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食尸鬼
……
沉默了三秒鐘,沐白放下戒備,站起身來,當著灰骷髏的面,向鐵門走去。
(真是可惡死了原來任務流程是這樣設置的麼)
懊惱于自己的妄斷,沐白肩膀聳拉著,一時間不由得有些月兌力。
既然確定了,對方確實沒有直接砍過來的意思,所以沐白也就順勢放松了下來。
用力拉開鐵門——比想象的要輕松。
藍白色的岩石甬道在面前展露出來,組成牆體的岩石本身是灰白色的,但是甬道每隔個三、四米就有一盞跟囚室內的那台一模一樣的燈火,燃燒著悠悠的藍火。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感覺那些火光異常冰冷,絲毫沒有一般火焰的溫暖。
是磷?硫?還是氫氣?雖然知道自己是在游戲中,但是沐白還是忍不住胡思亂想著一些有的沒的的化學知識。
從亂七八糟,絲毫沒有緊張感的雜念中擺月兌出來,沐白一邊拍打著衣服,一邊考慮起接下來的行動。
(雖然不知道對方想要干什麼……不過姑且跟著對方的行動隨機應變好了。)
甬道雖然不長,但是因為兩邊都有拐彎,所以沐白分不清方向,再加上已經打消了逃跑的念頭——考慮到既然對方讓她出來,那麼肯定不害怕她直接逃走——便在門口,等著灰骷髏自己慢騰騰的走了出來。
是的,慢騰騰的,絲毫看不出來之前在囚室內身手敏捷的感覺——不過那副姿態,與其說是故作狡黠地扮豬吃虎,還不如說,有些像是沐白記憶中的爺爺走路時的,那種慢慢悠悠地樣子。
看到沐白傻站在門口,不明目的的樣子,灰骷髏歪了歪腦袋,然後用短劍往左一指——
往右走
猶豫了一下,沐白還是提步走在了灰骷髏的前面,把自己的後背暴露給了對方。
沐白之前的判斷沒錯,這里確實是監獄一類的地方。
(大概是成了戰俘了吧……)
沐白現在也琢磨出來了,之前在正式進入游戲之前,所看到的那個印像,八成就是自己這個游戲人物的人物背景——在戰斗中落敗,昏迷被俘的士兵。
醒來時,用來隱藏身份的棕色假發套已經被除了下來,入伍前偷偷割短的頭發,在3個月的時間中,又長長了些,恢復了及肩的長度。
雖然因為之前在人物形象預覽中,所看到的是長發飄飄的美麗女子,所以很想抱怨「這跟說好的不一樣」,但是考慮到無濟于事,所以還是放棄了。
不過無論是現實中,還是游戲中,沐白的身材,嗯……一直都有那麼點尷尬,雖然有著引以為傲的縴細腰肢,但是穿著皮甲,軍衣罩袍後,基本上看上去就跟男性一樣。
再加上滿臉污垢,所以沐白也拿不準,這些亡靈有沒有分辨出自己的女性身份。
想到這里,沐白不由得有些恨得想咬牙——不知道為何,她現在總有種被系統黑了的感覺。
不過這口被逼女扮男裝的怨氣沒處去發,最終只能在心中一通碎碎念。
就在沐白在心中第三十二次默念「我月兌下來之後會顯得更有料」的時候,七拐八繞的通道終于到了頭。
不知不覺間,一扇扇黑色鐵門從視線中消失,只余下燈台與石道兩旁毫無縫隙的潮濕石牆。
通道的盡頭是一塊面積頗大空間,依然是石制的牆壁,照明比通道間的燈光更明亮,明晃晃的。
(是看守室?)
