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金三坡,听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有關他寫信回家,讓家人給社員贈送長毛兔的「光輝」事跡。對于兒子的自作主張,盡管金三坡內心里並不完全贊同,卻還是坦然認了下來。同時,金三坡也找到了小弟金五坡,兄弟二人做了一番深談,金三坡對金五坡表達了歉意,並表示,家里由于金大力瞎胡搞而送出的長毛兔,可以由他金三坡名下的兔子數量中減去,他這個做哥哥的,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佔小弟的便宜。
金五坡感動地說︰「哥,你是做大事的,我這個小弟,哪有不支持的道理。」
「好兄弟!」金三坡說。
躲在外面偷听的金大力暗地里直撇嘴,前世的時候,最愛和他們家計較的,就是他這個小叔。當然,金大力也承認,小叔還處于可塑階段,屬于可挽救之列,听其言、觀其行吧。
事後,金大力仔細琢磨著老爸與小叔之間的對話,忽然間覺得老爸似乎在耍手段啊,難道說這就是領導藝術?
夏糧收割在一片忙碌中順利完成。民誠三隊的糧食產量基本與去年持平,繼續在全公社領先,只不過優勢沒有去年那麼明顯,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可能就是國家提高糧食收購價,促使其他生產隊的積極性有所提高。但不管怎麼說,民誠三隊的這面旗幟依舊高高飄揚。
九月份的時候,金三坡繼續踏上了回校的路途。研二是實習階段,而金三坡的實習很有特色,他留在學校里協助書記主持團總支工作。從這一實習安排來看,金三坡畢業留校、並接任團總支書記的可能性相當之高。只不過,令金大力極其糾結的是,金三坡的頂頭上司、系團總支書記,居然是一名本科生。該團總支書記是不和諧年代的工農兵學員,工作以後在單位里已經擔任有領導職務,恢復高考以後,大概是為了證明自己的確有真材實料,重新拿起紙筆參加考試,結果當然是考上了,而且工齡和職級都帶到了學校里。
這叫什麼來著?金大力忽然想起了一句俗語︰人比人,比死人;貨比貨,貨得扔……好在該團總支書記的年齡要比金三坡大了四歲,也算是自我安慰的理由吧。
金三坡走了沒幾天,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縣里的僑務辦主任馮海剛專程來到了民誠三隊。
當馮海剛推著自行車來到金大力家里的時候,金大力當時就一臉的壞笑,說︰「喲,馮主任,您怕是來晚了幾天了,我爸他去學校里上學了。」
「我不是找三坡同志,是來找你的……對了,還有你師父,馮老……」
「什麼?」金大力疑似自己听錯了馮海剛的話,待馮海剛重復了一遍之後,才明白過來,這一次馮海剛的到來,怕是帶來好消息了。
金大力一再追問馮海剛,是不是帶好消息來了。馮海剛卻只是笑而不語,逼問得緊了,就說要對本人當面宣布。金大力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帶著馮海剛往師父馮老鍋居住的牛棚而去。
馮老鍋的住處一會兒就到,就在打谷場後面靠近河邊的一小間屋子。馮老鍋的居住環境很不好,小屋旁邊就是牛棚,去的時候要小心,千萬別踩著「地雷」。金大力來的次數較多,倒是不擔心中招,馮海剛就比較辛苦,繞過牛屎堆,走進小屋子里面的時候,微微發胖身子已經有了喘氣。
「馮國聲同志,你受苦了。」馮老鍋還在想著這位和徒弟一塊兒進來的人是誰呢,馮海剛早一步跨前,握住馮老鍋的手,好一陣子唏噓。
「力力,這是哪里來的干部?」
「師父,這是縣革委會僑辦的馮主任。」金大力附耳說道。
馮老鍋這才想起馮海剛何許人也。而一旦想明白了之後,立時便聯想到馮海剛是干什麼的,神情一下子激動起來。
馮海剛點點頭,鄭重地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張信封,然後從信封里掏出一張台頭印有順南縣G命委員會的報告紙。報告紙最上方,「證明書」三個字清晰可見。
「馮國聲同志,我們順南縣革委會根據黨的有關政策,對于你的地主成分一事進行了詳細復查,最後認定你的地主成分純屬失實,現決定予以中農成分。以往凡屬地主分子的處理一律無效。」
馮海剛鄭重把改變成分證明書交到馮老鍋手里,又再一次說道︰「馮國聲同志,你受苦了。」
金大力迫不及待把改變成分證明書掃了一遍,證明書上的內容與馮海剛適才所念相差無幾,只在證明書開頭寫上了馮老鍋所屬公社、大隊與生產隊,證明書的最後則是簽發單位「順南縣G命委員會」以及簽發日期,當然,大紅的公章是免不了的。
「師父,恭喜啊!」金大力叫道。
馮老鍋卻似乎對于改變成分一事不怎麼看重,他所看重的則是證明書背後隱藏著的故事。
「馮主任,難道說,我的兄弟與孩子,他們……」
「是的,馮國聲同志。」
「他們,他們……都還好?」
「很好,他們都很好。」
馮老鍋驀地跪地,額頭重重磕在潮濕的泥土上面。「老天保佑我們馮家啊……」馮老鍋一聲嚎啕,旁若無人地大哭。
「馮主任……人之常情哈……」金大力擦了擦眼角,為馮老鍋的失態做了注腳。
「理解,人之常情嘛。」馮海剛倒是見怪不怪,除了表示理解之外,也沒有因為他在其中所起的重要作用而刻意賣好。
馮老鍋哭了好一陣子,哭聲停歇了之後,全身上下似已月兌力。金大力扶著馮老鍋坐下,這才歉然對馮海剛說︰「馮主任,坐,請坐……太怠慢了,真不好意思……」
馮海剛笑笑,表示並不介意,又從公文包里拿出了幾封往來電報,其中有兩封電報,落款是「馮」的,估計就是馮老鍋在香江的親屬,從語氣上來猜測,應該是馮老鍋的親兄弟。其中第一封電報是詢問馮國聲是否安好以及方不方便回國探親;第二封電報的內容則要簡要的多,直接寫的是日期,掐指一算,應該是對方三日後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