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您去哪?」遠山愣住,這麼晚的天了,又下著雨,有什麼地方可去的?
墨問撐著傘走出幾步遠,從小屋所在的小坡上往下看,一片**的雨簾,白日里綠油油的桃林呈灰黑色,桃花早已開敗,四月的小雨淅淅瀝瀝,刮在臉上竟有些冷。
他走下小坡,沒穿雨天的木屐,就這樣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泥地里踩著,修長的身影入了霧蒙蒙的桃林,一點都沒有感覺錯——傻瓜沒回前院去,她誰都不想見,她正站在小池邊扎著馬步,姿勢端正,身形平穩,顯然訓練有素。一頭濕漉漉的長發用一根青綠色的樹枝盤在腦後,揪成一個不規整且隨意的發髻。
下著雨,墨問的腳步聲又太輕,百里婧一直沒發現他站在身後。墨問的腳定住,不再往前邁,很不合時宜地想,若他是她那豐神俊朗的舊情人,見到這個場景,會不會心顫?
他對女人從沒有多少要求,也早已對那些山盟海誓兒女情長死了心,就算一個女人當著他的面在她自己身上刺下一百個窟窿,他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
傻瓜,情最傷人,太較真了,輸的就是你。
他在臥室里等了快一個時辰,她在這里淋了多久的雨,馬步扎了這麼久不累麼?鐵石心腸如他,也禁不住有些無可奈何,踩著松軟的濕土往她那兒走去,離她還有五步遠時,她的身子動了下,墨問以為她發現他了,便定住腳等她回頭,連說辭都已想好,誰知她竟身子一軟,朝灌滿水的小池里一頭栽了下去。
「 ——」
水花四濺。
毫無心理準備,墨問沒來得及抓住她,雨夜里的嘩啦水聲,還有那道猝不及防倒下去的身影,竟讓他心里猛地一擰。
池水並不深,但她倒下去連掙扎都無,水面漸漸平靜,人竟是一直往下沉。
墨問旁觀了一會兒,一把扔了傘,抬腳邁進齊腰深的水中,彎腰將她從淤泥里撈了起來,心里涌起突如其來的怒意︰若他不在這里,若他沒有恰好出來尋她,她就這麼被清淺的池水淹死,待幾日後尸首飄上來,他就什麼功夫都不用費,把「鰥夫」這個名號再坐實一次。
好!真是好得很!
「咳咳咳……」喉嚨里嗆了水,或許還有泥,百里婧咳得很辛苦,卻不要他抱,她在淤泥里不曾掙扎,這時候倒 起來了,衣服上頭發上的泥甩在他身上、臉上,將他剛剛洗干淨的身子弄得污濁不堪。
這池子里曾種過蓮荷,淤泥肥得很,味道也重,墨問何曾受過這等罪,甩手就想扔了她,扔得遠遠的,有多遠扔多遠,淹死也好,嗆死也罷,與他何干?說不定還能為那些蓮荷施施肥,她也算功德一件!
