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媽、李金鳳都不在家-「拜讀」了《錢北大隊開展「農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的工作規劃》;足足十八頁,散發出一陣油墨清香。
一條「大樹無產階級革命精神,大滅資本主義腐朽思想」的「紅線」貫穿全文;政治理論上無可置辯,農經運作也有理有據。只是線條太粗,細作推算仍有些農事出入;最令快慰的是,田樹勛在《錢北‘社教’工作規劃》提出了幾項科學種田的新舉措,其中,「推行‘旱土育秧’,減少秧田面積,擴大小麥種植面積。」林木森非常贊同。
林木森很寄望農業豐收,這不僅僅是多打糧食,而是無形的增收。同樣的付出得到多的收獲,就是一種無本的贏利。就是農科所老師們所說的提高價值。
後面十二頁的內容,林木森就不敢恭維,當然,他也不敢反對。疑惑的是,許多口頭上很容易的事,操作起來很難。如,「重新丈量自留地」這條;從理論上,社員利用了河灘溝渠擴大了自留地的面積,是佔了集體的便宜;撇開社員開墾填土旳勞力不說,收回星星點點的土地生產隊怎樣管理?就此又得調整整個生產隊的自留地的面積;可「癩痢頭兒子自家的好!」「調整自留地」可是件沒人會滿意的事。其它「集體規劃自留地種植品種,規劃家庭家禽飼養數量」……簡直就是無稽之談!蘿卜青菜各人所愛,自留地是社員的經濟支撐,家禽更是社員的「信用社」……
林木森感到一陣燥熱。再看字跡出自五六個人;端辨字體,有田樹勛、李伯林、楊慧麗……還有朱麗雯的。這種事,朱麗雯摻和進來干什麼?她近來好嗎?林木森的心底騰起一個渴望,想去見朱麗雯;卻邁不開腳。林木森想,我己徑把她「賣」了。「出賣」得還理直氣壯。這倒也好,既然是虧欠,也就無顏再見,就此截斷情緣吧!
舅媽回來了,原來她們磨「炒米」去了。李金鳳走進里屋,笑著說︰
「興榮和麗潔來了;請我們明天去‘喝酒’。」
林木森一愣,明天王興榮和朱麗潔結婚,「喝酒」一定會踫見朱麗雯!倆人相見多尷尬。林木森給了李金鳳一塊錢,說︰
「你去喝酒。我得回龍溪。」
李金鳳問︰「不說是星期一回龍溪嗎?」
林木森含糊地說︰「有事。」
「大隊里說了些什麼?」徐貞女猜測地問,「真的是阿土他們說的,要重分自留地,還要規定戶按人頭養雞鴨嗎?」
林木森說︰「這些事我很難答復,我得听听公社的意見。算了,我回龍溪去吃晚飯。」
「就走?」李金鳳不高興了,說,「就算明天不去‘喝酒’,現在趕去干什麼?」
林木森知道她的心思,他也不想回龍溪,說︰
「我也不想去。大隊里‘兩派’吵得不可開交;我支持田樹勛,阿土、士元他們會罵我,我說不支持,田樹勛會到公社‘告狀’,說我反對‘社教運動’。」
李金鳳張張嘴,眼眶紅了,說不出一個字。徐貞女瞧出女兒的心事,說︰
「木森,你睡覺,哪里也別去。自己不舒服,也管不上這些事。有誰來,我說你在‘發汗’;誰也不讓他進里屋!」
徐貞女說到作到,讓金鳳照顧林木森睡下,連薛帥都被攔了回去。
「發汗」是鄉間治感冒的良方;患者喝碗熱騰騰的老姜紅糖水,蒙上被出身大汗,病就好了。在「發汗」時,嚴禁被人打擾,說是「透了風,憋住了汗,病會更重。」
林木森也真疲憊了,喝了碗老姜紅糖水,不一會還真睡著了。李金鳳笑了,哼著歌作炒粉;她怕林木森熬夜,沒「點心」吃。
把晚粳摻上糯米,炒熟磨粉,再炒芝麻,和米粉拌合。吃時開水一沖,又香又糯。可李金鳳沒有想到的是,此時的炒粉已變成了她阿爸挾制她男人的一個把柄,也成了林木森反擊舅舅的一種「示威武器」。
晚飯後,舅媽說天涼了,到倉庫替男人整理床鋪去了。此時的林木森已不同往日,听到他在家里「發汗」,平日來「扯白話」的也沒敢上門打擾。
