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闢鴻蒙,誰為情種,眾里尋他,驀然回首,燈火已闌珊……哈哈哈,小狐狸,你居然瞞著大哥求了姻緣簽,什麼燈火已闌珊,現在是大白天啊!」黎戍忽然發出夸張的大笑。
「大哥!你偷看我的簽!」黎狸一把奪回簽文,羞得滿面通紅,拔腿就跑出老遠。
求簽問佛這種事,信則有,不信則無,黎狸是懵懵懂懂的,黎戍是壓根不信,百里婧是無所謂的,墨問是半點不曾放在心上,唯司徒赫出寺的時候一直心事重重。
百里婧問木蓮︰「求的什麼簽?簽上怎麼說?」
木蓮笑了,不曾有絲毫猶豫,和平時一樣大大咧咧的口吻︰「是個上上簽,我問的是錢財富貴,簽上說了,等遇到命中的貴人,就一輩子不愁吃穿了,婧小白,你就是我的貴人啊!我日後要是濫用職權狐假虎威攢了些私房錢,你可別讓我吐出來哦!」
百里婧含笑看著她,有些懷疑道︰「是麼?」
木蓮笑得眉眼彎彎,把眼底的閃爍都遮掩住了,她挽著百里婧的胳膊道︰「當然了,我木蓮是什麼人,出了名的愛財如命,鹿台山上呆了那麼久,婧小白還不清楚?」
木蓮低微的出身磨礪出了她皮糙肉厚的性格,什麼困境都經歷過,所以在鹿台山上她是師父鞍前馬後的跑腿人,隨叫隨到,師兄們要下山辦點事或買點東西,只要付了銀子,木蓮都替他們去。
後來百里婧隨她跑了幾趟跑不動了,木蓮卻把幾個月下來攢的銀子拿出來炫耀,整整十兩的碎銀子,裝在粗布的小荷包里,沉甸甸的,她得意洋洋道︰「婧小白,看到了沒有?只要腳力好,賺銀子不費吹灰之力!這些銀子可夠吃上好久的白面饅頭了!」
百里婧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因為十兩銀子高興成木蓮這樣,眼角眉梢都閃著光,好像眼前是一座銀山似的。
像百里婧和黎戍這些盛京城的紈褲,家境都殷實富足,尤其是她,整個大興國的金礦都是姓百里的,十兩銀子算得了什麼?可木蓮的快樂,她如此感同身受。
後來木蓮要隨她回盛京,一部分原因也是听說了盛京繁華,她要來京城見見世面順便斂些錢財,將來再回鹿台山下買一大片的地,天天都吃白面饅頭。
所以,在百里婧的眼里,著實分不清木蓮現在的話是真是假,但她還是選擇相信,因為相信比較安心,懷疑和揣測太耗費心力。
出了法華寺的偏門必須得分路,相府和國舅府都在城東,而元帥府卻在城西,黎戍瞅見司徒赫不情願的臉色,索性笑眯眯地提議道︰「既然大伙兒今天這麼巧踫到一塊兒來,又是這麼隆重的大日子,不如去我那戲樓子听听戲?也不遠,兩步就到了。」
說著,言語針對司徒赫︰「上次說好你來了爺就唱《十八相送》的,結果司徒赫你丫還真放了爺的鴿子!爺一氣之下唱了出《霸王別姬》,楚霸王烏江岸邊痛別虞姬,得,沒想到竟唱出名聲來了,戲樓天天爆滿擠都擠不下,爺這兩天自刎了好多回了,現在一看到那劍就想往脖子上抹……」
眾人都被逗笑了。
黎狸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都去听我大哥唱戲吧?別的不敢說,唱戲我大哥可厲害著呢!婧公主,赫將軍,你們去麼?」
司徒赫看著百里婧,他不想這麼早回去,自然是希望多陪她一會兒,百里婧卻望著墨問,無聲問著他的意思,墨問眼底溫柔,在她手心里寫︰「今日天氣不錯,出來走動了一番,感覺精神好了許多,你若是想去,我陪你。」
「那,赫,木蓮,我們就去吧。」百里婧隨即道。
她沒了意見,別人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意見,遠山雖然極力想阻止,奈何人多無法插嘴,只好緘默不語。
馬車、轎子都停在院內,轎夫、車夫已經等了許久,百里婧將墨問送上了馬車,卻問立在一旁的司徒赫︰「赫,你是怎麼來的?轎子呢?馬車呢?」
親衛隊副隊長趙拓牽著「飛沙」過來,百里婧忙道︰「不行,你的傷還沒好,不能騎馬。黎戍,你跟赫換了。」
黎戍剛要鑽轎子,一听,回頭瞪著百里婧︰「放屁!婧小白,爺早就曉得你看爺不順眼,但這飛沙是一般人能招惹的麼?爺想爬上它的背,那小命還在麼?」
黎狸掀開轎簾,雀躍地立馬要鑽出來,道︰「騎馬?我可以啊!我來我來!」
黎戍又給她塞回了轎中,罵道︰「小狐狸,別湊熱鬧!婧小白,你要是心疼赫將軍,就自己上馬,讓赫和你夫君乘一輛馬車去。」