要扔卻又沒扔,抱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從軟泥里踏上岸,她的指甲用力地掐著他的手腕,越掐越使勁,口中含含糊糊地說著什麼。
墨問听了好幾遍才听清她說,「不要踫我,不要愛我……」
他的鞋已經陷在了淤泥里,上了岸便赤著腳,抿唇面無表情地問︰「不要我踫,那你要誰?」
湊近她唇邊听,出氣若有似無,他卻還是听明白她叫了一個名字——韓曄。
油紙傘翻在桃林里,又被風刮出了幾步遠,墨問也沒去撿起來的意思,將懷中的女孩往上拖了拖,一滴雨水從頭頂的桃葉上滑落下來,砸在他的眉心處,冰冰涼涼的。他沉穩地邁著步子往回走,暗色的衣衫垂在身側,下半截都是濕濕的泥印,黏黏膩膩,他沒低頭看她,而是直視前方的路,淡淡道︰「他死了,別要他。」
遠山因為命令不敢跟著墨問,卻在一炷香的時間後看到他抱著百里婧回來,兩個人像在泥坑里打了一架,簡直慘不忍睹,連鞋都不見了,他張大了嘴巴正待要問,墨問道︰「去把水燒熱了。要是有人來找,就說她累了,睡了。」
說完,邁入了用以沐浴的隔間,關上門。
「哦……哦!」遠山後知後覺地應道。
這隔間其實很大,進去後左右兩邊的房梁上都垂有簾幔,左邊通後頭的小門,方便小廝進出,右邊往里直走,拐過一座大屏風便有一方通透的浴池,池子里的水沒有一絲熱氣冒出,只因平日里墨問除了藥浴,其余多數會泡冷水澡。
浴室的窗開得隱蔽,通風,卻讓人輕易找不見,壁上掛著數盞燈,一室的暖黃光暈柔柔鋪開。走了一路,從入口起留下一串的泥腳印,墨問站在池邊,嫌惡地看著懷里髒兮兮的女孩和他自己,池邊是放有休息用的軟榻,但他不想讓她弄髒了它,索性便抱著,等池子里的水燒熱。
越等越熱不了,她身上倒開始發熱了,燒紅的臉頰上還有半濕的泥印,墨問越發不耐,蹲,扯下半個干淨的衣袖,沾了水替她擦。擦完了臉再擦脖子,她不讓他踫,對他又掐又打,她的衣袖滿是泥,折騰得他全身沒一處干淨地方,墨問惱了,點了她的穴,見水溫也熱了,甩手就將她扔下了浴池。
點了穴再扔下去,不淹死才怪,他站在岸上看她一點一點往下沉,紅衣黑發漂浮在水面上,漸漸地,水漫過她的口鼻。
墨問閉了閉眼,呼出一口氣,慢條斯理地將身上的外套月兌下,走下浴池,攔腰將她從水里撈起來,毫不客氣地將她外面的海棠紅錦衣扒掉,扔到一邊去,白色的中衣濕透了,里面的紅色肚兜清晰可見,身子軟得像一汪水,不,像一條滑膩的死魚。
墨問不是什麼君子,也從不認為柳下惠值得贊美,扒掉外套不算什麼,他面無表情地將她的中衣也撕掉,大紅色的肚兜頓時露出來,白如凝脂的肌膚一覽無余,他一眼掃過,從她手腕處的珊瑚珠慢慢往上移,眼神定在她手臂處的血色守宮砂上——
少女干淨美麗的身體,點上如此耀眼的紅色朱砂,輕易就能讓每個男人眼神變暗。從未被人擁抱過的身子,軟軟偎在他懷里任他擺布,且她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呼吸忽然就粗了,水下的身體也急劇變化,他將懷中人摟得更緊,緊貼著他蓬勃的**。
許是近日與她親密得太久,就算心依舊堅硬如鐵石,可身體卻對她有了渴望,渴望在這漸熱的池水中漸漸膨脹。他如此誠實地面對這一切變化,他坦然受之,但他不能遵從本心在這方曖昧的浴池中要了她,看她的守宮砂在他身下消失,開成一朵更艷麗的花。
現在就要了她,後面的戲還怎麼唱?
墨問深吸一口氣,低頭將百里婧半開半合的唇鉗住,一個多時辰以前他沒吻夠,現在再好好嘗一嘗,她口中的每一個角落他的舌都探訪了一遍,柔軟的丁香小舌如此甜蜜柔軟,讓他忍不住含在口中一咂再咂,滑膩得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大手自腰間往上撫著,手下的每一寸肌膚都讓他愛不釋手,熱氣繚繞的浴室里只能听見他自己粗重的呼吸聲,他索性拉過她的手,包在手心里,帶到水下,閉著眼楮教她動作。
速度漸快,他的喘息聲漸粗,過了許久,終于在她耳邊低低地吼了出來,摟緊她縴細的腰,將她整個人壓在胸口,貼得密不透風。
待全身的熱漸漸退去,墨問忽然睜開眼,沉靜的黑眸與往常的寒波生煙完全不同,染著激情過後的魅惑迷離。
可笑,二十四年來,他第一次摟著一個女人自瀆,可這個女人卻全然不知,她在他懷里軟著,一動不動,眉間微蹙,竟像是他欺負了她似的。
再一想,他可不就是欺負了她麼?跟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計較了這麼久,若是說出去,誰都會說是他欺負了她。
熱水將身上的淤泥泡的差不多了,味道卻依舊不好聞,墨問含住懷中人尖尖的下巴,又在修長的脖頸上輕咬了一圈,原本消停了的**又起,將她的身子抵在光潔的池壁上又要了一次……
送上門來的傻瓜,誰不撿才更傻,他名正言順的妻,若他忍著不去欺負,那他就真成了廢物和半死不活的病秧子了,是不是?