難得有這麼一個安靜的空間,李金鳳早早地就服伺林木森睡覺。她怕林木森身體不適,卻又相思**,袒胸露月復、面赤心慌地依在他身邊。林木森「發汗」後,李金鳳替他汗換衣,一番柔情,豐潤兩團抵在身上,林木森已燥熱難熬。原想龍鳳顛倒,坐觀一番。李金鳳執意不肯,一是她決不作蔡紅玉那樣事,二來有小姐妹不知听了何人邪說,認定雌雄倒置,男人受陰侵損祿。
李金鳳說︰「你累不累?哪……你不動,我來……」
一番親熱,李金鳳汗流浹背、溫柔體貼地盡了妻子的義務。下床去打水,先替林木森擦拭,又給他煮了四個水汆蛋,放了滿滿一勺紅糖。
林木森出了一身「風流汗」,精神暢快,反覺得渾身輕松了。笑著說︰
「你當我是‘月婆子’呀!」
李金鳳說︰「只要你在家,我天天服伺你!堆了哪麼多東西怎麼辦?」
林木森說︰「我正想說這事。金鳳,現在我作了公社的領導干部;你的身份也不同了。你要注意影響,要嚴己待人,不要去佔蠅頭小利,就是不要佔小便宜。別人送的東西,能退的退,不好退的記下來,找個機會還回去。」
李金鳳偎在林木森懷里,眨巴著眼楮;心想,我對這些不稀罕,不出三五天,好一點的也會被姐姐派薛帥姐弟倆搬回去。圖個虛名,還得還禮!明天退。
李金鳳說︰「龍溪的東西怎麼辦?愛玲嫂嫂讓人登記了,說是等你去了送給敬老院。」
林木森眼 一亮,張愛玲真不虧是嫂嫂!忙說︰
「這樣,不要退了,退去別人也不會高興,免些閑話。你把東西清點一下;交給田樹勛,讓他幫我分給錢北的‘五保戶’。」
李金鳳說︰「嗯。這樣好,要不退都要退幾天……問你一件事,公社那個姑娘是誰?沒我高,長頭發,象梅英那樣瘦瘦地,比她還白女敕,穿的可洋氣、可漂亮了!她一個性地看著我;還對愛玲嫂嫂說,‘雞窩里飛出只金鳳凰!’她臉上笑嘻嘻地,可眼里根本看不起人。象個公主似地!」
林木森說︰「她叫王琳,還真是個‘公主’!她父親是省里大領導;姐夫是地委的陳書記;她母親是絲綢研究所的副所長,想調我去。」
「不去!」李金鳳叫了起來。
李金鳳的反應如此強烈使林木森感到意外。女人的心最敏感!
林木森一早就去了龍溪鎮。
李金鳳突然發現,自己忙乎半天的炒粉還在小方桌上,她感到很是奇怪,林木森可不是個丟三拉四的人,怎麼兩次的炒粉都忘了?
徐貞女也看見了炒粉,心里不由各了一下。望著李金鳳裝擔,徐貞女真舍不得,想留下一些「干貨」,李金鳳嗆了一句,「我可不想擔空名。」徐貞女嘆口氣,到豬羊棚去了。
李金鳳剛出門,金娥領著兩個孩子來了,手里竟然還拎著只籃。徐貞女長嘆口氣,出後院部徑直上自留地去了。回來,小方桌上的炒粉沒了。徐貞女又嘆了口氣,院庭里陽光明媚,她感到有些寒意……
李金鳳把一擔禮品送到大隊部。田樹勛听是林木森交代「由他幫忙轉送給‘五保戶’」;象接到一個「政治任務」,馬上召集了人,說︰
「林主任真不虧是我們的楷模!我們一定要認真、細致地作好這件事,決不能辜負他對我們的信任!」
于是,林木森不顧身體有病,星期天都不休息趕回公社研究《錢北‘社教’工作規劃》;還把社員送的「慰問品」全部分送給了錢北的「五保戶」。美名遠揚。
薛長壽對天康說︰「林木森是個作大事的人,這一招真厲害!拿別人的東西賺回好名聲。還說是全部,我送的那只雞難道喂了狗?」
金娥本就窩了火,一聲「發汗」連帥兒都攔回來,原想等林木森去龍溪再動手,一句話,全送給了「五保戶」。金鳳真是個豬頭,姆媽也變 了。還有,都是你帶的頭!她沖著公公說︰
「那只雞被你兩個孫子吃了大半只,你說誰是狗?」
林木森到龍溪鎮,渡河去了繭站,悄悄進了「205」,他感到自己急迫需要摘下「面具」來輕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