不就是要向那男人屈服了麼
這書院是皇家私辦的,里面念書的都是極為有著權勢的富家子弟,無一例外。書院建造在半山腰上,山很大,從書院繞到後山的山腳,再從山腳走到山頂,至少需要兩個時辰——這便是今日書院里的少年們的課程。
少年們雖然都是嬌生慣養了的,但是在這書院里卻是吃夠了苦頭,偏偏還是皇上下了死令,進了書院便不能再回去的。所以這苦頭怎麼說,吃著吃著也就習慣了。雖然朝中的大臣怨念頗深,但卻是沒有一位大臣膽敢站出來提出接自己的孩子回家——切不能教自己的同僚看扁了去,絕對不能當第一個低頭的人。
少年們的心性倒也強了不少,比起以前更吃得起苦了——畢竟他們怨念再大,再想要拜托自己的父親將自己送離這個魔鬼地獄一般的書院,可又有什麼立場呢!堂堂一國太子,皇帝最寵愛的皇子慕容無雙也在這書院里過著和他們無異的生活呢。
從山腰繞到後山腰下山。再從山腳爬回山頂——完成今天的任務,他們才能吃得上今日的第一頓大餐,雖然已經分不清那該是早膳還是午膳了,對于一些體力較弱的人來說,就是晚膳也是不無可能的
而現下,就連那個西苑廂房里面身子最嬌貴孱弱的尚書之子也已經拄著樹枝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終點被接送人員抬回了書院修養,他還必須繼續在這山上再走一遭
是的,必須將那條路線再走一遭。他才能走回書院,他才能吃上第一頓飯,而書院在日落前是一定要關門的
還差一截路呢,但好在他已經看得見山頂了!少年頓住了腳步,喘了幾口氣兒,再將自己的視線投向遠方的地平線——天啊!怎的太陽已經有一半落下了山頭。怎的時間過得如此之快!
不!不行!他還有一截路呢!
少年神色多了絲委屈的慌張,再顧不上疲憊至極的身子需要休息,連忙就要往前趕去。可似乎因著太匆忙了,心底不安,連著這路也和他過不去,不時的見得路旁多出了一塊石頭,不時的見得一條帶刺的藤蔓將他的皮肉勾住,一路跌跌撞撞,恍恍惚惚。
少年幾乎都要忘記自己究竟是為何拼了命要趕向山頂
只是因著。昨日是母親的忌日。
那個他素未謀面的女子的忌日。他本是與她無情的,但偏偏心中就是生了這麼一份牽掛,慕容瀾瑩在這世界上已經沒有人能夠依靠,能夠安慰了。如果母親在世,定是不會讓他洛如如此難堪的窘境的吧
他向先生遞了折子,想要請假回家祭奠自己的母親。
本是滿心的期待,但卻見得那先生板著一張臉,同他說道︰」每個學生半年內有兩天的請假時間,而你的時間,上次已經被人調用了,所以你是沒有請假時間的了,你的折子駁回!」那先生冷言冷語,面無表情,言辭間甚至帶著一絲倨傲和藐視。
慕容瀾瑩記得的,這位先生曾經是當今皇上,也就是他所謂的皇伯伯的太傅,所以對于皇上于慕容瀾瑩的態度和算計,他是清清楚楚的。慕容瀾瑩盡管從不被人待見,卻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明目張膽的蔑視。
他不服氣︰「先生!究竟是誰調走了學生的請假時間,為何不曾經過學生的同意!」
那先生懶懶的抬眸看了他一眼,回答得隨意而漫不經心︰「說了你慕容瀾瑩沒有請假時間,那就對了,別再妨礙我了這里可不是慕容王爺府,你也不過一個小小的沒用了的慕容小王爺,可是莫要和我撒脾氣,走走走,一邊去,沒時間和你說話了」
當真是羞辱!慕容瀾瑩曾幾何時能夠被一個小小的太傅如此蔑視了!但是小小年紀的他咬牙忍下了,他只是再次重申,希望自己能夠下山一回。
這次那太傅卻是直接將他推出了大門!
