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哥,這酒你留著送人、或者請人喝酒,都行,別再浪費了。今兒個小強心里痛快,自作主張在你這兒蹭飯了,估計這會兒老爺子在大發雷霆呢,本來說好了的今天要陪他一塊兒吃頓飯的。」
「喲,這樣啊……」話說到這份上,今天的到訪算是告一段落了。李俊和果然不敢再啟封留人,在褚要強等三人離別之際,他送了老長一段路,期間和褚要強私語的多,對于金三坡的勉勵之意也不算少,當然,他自個兒的表態也是必不可少的。
褚要強所說的回去陪老爺子吃飯的說法當然只是托詞,李俊和回去了之後,褚要強直接送爺兒倆到了長途汽車站。上車之前,褚要強緊緊握住金三坡的手,頗為動情地說道︰「三坡,預計沒幾天我也要北上了。今後的路,關鍵還是要你自己走,我能幫你的,也只有這些了……」
「褚老師……」金三坡一米八掛零的漢子,竟然哽咽而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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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份悄悄地到來了。時隔一年,金家大大小小再一次送別了金三坡。與去年相似的情景,卻又與去年大不一樣,因為今年金家送的是研究生。
金三坡走了之後,有關縣委二把手向金三坡許諾、要大力提拔他的傳言,也開始悄悄地在民誠三隊流傳開來。金大力听到流言——其實也不是流言——之後,百思不得其解,柳非向金三坡許諾的時候,在場的只有三人,金大力自忖他不是大嘴巴,柳非更不可能,而老爸,因為在褚老爺子那里偶爾听到了老爺子與柳非一系的干部、曾有過一段恩怨,自此絕了畢業回順南的念頭,也沒有理由大嘴巴傳出去。這麼一算的話,消息源頭只可能是老媽那兒了。
到老媽那里求證之後,事實果然如此。只是戚美麗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她說︰「這些消息尼瑪我只和你外婆說過啊……」
得,金大力調查一番,民誠三隊社員的消息來源,果然是出口轉內銷,從天昌公社那里傳過來的。
無奈,金大力下了封口令,家里人踫到此類求證的,一律給予否定回答。對此,小叔金五坡和爺爺女乃女乃還很不理解,一直在追問為什麼。金大力也很難解釋清楚,只好跟他們說,如果不想金三坡出事,那就最好把秘密爛在肚子里。
從政歷來是高風險行業,這一點已經是毫無疑問的了。于是,家人都很自覺地遵守了封口令,一場風波也就悄悄平息下去了。
金五坡的私人養兔事業愈發地紅火,預計國慶節過後,後屋的兔舍即將突破一百只大關,這一數字很振奮人心,同時又給了金五坡莫大的壓力。他覺得以他現在的能力,照顧一百頭兔子已經到了極限,除非能雇佣人手幫忙干活。
小叔的這個提議被金大力嚴厲地否決掉了。
「你瘋了,難道你想被當做資本家抓起來?」金大力厲聲質問。
金五坡現在對這個佷兒那是一點脾氣都沒有了,聞言乖乖閉嘴,可是又因為沒有解決辦法,只好反問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今後凡是有小兔子出生,斷女乃之後一律送人……別瞪我,這是政治任務,只有這樣,老爸在大學里才能積累足夠的資本……這點道理你不會不明白吧?」
金五坡當然明白,盡管有些不舍得,最終卻還是答應了金大力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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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四號,《江南日報》和《荃城日報》全文刊登了中央決定(此處略去名稱與內容,和諧萬歲!),省一級革委會復稱人民政府進入倒計時。
時間飛逝,中秋與國慶節很快就到了。因為新入學,又因為金三坡是「內定」的團支部書記,各項工作正處于開展階段,所以,國慶節三天長假,金三坡一天都沒有回來。對此,家里人也表示了充分的理解,回信的時候都紛紛囑托他好好干。
金大力卻感到了幾分隱憂。金三坡在給兒子單獨寫的信里,也道出了他面臨的實際困難,他的黨員尚處于預備期,團支部書記是如願以償了,可黨支部的大門卻把他拒之門外,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一個班級,超過三名黨員就可以成立支部,超過七名黨員可以成立支部委員會。現實的情況則是,金三坡所在的研究生班,黨員人數不多不少,正好七名,可偏偏三名支部委員之中就沒有金三坡的名字,以至于黨支部開會,他這名團支部書記只能列席會議。
這種尷尬的局面,金大力也無法可想。不過,金三坡在信中所提到的另外一條信息倒是引起了金大力的注意。金三坡在信中說,他們這個研究生班,包括其他科、系的研究生班,相當一部分的學員知識分子,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歷史遺留問題,也多次向組織申訴,要求落實政策等等。國家對于落實知識分子政策也的確非常重視,不過,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落實知識分子政策的潛規則是以參政黨派優先原則,以至于相當一部分知識分子都在紛紛找尋門路,以期能加入八大參政黨,並希望能早點摘掉帽子、享受到應有的待遇。
金大力沒想到即將進入八十年代的今天,居然還有這一段典故,拿著信紙反復看了多遍之後,忽然心頭一動,一個念頭冒了出來,皺著眉頭想到︰何不讓老爸如此這般呢?
金大力的主意談不上有多麼的奇思妙想,無非就是讓金三坡在這部分要求加入參政黨派的人群之中,聯絡一批願望沒那麼堅決的一部分,然後把這一部分人組織起來,成立一個學習「馬列」、「毛選」經典著作小組。
當然,光是這麼做可能效果不那麼彰顯,這就需要李俊和的幫忙了。這種事情如果宣傳得到位的話,對于李俊和也會有相當的好處,李俊和畢竟是分管團委組工的副書記,這樣的學習小組,操作得當,發展出相當一批知識分子團員、又甚至是黨員,不就是沉甸甸的政績了麼?
如果中途沒有太大的意外,比如國家宏觀層面政策再度發生變化,等等,到了出成績的時候,老爹的一年預備期也就差不多到頭了,當選研究生班的黨支部書記,或許在資格方面,與那些四五十歲的老黨員相比,還有這難以逾越的差距,但要成為黨的支部的正式委員之一,那卻是水到渠成,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