黑馬「飛沙」認主,除了司徒赫,這世上能爬到它背上只有百里婧。
黎戍的建議百里婧可以接受,上前接過趙拓手中的韁繩,道︰「赫,你上馬車吧,我來騎馬就好。」
司徒赫一直沉默,听罷這話,卻提著黎戍的衣領將他拽了出去,道︰「你去和他同乘。」
語氣都不帶商量的。
百里婧也不能說什麼,黎戍恨得牙癢癢,只好上了相府的馬車,與墨問同坐。
五個人,兩頂小轎,一輛馬車,一匹馬,都坐齊全了。
遠山走在馬車旁,百里婧驅馬行在司徒赫的轎側,黎狸掀起簾子看向百里婧,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來了!就是這匹馬!上次在狀元橋那兒……」
木蓮「噗」的嗤笑了一聲︰「還好意思說?不自量力地拿腳去踹飛沙,不記得被打慘了麼浮游山女俠?」
黎狸和木蓮完全說不到一起去,黎狸被她這麼一調侃,氣得一腳跺在轎底上,轎子都震得晃了幾晃,嗓門拔高了好幾倍︰「臭丫頭!上次本小姐就想扇你幾個耳刮子了!」
「為什麼不扇呢?」木蓮做了個鬼臉,輕飄飄道︰「老娘隨時奉陪啊!」
「因為……」黎狸吐出兩個字,看了黑色「飛沙」上端坐的百里婧一眼,臉一紅,唰的一下將簾子放下,不肯再與木蓮爭執了。
你在少女時期有沒有過崇拜的對象?不一定是男孩子,也許是女孩子,從親近的人口中時時都能听到她的光榮事跡。
她今天做了什麼,明天又會去做什麼,她十歲的時候就成了盛京城有名的混混,一群小嘍都听她的話。
她十二歲時就敢獨自一人去游學習武,不是嶺南浮游山這種浪得虛名的小山頭,她去的是東邊的鹿台山。鹿台山那個地方,若是沒有一點真本事,去了會非常吃苦受累,幾年的功夫練下來,她起碼得蛻一層皮。
十六歲習武歸來,她不曾叫人失望,輕松地奪了秋獵的頭籌,贏得了陛下的獎賞。
在黎狸的心里,百里婧是一個太過遙遠的夢,這個夢由她的大哥編織,再由盛京的百姓們填充,越發地遙不可及。所以,在她們誤打誤撞第一次踫面,知道馬車內的人是婧公主時,她立刻就傻了,再猖狂也忘了繼續。
所有的故事都在說著婧公主,無論是之前她的跋扈和英勇,還是突然嫁人後她的收斂和偏激,她始終是故事的中心,別人,或多或少都只是陪襯罷了。被嬌寵著長大的黎狸,多希望自己也能如婧公主一般,雖是她的同齡人卻有著高于同齡人的不凡經歷。
左邊是墨問和黎戍乘的馬車,右邊是司徒赫乘坐的轎子,百里婧騎在馬上,將二者隔開。「飛沙」在她身下異常乖順,日行千里的馬駒,此刻步伐不慌不忙,與左右兩邊的馬車、轎子保持一致。
馬車里的黎戍和墨問相對而坐,黎戍仔細打量了一番車廂內的布局,又笑嘻嘻地沒話找話道︰「婧駙馬,這就是緣分哪,人家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我今日能同乘一輛馬車,恐怕也修了十幾年的緣分了,哈哈哈!」
墨問面上帶笑,眼眸卻異常沉靜,听說黎國舅的大公子是個出了名的紈褲,生平不好,專門勾搭男人,不管是長相普通的還是絕色相貌的男人,他個個通吃。
上次在碧波閣內看他的眼神便帶著幾分興味,雖然這興味不一定十惡不赦,卻讓墨問覺得刺目非常,若換在從前,他肯定會把他的眼珠子挖下來喂狗,他按捺住,只讓他拉了三天三夜的肚子已經夠仁慈。
這會兒墨問一面不動聲色地厭惡著黎戍,一面又對百里婧怨憤更深,讓人隨便來他的馬車內坐,連問他的意思都沒有,實在讓他心頭惱火。
一動怒,喉頭便一陣腥甜,好在他是啞巴開不了口,便可以不回答任何來自黎戍的問題。墨問強忍著黎戍的絮叨,撩起馬車的窗簾往外一瞧,恰好看到一群白衣跨進了街邊的一間藥鋪,沉靜的黑眸微微一眯。
「到了。」黎戍忽然笑嘻嘻開口,馬車停了下來,他率先跳了下去,正要回身來扶墨問,遠山卻已經先伸出了手。
黎戍不拘小節地指著對面豎著一面錦旗的雙層木樓道︰「瞧,那兒就是爺的戲樓!壯觀吧?」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看向戲樓的方向,遠山湊近墨問身邊,用唇語道︰「主子,白家的人。您不能再呆在這個地方,會被他們認出來,到時候可就麻煩了,不如找個借口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