沐白下意識地想著。
然後立即意識到自己搞錯了。
或者說,從一開始,她就搞錯了。
呆呆地站在通道的出口處,看著房間內的景象。
身披骯髒白袍,腳帶鐵鏈的男人們低著頭,默默地擦拭著手中的兵器。
房間的角落里,有剛剛退場的劍士正在哀嚎,站在一旁,身材高大的男子們,衣袍上還粘著狼藉的血跡與肉末,但是看著哀嚎的同伴們的臉上,神情漠然。
注意到通道口的動靜,有人抬頭看了過來,然後注意到沐白身上的紫色罩袍,忍不住嗤笑了出來。
「看那邊,新人……」
「這身材就像我那干巴巴的妹妹,你賭這娘娘腔能活過幾場?」
「看衣服,是三天前西蒙伯爵家的那批私兵。」
「哦,3天那批菜鳥現在還剩下幾個?」
「誰知道。」
絲毫沒有顧及沐白,注意到她的幾個戰士隨意地聊著。
嗡嗡嗡地——
嗡嗡嗡地——
嗡嗡嗡地搞得沐白都無法理解現在是什麼情況了。
煩躁。
煩躁。
煩躁。
好煩躁。
眼前的景象,跟沐白的相性差得簡直無法言語。
人性的漠然,人性的殘酷,人性的冷漠。
嗜血者,嗜虐者,嗜戰者。
絕望的,崩潰的,瘋狂的。
血腥味,汗臭味,充血的眼楮。
諾大的備戰室中,沒有一個正常人——
腰間被捅了捅,沐白眼神茫然地轉過頭去,看著身後的灰骷髏。
似乎是沒有注意到其他人,灰骷髏一如既往地,態度毫無變化地,用短劍比劃了下——
往那邊
該死的斗獸場
搞清楚了真相的沐白,在其他斗劍士或不屑,或驚訝,或惋惜的目光中,劈手向灰骷髏手中的短劍伸了出去。
她不打算繼續陪著游戲設計者們玩下去了。
(把人當野獸一樣讓戰俘互相殘殺該死的亡靈)
連所謂的斗狗都無法接受,更妨說人類。
滿臉的塵垢遮蔽下的臉頰已經漲得通紅,憤怒讓沐白的熱血涌上大腦。
有些精神,即使是在虛擬的世界中,也不容踐踏。
只是,無論是在虛擬的世界,還是在現實的世界中,實力的差距,終究不是一時之怒,可以彌補的。
輕巧地翻轉手腕,轉動的劍脊重重地敲在了沐白的指關節上。
劇烈的痛楚,讓冷汗一下子,就從沐白的額頭上流了下來。
咬著嘴唇,忍住痛苦,用拿著盾牌的左手狠狠地向骷髏的頸間磕去——就像是之前在開頭劇情中體驗到的那樣。
然而灰骷髏並不是戰死的新兵蘇菲•奧斯本,舉重若輕地輕巧後退了一步,閃過襲向頸部的盾擊的同時,左手向後一壓腰上的細劍劍柄,套著劍鞘直接劃出一道圓弧,重重地磕在了沐白的膝蓋上。
雖然不是很痛,但是前沖的腳步被阻了一阻,已經被灰骷髏拉出了重整姿態的距離——于是後退轉為進逼,短劍直接向沐白攻了過來。
看著幾乎與視線垂直成了一條直線的寒芒,沐白毫不逃避,用盾牌狠狠地向灰骷髏當胸砸去——這個任務她壓根就不想繼續了,死了正好,直接下限閃人,向政府投訴去。
然而,似乎是看出了沐白的想法,面對沐白連同歸于盡都說不上,只能說是自尋死路的一擊。灰骷髏撤回了可以將沐白一劍貫腦的一擊,而是劍身一晃,擦著沐白的額頭,在她的腦袋一側停了下來,稍稍一緩——
手腕一抖,劍脊重重地抽在沐白的太陽穴上,把她擊倒在地。
沐白整個人一下子就蒙了,這一次,灰骷髏沒有再收手,而是對著戰都站不起來的沐白,就是一通猛抽。
被灰骷髏用劍脊打得哇哇亂叫,腦袋蒙蒙的沐白下意識地躲著灰骷髏的攻擊,就向後退去。
這一退,就是好幾十米。
在其他男人愕然有好笑的目光與哄笑聲中,沐白被灰骷髏用劍一路趕著,從眾人的面前穿了過去。
不知道是因為用力過猛,還是因為生鐵制的短劍本身就有質量問題,就在沐白被灰骷髏打得找不到北,只覺得心中滿是憤恨與委屈的時候——
重重地抽在沐白的胳膊上的短劍, 嚓一聲,折斷了。
看到灰骷髏愣愣地看著手中只剩劍柄的短劍,呲牙咧嘴地揉著被抽得生疼的胳膊,沐白看著骷髏露出了冷冷的笑容。
然後她看到,回頭看向她的灰骷髏注意到她臉上的冷笑,下顎 噠 噠開合了兩下——
然後一腳重重地踹在了沐白的盾牌上。
一腳把沐白踢了出去。
腳下一空,沐白已經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眼前一亮,已經來到的室外。
黑藍色基調的高牆與台階座位,飄揚的冰花與寒冰皇冠稀稀落落的,穿著黑色或灰色的布料,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的殉身移民。
注意到白方入場口的動靜,它們將空洞的視線移了過來,因為死亡,而導致的眼瞳散漫,不在收縮,所以當無數雙各種顏色的眼球匯聚過來之時,即使因為距離,看不起細節,也依然讓沐白有些毛骨悚然。
而相比之記憶中的斗劍場,死靈的斗劍場有著與之完全不同的寂靜氛圍。
沒有狂熱的吶喊,沒有血脈賁張的怒吼,沒有摔砸怒罵。
似乎死去的事實,讓它們的感情連同體溫一起消逝了。
只有靜寂漠然的注視,讓沐白坐如針氈——不,實際上,更多的是因為從五六米高的石梯上滾下來,所導致的疼痛。
人物面板上,已經不是純粹的黃色了,不少被劍抽過的地方,都多了代表瘀傷的淺紫色,以及代表擦傷的淺紅色。
忿忿地看著站在台階最上面,看著她下顎嘎達嘎達開合,看上去就像是在笑的灰骷髏。
搖了搖下唇。
在視線的角落,被暴打的慌亂中重忙打開的退出欄,閃著淡淡的紫光。
任務進行中,無法安全登出,是否選擇強制退出?
