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森因已應承了徐桂香,怕蔡阿田的話引起波瀾,說︰
「這些倒其次。干活,一個個盯著地,五個大隊都是硬踫硬的干活,隊長分工也不敢過于偏心,注意安全是首要。我最耽心還是經濟問題,大家都是田地里走進城里的,錢從手上過多了,眼楮一花,心也花,就麻煩了……」
張愛玲卻很不以為然,她是到張家滸張水旺家「投親靠友」來龍溪的,得到張大發的不少關照,對張大發的印象好,說︰
「這個問題倒不用耽心,張支書這人很清廉,從不佔小便宜!木森,拆屋是按工作量計工的,大家是多勞多得;工資是由‘工區’財務室發放,誰也弄不了鬼。送出多少‘材料’,城里有出貨單,這里有收據,有實物可驗,有帳可查。可以私下操作的是‘材料劃價’,干脆讓公社財務來人和幾個大隊一起定價;他們可收了百分之四十材料款,我們也免得操心,大家也無話好說。」
大家一听,再一琢磨;張愛玲的話不管是不是公社的意見,至少含有王宏銘的想法,
材料劃價雖然有「油水」,也是一項煩心的事,公社財務來人處理,倒也免得操心。再想想,也說不上什麼牽掛事,于是放心了。
第二天,張大發和徐財旺領隊,跟著張愛玲進了城。臨行,張大發握著林木森的手,對「工作組」和送行的人說︰
「林主任,我今天就一句話,張大發若作了對不起你和‘工作組’的事,全家老少,不得善終!」
送走「民工隊」,蔡阿田、楊興和趙小龍找到林木森。
楊興說︰「林主任,我們商量了一下;‘社教運動’是否分分工?林主任負責全面,坐陣指揮。再說,你對良種場也熟悉;順便幫我代管-下良種場。各大隊的工作由我、老蔡和小龍三人跑,張愛玲、王琳負責宣傳工作。」
林木森知道,楊興、蔡阿田他們此舉有兩層。一是幫,他們沖在前,把得罪人的事全攬去了。一是攔,顯然他們並不贊成自己的工作方案,嘴上不說,行動上把方案築上一道柵欄。林木森剛想開口說,蔡阿田說︰
「木森,這些雞毛蒜皮的事交給我們,年紀大了,多跑跑,對身體有好處。你是個干大事、干實事的人!我尋思了半天,城里‘民工隊’那攤子事還得你把關。木森,還有愛玲、王琳,你們不善于與些刁鑽尖滑的人打交道!既然沈書記、王主任信任我們,我們一定會完成任務!」
林木森不得不表態了,他先散了一圈煙,說︰
「我先謝謝三位了!城里‘民工隊’不僅事關‘漁業新村’的興建,還事關公社的聲譽,弄好了,可以蘀公社開闢一條壯大集體經濟的新路。說實話,我真的不放心。只是,城里剛開工,張大發他們也忙著打開局面;現在就去管,會有二個不好的負作用。一是影響張大發他們工作的積極性,會認為我們對他們缺乏信任,今後的工作情緒難免會消極怠工;二是會增加張大發他們的依賴性,遇到事不去作決定,等著你舀主意。這樣,把動員會開好後,我再去;如果民工隊站穩了腳,我想把業務範圍擴大一些。怎樣開展‘社教運動’,我正想和你們商量;我的想法是,‘運動’的聲勢-定要大,進度跟‘龍溪片’走。先進讓給‘錢北片’……」
蔡阿田他們一听,哈哈大笑起來。楊興伸手對趙小龍說︰「怎樣?舀來!」
趙小龍掏出五元錢,說︰「林主任有這樣打算,我輸得心甘情願!」
「你呀!白白地住在繭站里,連木森的毛皮都沒學到!」蔡阿田點著趙小龍說,「木森的心是金子作的!他會不顧社員的饑苦,和‘錢北片’爭先進?」
林木森也笑了,忙說︰「小龍,不是我不想爭先進,主要是我們的‘牌子’不夠硬!‘錢北片’是‘縣工作組’的‘點’,肯定比我們工作能力強!‘社教運動’主體在大隊,工作組的工作是指導工作。就調整私有資產上,‘大豐片’的五個大隊,良種場和大豐的底子厚,問題不大,永安大隊屬一般,困難在漁業和躍龍。窮家靠化算,我們另闢蹊徑,全面鋪開不如突破一點。我想抓個典型,利用城里建材作文章,對漁業大隊實行全面的規劃;這方面,楊場長是專家,請你談談。」
楊興說︰「漁業大隊生產模式單一,說是翠波、碧波、躍龍、太湖四個生產隊,可一條船、一家人,搖出去,自成一體;見魚打魚、見蝦捕蝦,每天作業多少,誰也看不到。只要上交了‘管理費’,誰也沒摺。要壯大集體經濟,就得發展養植業。別處涉及面廣,我不好說,光沿翠波、碧波湖一圈,就有幾十條港汊淤灘;單是毛竹灣一帶,淤灘七八十畝,養鴨、種菱種藕、種茭白、種茨菇、芋頭都行。良種場有技術、有種苖,漁業大隊有閑置勞力,只要願意,和良種場合作也行。」
蔡阿田說︰「好主意!種藕、種藕,‘大豐雪藕’的名氣大,種藕銷路好!」
