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白若雪在內,誰都沒太把楊忠帶來的消息當做一回事,就連陳青雲也只是為他損失的那批貨品感到惋惜罷了。
大家都認為這次和日軍開戰,不過也就是跟以前那些個小打小鬧一樣,打不了兩天就會簽訂停戰的協議,然後一切就都會平息下來,但僅僅只過了幾天之後,大家就都改變了這樣的看法。
宛平被日軍攻下了,但是他們並沒有停止侵略的腳步,反而一路大刀闊斧般地逼近了北平,在盧溝橋上和中國守軍展開了激戰。中國的守軍不停地往北平增兵,就連遠在南京的委員長都在廣播里發出了不同尋常的戰爭宣言,這讓所有的人都受感到了緊張的氣氛,似乎大戰終于不可避免地快要發生了。
白若雪獨自坐在賭場辦公室的沙發上,她翹著二郎腿靠在沙發的靠背上,單手夾著一支香煙。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把煙灰輕輕地彈進了手邊的煙灰缸里。
白若雪也有點慌了,她在來賭場的路上听到好多人都在關注北平的戰局,就連她賭場里的員工們也不列外,只要一有空閑便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議論著那些他們以前從來都不會去關心的國家大事。
天津衛離北平實在是太近了,大家在憤慨之余,自然也是人心惶惶。所以白若雪非常理解他們那種抓住一切機會議論時政的行為,但卻沒人能夠做出一個堪稱準確的預測,這讓白若雪也跟著他們一起感到非常地茫然,不知道萬一戰火燃到了天津,自己又該怎麼辦才好。
倒是回家之後張媽給她提了個醒︰「人是鐵、飯是鋼!打仗總有打完的時候,不管外面亂成什麼樣子,只要咱們在家里藏好了,又有吃有喝,這日子總歸能過下去,可要是沒了吃的,那可就麻煩了。」
白若雪听了這話恍然大悟,她覺得不管這些東西最後會不會派上用場,總之先屯點吃的喝的在家里是不會有錯的。所以她連忙就讓啞巴和家里新請來的廚子一起乘著汽車,搶回了幾百斤大米,以及若干個便于儲藏的鐵皮罐頭。
廚子出去了一趟回來告訴她說,現在好多人都在搶糧,幸好他們去得早,否則肯定什麼都買不回來。听了這話,白若雪更加覺得自己的決定非常英明,既然大家都那麼做,那肯定是有道理的。
半個月之後,最新的消息傳來,國軍戰敗了,日軍進駐了北平城。
六朝古都的淪陷令在離北平只有咫尺之遙的天津陷入了極度地恐慌之中。
市民們開始絡繹涌入租界,而租界內的華人闊佬們則是拖家帶口,紛紛趕往碼頭,乘船南下避難。
陳青雲見了這種情景,不禁也有些坐不住,他想走,可卻又下不了決心!他所有的產業都在天津衛,一旦扔下,那得是多大的損失?可要是留下來,這槍炮無眼的,他萬一一不小心讓炸彈給炸死了,就算有再多的錢不也同樣享受不到了嗎?
陳青雲考慮了許久,最終決定留下來看看情況再說,反正他本人是住在英租界里的,他覺得就算日本人膽子再大,也應該不至于公然進攻租界,得罪大英帝國吧?但是沒過多久,陳青雲就為自己這會兒所做出的決定感到後悔不迭。
日軍佔領的北平沒多久之後便毅然攻打了天津。
駐守天津的國軍部隊在抵抗了一段時間之後便潰退了下來,無數衣衫破爛的散兵游勇退回城內,和普通市民混在一起往租界里逃。這和前些天陸陸續續有人涌入租界不同,現在想要進入租界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不但注滿了所有的飯店、旅館,就連大街上也都坐滿了人,這讓租界里的英軍不得不在路口拉起了鐵絲網,阻止更多的人涌入其中。
而同時,日軍在掃清了天津外圍的抵抗部隊之後,便命令他們的飛機轟炸了天津市區。
白若雪站在書房的落地窗前,望著不遠處沖天的火光,心里感到不安極了。那些隨著爆炸聲升騰而起的火焰,讓她仿佛又回到了兩年前的那個夜里,她記得那天攻城日軍的炮火也非常猛烈,幾乎整個城西都因為它們而被燒成了白地。
小黑趴在白若雪的懷里,四個爪子都緊緊地抱著她的胳膊,渾身毛發豎立,可愣是不敢動一下。忽然外面搖搖地傳來一聲爆炸巨響,把她面前的那扇玻璃窗戶震得嗡嗡直響,這才讓一直卷縮在它懷里的小黑像是受到驚嚇般地怪叫了一下。
「不怕不怕,咱們在租界呢,他們炸不著我們。」白若雪安撫似地模了模小黑那一身柔軟而又雪白的毛發,輕輕地對它說了那麼一句話,但事過之後她又覺得,這話說不定也是對她自己說的。
白若雪把目光從遠處收回來,她看到在她樓外的街道上站滿了人,稍微打開一下窗戶,便立刻听到了鼎沸的人聲。
雖然已經在租界里了,但這些從外面涌入的人依舊像在逃命一樣,一個個埋著腦袋到處亂竄,哭天搶地狼狽不堪,看了著實讓人心驚不已。
入夜時分,租界關卡全部關閉,天津淪陷了。
日軍漸漸地停止了轟炸,他們的地面部隊開始進駐天津,並且在租界以外的地方展開了小規模的屠殺。
這些消息都是白若雪在第二天中午听出去買東西的張媽說的,她還說現在租界之外到處都是日本兵,他們指揮著一些中國人幫他們打掃戰場,她到租界邊兒上透過鐵絲網看了一眼,到處都是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尸體,其中有個男的死得特別慘,居然被炸成了四截,雙手都不見了,腰部也斷成了兩截,肚子里面的腸子流了一地,看著別提多恐怖了。
听到這兒,白若雪放下了筷子。
她本來是在吃面的,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卻突然有了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心里難受極了。
PS︰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