書房外面站著許多的富家子弟,慕容瀾瑩性子孤僻冷傲,整個書院除了慕容無雙,真真是沒有一個算得上朋友的人物,現下見得他如此狼狽,毫無顏面,大家竟然喜笑顏開,像是見著了多麼有趣而喜慶的大事情!
少年很聰明,知得自己的身份再如此尷尬,卻也萬萬是沒人膽敢當面來羞辱自己的,畢竟羞辱了他就等于羞辱了皇室正統——除非除非是那個男人所允許了的,允許刻意為難他,所以那先生才將他如此不放在眼里。
少年是個要強的性子,你不許他做什麼,他偏偏要做什麼,特別是如此難堪的羞辱和人格尊嚴上的蔑視!他直接的便翻牆逃出了書院,沖著對這一代的熟悉,倒是讓他平安的下了山,回了慕容王爺府。
是了,直到下了山,少年才回想起自己的初衷是為了祭奠未曾謀面的母親。回到家中祠堂,面對的不過是一面連姓名也沒有的牌匾,冷冷冰冰,毫無生氣。慕容瀾瑩卻頓時覺得了委屈,真真像是一個委屈極了的孩子
母親,母親,父親啊父親如果你們在世,如果你們現在正站在我的身旁,那麼我是不是就不會受了這般的苦痛了
居然連一個小小的太傅也敢如此蔑視慕容瀾瑩,將這個小王爺完全不當回事,如果不是皇伯伯允許了的,他怎麼敢?!父親,瀾瑩從來不曾覬覦過那個將皇伯伯變得越來越不像以前的皇伯伯的皇位,瀾瑩一直想要的不過就是能夠在你們身邊而已。就算你們都走了,也不要讓人來告訴我,我慕容瀾瑩是個沒人要的,被自己親生父母給拋棄了的孩子
為什麼連你們都不要我了呢?瀾瑩真的真的這麼不好麼
少年抱著牌匾哭了整整一夜,第一次像個孩子一般,管教在祠堂外面站了半夜,也不禁暗自抹淚。
直到快要天明的時候,突然沖進來一群士兵模樣打扮的人,踢開了慕容王爺府的大門。管教慌慌張張地跑去了︰「你們如此大膽,竟然敢在慕容王爺府造次,難道是要造反不成?」
「呸!我們只是來抓皇家書院逃出來的一個學生罷了,其他的外面一概不管,我們只听皇上的命令!」那個領頭的士兵如是說。
第一次,慕容瀾瑩才知道,不僅僅是慕容王爺的名頭庇佑不了自己,就是慕容王爺府這個先皇欽點了的聖地也無法再庇佑自己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母親的排位被一群士兵隨意的扔到了地上,如棄草芥。而自己則是就那般被人給直接拖出了慕容王爺府,像個卑微骯髒的死刑犯一般扔進了一個冷冰冰的大箱子中,一路顛簸著回了書院。
他的皇伯伯來看他了。
一臉慈祥,說不出的仁愛,他說︰「我的皇佷兒怎變得如此狼狽了,來人,快快松綁。」
他說,我的佷兒從小給我嬌養慣了,是吃不起苦的,你們一個個是不想要腦袋了麼,怎敢如此無禮!
我的小佷兒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就是再無理取鬧你們也得必須遵從才是呀!
我的小佷兒
呸!他听見自己的聲音,冷然的模樣,如此虛偽,他倒寧願去忍受那夫子明目張膽的羞辱了真真的想吐,這人真的和他流著相同的血液麼?不!他不承認
所以,他听見了皇伯伯像夫子虛偽的求情,將自己的重罰改為將明日的任務完成雙倍
果然是他的好伯伯呀!
想著,少年的嘴角勾起了淺淺的笑容,像是嘲笑,卻又像是自嘲
慕容瀾瑩,你上輩子肯定是個壞事做盡了的惡人,呵呵,肯定是的(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