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故事（下）
大家各安心事，鄭麗娜沒有理會尹睿文，繼續道︰「可是那時你父親並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你突然也那麼冷漠——或許知道現在也不知道。你想想，先是妻子，再是兒子，養了十二年的兒子，曾經那麼親密的父子，竟變得形同陌路人般……說什麼淵博，說什麼洞察，原來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世事竟是如此變幻莫測……再優秀，再能忍，他也只是一個人，所以，他來找我訴苦，那是我求之不得的，一來二往，慢慢地真的如你媽媽所願，當然也是如我所願，我成了你父親的情人。
「其實，這些年，我有過很多升遷機會，但我都放棄了，因為從認識瑾瑜的第一天，我的人生已經身不由己了……從一開始的小文員，到現在的局長秘書，都只是為了能和瑾瑜在一起。為了瑾瑜，15年三個月又13天，看看我的樣子，你都能叫阿姨了吧？十五年的青春，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全部奉獻給了瑾瑜……
「人都是這樣吧？起初哪怕是多說幾句話都會臉紅，開始只是為了一起吃飯，一起行走……以為自己可以不求回報，原來不是，我高估了自己，我也不過是紅塵中一俗人而已……當我發覺全心全意愛著他的十多年，十多年為他所做的一切居然抵不過你的一句‘爸爸’……我受不了，你告訴我，我這十多年的青春究竟是為了什麼，為了什麼呀？」鄭麗娜突然歇斯底里，嚎啕大哭。
四周的人們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仿佛他們是外星生物。
意識到有人圍觀，鄭麗娜立刻變得安靜，只是淚流不止，無法抑制……她咬緊嘴唇。鮮紅的血順著下巴滴落，滴落到咖啡里……
「想哭就哭吧。」尹睿文突然可憐眼前這個女人，他把紙巾遞到鄭麗娜面前。
路燈隱沒霧中，如同星光般若隱若現。看著眼前這個女人，這個讓自己與父親反目成仇的女人，這個沉淪在苦海里的女人，這個泣不成聲的女人，竟已然沒有恨意。
「謝謝。」鄭麗娜鎮靜下來，「他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不能失去的部分……」淚水再次溢出。
「所以，你毀了他？」尹睿文平靜地看著面前這個女人，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情緒可以轉變如此之快。
「你絕望過嗎？人絕望後都是很瘋狂的罷？我知道，我輸了，在他心里自始至終你是第一位，再這樣下去我很快就會一無所有。生命中最重要的……當你知道要永遠失去的時候，你會怎麼做？」
「……」作家啜了一口咖啡。
「但我沒有想到劉庰會把事情搞得這麼嚴重，我只想讓他失去權勢，失去權勢後，看重身份和面子的她一定會離開他，而我不會，即使他去坐牢，十年，二十年，我都會等他……」鄭麗娜再次哽咽。
眼前這個女人不過是紅塵中一個可憐的痴情人，此時此刻，竟然有一種心酸的感覺，為了眼前這個曾經的仇人。
「看照片那資料應該是很久以前的吧？」尹睿文坐正切入主題。
听到這句話，悲傷地鄭麗娜停止流淚，冷冷地盯著作家，冷笑起來。「真是諷刺」
「什麼意思？」尹睿文很驚奇。
「哼，什麼意思，你真不配有這樣的父親」鄭麗娜鄙視著對面的男人，「沒錯，資料是我給劉庰的，但說到底你父親能有今天都是拜大作家你所賜」
「我麼……」尹睿文模不著頭腦的丈二和尚。
「怎麼？你就不想說點什麼嗎？你還真是淡定啊」鄭麗娜冷冷地望著對面平靜的男人。
尹睿文覺得那眼神把自己帶進了一個冰窖，刺骨的寒冷。
「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別吧？」鄭麗娜坐正道，「言歸正傳，你有好好看過那份資料嗎？」。
「你是說那張……褶皺的舊紙條？」
「呵呵，在你看來就只是一張褶皺的舊紙條——算了，不說這個了——其實，你能寫出那麼多故事，記憶力肯定是非凡吧，你還記得五年前發生了什麼事嗎？」。
「五年前……」尹睿文在記憶庫里努力搜尋著，沒有結果。
五年前嗎？尹睿文努力搜尋著。那時的自己還是學生吧？做了什麼事情呢？關于父親……
面對鄭麗娜的責難他無法反駁，因為他的確沒有印象，沒有任何印象，甚至連相關的蛛絲馬跡都沒有找尋到……
「知道嗎？自始至終都替瑾瑜不值。」鄭麗娜鄙夷地望著作家，轉而又嘆氣，「可是我知道，他最愛的人只有你……」
「那你記得之前的交通事故吧？」鄭麗娜正色道，她已經完全停止了流淚。
「之前的老婦人嗎？」。尹睿文望著對面停止哭泣的女人。
「沒錯。有什麼不對？」鄭麗娜的聲音雖然還有些沙啞，但說話已經恢復了平常的干練。
「雖然造成一人死亡在名義上是重大事故，但是每天都有車禍，每天都有人死去，雖然這麼說很不人道，但是實在想不到有什麼詳細報導的價值，更奇怪的是總編明確指明要把這條消息放在主版，最奇怪的是，父親居然要我親自跟這條消息。」尹睿文一口氣說出多日的疑惑。
「你父親有什麼不對勁？」
「沒說什麼，但是那段時間煙抽的狠。總覺得有問題。」
「你就沒想到什麼？」
「……」父親那段時間是很奇怪，但是，想到什麼呢？自己該想到什麼嗎？
「你對五年前的事情真的沒有一點印象嗎，啊？」鄭麗娜疑惑地盯著作家。
和自己有關嗎？上學的時候？和父親有關嗎？為什麼沒有一點印象？……
作家茫然地搖搖頭，望著鄭麗娜。
「啊，既然如此，算了。想來，瑾瑜也是不想你知道的。」鄭麗娜平淡地搖了搖頭，似笑非笑，那聲音太過平靜，靜得沒有一絲波瀾，聲音中沒有透露出半點情感，沒有冷笑，沒有責備，甚至沒有失望……
只是有一點作家已經明了，鄭麗娜已經做出了決定，這個問題在她那里已經不會給出答案了。
慢慢來吧，很多事情是這樣的，想記得的時候你未必能想起，想忘記的時候也未必能忘得掉。說不定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就會突然想起也不一定，誰知道呢？
（待續……在此感謝所有的親你們的支持是芷淺永遠的動力，熬夜,長皺紋,找不到男朋友…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