都已經果裎相見,就犯不著再去顧忌什麼,墨問從頭到腳替她擦洗干淨,又用澡豆除了髒污,光著身子上岸,拿過軟榻上的薄被裹住她,抱著她穿過隔間的側門入了臥室。
剛進去,正好听到外頭遠山道︰「木蓮姑娘,婧公主和大公子都已經歇息了,你還是請回吧。」
一切如他所料。
將懷中人放在床上,墨問含了一顆黑色的藥丸,俯身又偎進了百里婧口中。
他需要思量的,僅僅是明日如何向她繼續編織謊言。
……
百里婧醒來的時候人在床上,頭頂是暗色的床幔,顯然是偏院中墨問的床,她拿掉額頭的濕熱帕子,正準備撐著手臂坐起來,就發現另一只手被包在一雙蒼白的大手中。床幔是放下的,那雙手從外頭伸進來,它的主人卻看不見。
百里婧透過床幔的縫隙朝外望去,只見墨問握住她的手靠在床沿上,這種高度和動作,雖然看不見,也能知道他是跪坐在冰冷的腳踏上。
昨天的最後一個印象是冰冷的池水漫過她的口鼻,身子一直下墜、下墜,她深知,沒有人會來救她,為什麼……
她低頭看了一上的衣服,已經換過了,誰幫她換的?
她一動,墨問便醒了,起身的時候拉動了簾幔,他的眼楮便在縫隙里對上了她的眼。墨問沉靜的黑眸倉惶地低下去,握著她的雙手也顫顫地收回,讓她的手得以自由。
百里婧有點無法面對墨問,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而墨問不說話,也不在她手心里劃,只是遞給她一張寫滿了字的紙,神色仍是不安的。
紙上寥寥幾句話而已︰「昨日是我唐突了,但心意卻半分不假。我這樣的人,活到如今的年歲已屬不易,若你覺得痛苦,我便不愛你。但,你是我的妻,我的愛恨,從此都交予你了。」
墨問的字很規整,正如他的人,一絲不苟,毫不張揚。百里婧一眼掃完,沒出聲,墨問似乎是等了太久,等不到答復,掙扎著起身,步伐虛浮地朝外走去,沒走遠,坐在了梳妝鏡前。
百里婧苦笑,又傷了墨問。
遠山這時正好端了早膳進來,看了墨問一眼,又對百里婧道︰「婧公主,您昨天不小心掉到池子里,大公子正好去找您,嚇得魂都沒了,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您帶回來,又不敢驚動了前院,就讓看院子的老媽媽給您梳洗換了身衣裳……」
點到為止,沒再繼續說下去,而是端著藥送給墨問︰「大公子,累了一夜,守了一夜,您這身子可怎麼受得了?快喝藥吧。」
話都是遠山一個人說的,然而,遠山什麼時候這般殷勤地在百里婧面前替墨問說好話了?