Yes/No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從進入游戲之後,就沒有一件順心事。
被游戲設計師單方面的玩弄。
跟同學夸下海口,卻連新手任務都沒有通過,就灰溜溜地說不玩了。
無論是設置了這個任務劇情的設計師的可惡而得意的笑容,還是藍辛霖失望的表情,以及唐浩磊嘲諷而夸夸然的表情,都完全不想讓他們得逞。
但是——
即使是在游戲劇情中,也不想像一個的野獸一樣,在冷漠的圍觀中與同類廝殺。
戰斗,並不是沒有過。
雖然在《蔚藍天空》時,選擇的是低痛楚的保護模式,但是為了收集制作飛行戰甲的材料,也依然會與魔法獸戰斗,或者為了各自游戲陣營,與任務勝利,而與其他玩家,或者劇情NPC彼此戰斗。
競技,也是有過的。
在各種仿真對戰平台上,使用街機虛擬頭盔,或者家用虛擬艙,與人為了純粹的勝利,一較高下,也是有過的。
但是,那怕是那種虛擬而不值一提的榮譽,也比這虛擬的斗劍場來得可貴
所以——
自己的行為,是在逃避,還是在戰斗呢?
既然經過了游戲審查部門的審核,那麼因為自己的投訴而導致游戲停運的可能性幾乎是不存在的吧?
那麼,已經醒悟過來這點的自己,面對著火月年華「全程實景演化」的夸口,所能做的只能是逃避嗎?
啊啊……自己還真是可笑。
如果僅僅是看到不喜歡的任務背景,都放棄整個游戲的話,又跟那些看到不喜歡的劇情,而直接放棄了整本小說的讀者有什麼兩樣呢?
即使作者打算是用殘酷的劇情,喚醒人類現實中的良知,如果僅僅是因為恐懼面對這種尖銳的劇情,都放棄與逃避的話,那麼是不可能成長的吧。
實景演化——這說明玩家的所有行為,都可實時地影響到游戲的劇情發展,相比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悲劇發生的小說,以及早期游戲只有幾個對話分支,或劇情條件可選,自由性已經可以說天差地別。
面對著這樣,堪稱現實般的自由度的游戲,自己真的要選擇一走了之麼?
雖然這只是個游戲,而且還是惡心到了自己的游戲,而且還要被游戲公司牽著鼻子,像是一個猴子,斗狗一樣,當著NPC的面,為了殺戮而殺戮……
這極其不自然的設置,簡直就不像是有可能在現實中遇上呢……
不過所有的游戲,或者小說之類的人類幻想,都不可避免地出于現實。
不過不是現在,而是過去,或者未來。
(既然是角色扮演的話……)
沐白閉上了眼楮,從地上爬了起來。
(那麼就讓我更多地沉浸在這個角色中吧……)
武器從天而降,包裹在黑色皮革中的縴細十字柄窄劍,暴露在外的劍柄灰撲撲的,細細的劍身看起來也很不結實。
只有護手中心雕刻著的那朵冰藍色的冰荊棘花紋,分外冰藍。
(火月年華……希望我不會對你們失望)
彎腰拾起長劍,被看起來很輕的長劍壓得手腕一沉。
明明比起現實中的軀體,現在的這副身體要有力得多。
不過還好,勉勉強強,在使用的範圍內。
將窄劍拾了起來,沐白向台階上端,把自己的佩劍擲出來的灰骷髏抬手致敬。
因為使用的是現實中軍人們的禮節,所以無論是敬禮者,還是受禮者看上去都有些不倫不類。
手持細劍與木盾,轉過身去,看向大概1百多米開外,橢圓形角斗場的盡頭,黑方入場口台階一側深邃黑暗的石制甬道中,有黑影閃動,似乎什麼東西就要出來了。
(雖然不清楚規則,但是這個詭異的任務不可能直接把我殺掉,所以我只需要活下來就行,不必向對方下殺手。)
看著對方腦袋一樣的影子,沐白一邊在心中默默地向對方許諾,一邊向一個真正的戰士一般,緩步向角斗場的中間走去。
但是很快地,沐白便有些愕然地發現,她又一次判斷錯了。
紫紅色的腦袋從甬道中露出一個身影。
2米多高的龐然身軀。
滿是紫紅色糾結肌肉的軀體。
長手長腳的扭曲變異肢體。
宛若生化危機系列中的舌忝食者一樣,有著惡心長舌與鋒利手爪的怪物——
一只超大號食尸鬼。
沐白所不知道的游戲名稱為——
大妖鬼(HigherGho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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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1千5+今天的份,一共4千7百字恩恩,在下沒有偷懶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