林木森說︰「蔡站長說得對!種藕。楊場長,我想利用良種場空閑的蠶室,辦個藕粉廠;漁業大隊的淤灘多,加上‘大豐雪藕’的名氣,大豐、躍龍、永安大隊都有種藕的水面,如果可能,把躍龍的淤泥田解決一部分才好。」
蔡阿田忙擺擺手,認真地說︰「木森,辦個藕粉廠是好事,躍龍的淤泥田暫時不要提。」
林木森遲疑了一下,說︰
「蔡站長,躍龍的淤泥田就這樣擺著,總是個麻煩。只要不違反‘社教運動’的原則,社員也得到實惠,可以增加集體的收入的事就應該辦!」
蔡阿田沉吟片刻,說︰「木森,躍龍的主要問題還不是淤泥田,是大隊的班子。怎麼說呢?‘大豐片’五個大隊,‘社教運動’開展最好的會是躍龍。」
林木森深感意外,說︰「怎麼會是躍龍?」
蔡阿田笑笑,說︰「窮則思變嘛!」
趙小龍說︰「這倒是事實。這些年公社開展各項運動最好的是萬豐、躍龍、兆豐。」
林木森遲疑了,說︰「這情況我也知道。不過,這幾個大隊的分紅率可都是公社這些年最低的!錢北街上就流傳這句話,‘兆豐是錢北片無產階級的典型。’縣里王部長還專門為這種情況開了會,強調一定要避免這種‘運動越先進社員越貧困’的情況,所以‘錢北片’的點定在錢北大隊。」
蔡阿田笑了,說︰「木森,看來‘大豐片’的‘社教運動’點你不打算放在躍龍?」
趙小龍說︰「不放在躍龍又放在哪里?昨天躍龍支書就與大豐扛上了!」
林木森說︰「如果是這樣,藕粉廠還真的要辦了!」
楊興說︰「辦藕粉廠,我同意。我有個戰友就在西湖藕粉廠;回頭我寫信給他,讓他提供些資料來。問題是資金從哪里來?」
趙小龍說︰「不有‘建築材料費’嗎?我估算了一下,‘漁民新村’算四百間,每間一百二三十元‘材料費’,五萬元;大隊、生產隊加起來百分之四十,就是二萬元。扣去七七八八費用,算一半,一萬元辦藕粉廠夠不夠?」
蔡阿田說︰「小龍,建築材料費暫時也只是一說,漁民有幾個能付清的?」
楊興說︰「這倒是實情。漁民能把工錢付清,交上公社的那份就不錯了。」
林木森心里盤算了一下,無奈地舒口氣,說︰
「藕粉廠的事還得報公社。現在有一件馬上要決定的事;蔡站長、楊站長,建‘漁民新村’可不是搭‘蘆棚’。漁業大隊的空地多,我想請個‘泥工班子’,按良種場的型式,先集中建一批宿舍住房。五六戶、七八戶一排,每戶二開間,進深九米,這樣可以隔成四間,屋後披出廚房,在後院搭上雜屋、豬羊棚和廁所。漁民搬進後,原來的地基也騰出來了。這樣一批批地來,也免得拆屋時影響隔壁鄰居。你們看怎樣?」
楊興說︰「我同意。漁業大隊不象生產隊,用不著養蠶,房子大也沒用。正好可以統一規劃屋基地;騰出塊地方建一個大隊倉庫,看漁業大隊部堆得亂七八糟地。漆布、桐油堆在一起,萬一有所不測就麻煩了。」
蔡阿田說︰「我也在琢磨這事,漁業大隊男人打魚,女人織網,建房子作點小工還可以。有了‘泥工班子’,他們只要削磚、擔灰了。干脆由大隊統一建,想要的社員排隊分房;建材統一用,還集中了處理灰渣地方。」
趙小龍說︰「我同意。要建就建一個社會主義的新漁村!」
林木森說︰「就是。現在還有一個問題,石灰;砌牆少不得,就算外牆不管,里面總得刷一下吧?」
蔡阿田笑了,說︰「這事算我的;青山石灰廠,多不敢說,我老蔡去一趟,十船八船篤定。」
林木森說︰「太好了!這樣各生產隊的蠶房、倉庫都可以進行修建。‘社教’頭一條就要清查‘儲備糧’,可許多生產隊都因沒有倉庫,把糧食‘分散保管’,結果一散就歸不攏了。」
趙小龍說︰「林主任,清查‘儲備糧’看似簡單實際最困難。借了、吃了的怎麼辦?」
林木森說︰「去年,我們隊動了‘儲備糧’,當時公社就提出‘當年不少,三年歸倉’,能不能借用一下?」
蔡阿田說︰「行倒是行。不過,這句話我們不能提出來,只能作一個衡度。大隊低于這個標準,我們糾正;大隊高于于這個標準,我們支持!」
楊興說︰「我同意。林主任,還有一條得把握住;除了‘漁民新村’,別的大隊的‘建房’,你不能管得太多。插手太多,會給人‘鑽空子’。」
蔡阿田說︰「老楊的話我同意。縣里給‘東方廠’的舊材料,主要是建‘漁民新村,其他大隊建蠶房、倉庫可以管。現在,我們去漁業大隊,听听他們的意見!」
林木森滿腔熱情,躊躇滿志;蔡阿田、楊興既沒有如此豪情,也不忍挫傷他的信心。都說「有志者事竟成」;卻不料,「人之所欲,適與天相值實難。」事態的發展變化太大……當然,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