百里婧未察覺遠山話里的不合理之處,只是惦記著一言不發的墨問,她忽然開口道︰「遠山,藥放下,你先出去吧。」
遠山眉頭微蹙,卻不敢有異議,躬身退了出去。
百里婧掀開薄被下床,手里捏著墨問寫的那張字,走到墨問身邊時,他還是沒轉身,頭微微低著,背影寂寥而落寞。
百里婧在他身邊蹲下,伸出手臂環住了墨問的腰,貼著他的腰側悶聲道︰「想要什麼就告訴我,我都可以給你,只是請你不要愛我……因為,我也給不了你愛。我們不要愛,就一起好好活著,不行麼?」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與他如此親密,卻說出這般荒唐的話來,不要愛,只是一起活著,若沒有愛,行尸走肉般地活著有什麼意思?
墨問的黑眸一縮。
但到底是讓她劇烈躁動的情緒安定了下來,她沒再那般決絕地對他大吼出聲,也沒有失常地在雨夜里扎了一個時辰的馬步。試探到什麼地步該休止,對付獵物何時該松何時該緊,他深諳此道。
大手撫上她柔順如黑綢的長發,墨問俯,將顫抖的唇印在了百里婧的額頭上,他在她手心里寫︰「好,一起活著,我不愛你……」
將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墨問的眸子忽然就不易察覺地暗了幾分,手指的柔軟和溫度,昨夜他曾清楚感知,現在想起來仍十分懷念那**滋味。
不能再想。
越想越覺折磨。
墨問忽地將百里婧拉起來,按她坐在梳妝鏡前,在她手心里寫道︰「我替你綰發。」在她的質疑目光中,他蹙眉,很失望地又寫︰「別笑,我已會了。不信,讓我試試。」
百里婧終于笑了,黑亮的眼楮毫不回避地看著他︰「嗯,那你試試看。」
這樣嗔怪且帶俏皮的口吻,從她口中說出來,墨問竟是一愣,他站在她身後,雙手扶著她的肩,姿勢本就曖昧,若是正常的夫妻,丈夫處于他這樣的位置,肯定會從背後抱住他的妻,壓下頭去吻她,在鏡子里窺探二人纏綿時的你儂我儂。
然而,他們不是正常的夫妻。
所以,墨問老老實實地給他的妻梳頭,昨日看她師範,今日就學會了,替她梳了一個雙環高髻,再插上點翠桃葉簪……
墨問似乎特別喜歡桃葉簪,點翠的工藝,鮮亮的色彩。
「很不錯。」百里婧對著鏡子照了照,回頭笑道︰「學得真快。」
墨問站在她身後微笑,鏡子里他唇角的弧度優美且自然。
雨只下了一夜便歇了,陽光從窗口射進來,將銅鏡里修長的人影照得模糊。
……
「婧小白,你不是說隔一天去偏院住一次的麼?怎麼連著兩天都去哪兒睡呢?」
百里婧一回前院,木蓮就不滿地責問道。
「害我昨天晚上等了你好久,又跑去偏院找你,你居然已經睡了!」
百里婧垂眸,她那麼狼狽地落水,墨問都替她瞞著,她自然不會自己說出口,于是便道︰「下雨了,回不來,索性就在那里歇下了,你有什麼好擔心的?」
木蓮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嗓門不自覺大起來,怒其不爭道︰「婧小白!你長點兒心吧!他是個男人,再病秧子也是男人,你跟他在一起會吃虧的!他們墨家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前頭的話都還靠譜,最後一句卻讓百里婧皺眉︰「墨家的男人?木蓮,你對他們家了解多少?昨天墨譽找你做什麼?為什麼他們都用那種眼光看你?」
讓一向遲鈍的婧小白都提出這麼多的疑問來,木蓮狂躁地「啊」了一聲沖了出去︰「婧小白!你好自為之吧!你遲早要後悔的!我去做飯!不跟你閑扯了!」
在「有鳳來儀」外頭伺候的丫鬟平兒看出了百里婧的疑惑,小心地上前,殷勤地解惑道︰「婧公主,听說四公子要收了木蓮姐做房里人,可木蓮姐不答應,兩個人昨天還吵了一架呢。」
「墨譽要收木蓮做他的房里人?」百里婧一愣。
------題外話------
淚奔,真滴是龜速了,肉湯奉上。
翹了一天的課,各種忐忑不安,神速不是每個作者都能有的,有琴悲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