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溪河水向北流 300 麻石街道

作者 ︰ 兔四哥

錢北大隊部小會議室很是熱鬧,全體大隊干部和各個生產隊的全體隊委聚濟一堂,以往召集類似會議,通常在一樓後廳大會議室。book./田樹勛說,一樓後廳地方太大,開會的人借機散漫,會場沒有紀律。

「社教運動」是中心任務,與會人員基本都己知道「會議精神」;當田樹勛講解《‘社教’工作方案》時,大家還是為之一震,面色大變,相視無語。而後,驚詫變得茫然,變成麻木;等田樹勛講完,大多數人面色平淡,好象是在茶館里听「說書」。

田樹勛說︰「現在,你們有什麼好的建議和補充,大家說說吧!」

除了抽煙,會議室沒有任何反應。

「你們有什麼意見?」田樹勛想讓李忠良「敲邊鼓」,「書記唱戲主任搭台」;可不見人,問,「李主任呢?」首發龍溪河水向北流300

李伯林說︰「李主任說頭痛,感冒了;去衛生所了。」

田樹勛在心里罵了一聲,他姆媽的!頭痛個鬼;整個錢北,田樹勛就對李忠良的自由主義無可奈何。可以說,李忠良己墮落成了「小農意識的代表」;大隊工作不聞不問,只要秋菊不在家,每天報個到,轉身就去錢北小學「抓革命」,要不就去養雞場「促生產」。由于受他影響,連沈金生也革命意志消退,明知今天生產隊長會有激烈的辯爭,他竟請假,說是岳母娘家有事。

田樹勛原本也不指望生產隊的隊委們喊好,只是大隊干部內部對《‘社教’工作方案》意見不統一,才召開大會征求意見,應是解釋、或通告一下。隊委們說不說,無所謂。田樹勛繼續說︰

「你們都不作聲,我只當是默認了。下面討論收回自留地的方案和‘補償’標準。收回自留地總的措施是收整留零,這里有‘三個先收’;自留地集中的地方先收,和生產隊土地鄰近的地方先收,與‘農田規劃、改造’區域內的先收。現在這些自留地的種植有三種狀況……」

田樹勛把「補償依據」說完;點支煙,準備迎擊各種刁難。昨晚他就作好充分準備,這是涉及社員的切身利益,肯定會引發爭辯。奇怪,怕是被「潮煙」燻昏了頭,沒有任何反應。難道是沒有听明白?田樹勛決定問一下;抬頭看見李士元,便問︰

「三隊,李士元隊長,听明白了嗎?」

「叫我嗎?」李士元噙著旱煙竿,含糊不清地咕噥一句。

田樹勛說︰「你說什麼?李隊長,有什麼意見可以提。」

李士元說︰「不是取消生產隊了嗎?大隊讓‘治保會’直接辦就行了。」

田樹勛解釋說︰「我沒說馬上取消生產隊,現在是過渡;有許多政策上的事還得等公社、縣,甚至省里批準。大家注意了,我再重復一遍;我是說,在一、二年時間內,過渡到‘二級管理’。李隊長,有什麼意見嗎?」

李士元說︰「還得等公社、縣和省里批準呀?批準了再說吧!」

田樹勛出師不利,一想,是自己欠穩妥;三隊有李忠良罩著,李士元當了十年的生產隊長,自然夜郎自大,出口不遜。他姆媽的!先應找個「軟」的;王阿桂,他是大隊對王阿土「隔離審查」後,由田樹勛直接任命的二隊隊長。

「王阿桂,你說!」

王阿桂不高興了,田樹勛的派頭挺足,對李士元還稱聲隊長,怎麼對我直呼叫喚;王阿桂說︰「我不知道!」

田樹勛說︰「怎麼叫作不知道?你只說同意還是不同意!」

王阿桂翻翻眼皮,說︰「大家同意我就同意。」

田樹勛是恨鐵不成鋼,大聲責問︰

「王阿桂同志,難道你的肩膀上沒有腦袋?作為一個生產隊長,怎麼沒有一點革命意志?」

周圍一片暗笑聲,王阿桂惱怒了。二十來歲的女圭女圭,作了代理支書,禿尾巴公雞插了三根山雞毛,充「山大王」;對我直呼叫喚倒也罷了,還嘲弄我沒有腦袋,傳開去豈不讓錢北人都恥笑我?同是「知青」,林木森比你強多了!首發龍溪河水向北流300

「怎麼叫作沒有一點革命意志?」王阿桂粗聲粗氣地反詰,他正準備再說,與田樹勛打了個照面,心里一虛,咕噥道,「這麼大的事,又不是茶館里听書,總得讓人想一想吧?」

田樹勛說︰「我說得還不清楚嗎?茶館里听嗎?現在在開會!」

王阿桂咕道︰「我知道在開會……」

田樹勛說︰「知道開會就應認真!你當我是在點曹操的兵馬?」

小會議室一片笑聲,許多人想起了「王阿桂的黃瓜——曹操的三萬兵馬」的故事,有人大聲地笑個不停。笑聲中,王阿桂的臉成了豬肝色。他決意要捥回面子,田阿興家的女圭女圭,戲弄我?他姆媽的!好,老子回答你。

王阿桂站起身,很認真地說︰「這麼說,田支書,收回自留地,社員的吃菜由生產隊供應?社員買油、買鹽、買醋、買煙、打醬油的錢全由生產隊付;喝酒、剃頭、扯布、買草紙管不管?」

田樹勛感到事情的某個環節上出了差錯,忙解釋說︰

「等一下,王阿桂,;暫時還是以工分計酬,按勞分配,只是先把自留地收回百分之五十歸集體所有,百分之四十由集體種植,集中供應社員吃菜。」

王阿桂還是沒轉過彎來,說︰

「啊,真好!社員不養雞,不養鴨,不種自留地;吃菜到生產隊拿,有個問題,如果社員要的生產隊沒有,大隊給不給?」

「田支書不說得很清楚嗎?」楊慧麗幫著解釋,「王阿桂,自留地本來就是讓社員種菜吃的;收回百分之五十歸集體所有,集體種是為了截斷社員頭腦里的‘資本主義殘余思想’,只有割掉‘資本主義的尾巴’,社員們不惦記自留地,才能一心一意搞好隊里的生產。」

大隊里開會,除了蠶桑,婦女隊長從不發言;雄雞司晨,隊里自有當家人。隊長們都不吭聲,雞雛大點楊慧麗卻開腔;王阿桂一轉眼楮,說︰

「小毛娘子,社員們收了工干什麼?看戲,沒戲看;听听;只有睡覺,睡覺也有麻煩;現在要‘計劃生育’,萬一‘播種’了,大隊又要批評。小毛娘子,你沒事;蛋還沒有,盡管和小毛睡!」

眾人大笑起來,楊慧麗惱了。但她決定堅持住!楊慧麗有些弄不懂,件件樁樁,哪種工作自己不是走在前?眼看著要進大隊,不知從哪刮來陣風,說她還需要鍛煉。此時,要貫徹正確路線,正是表明態度的時刻。她說︰

「真庸俗!除了看戲、听書就只有睡覺嗎?各生產隊可以組織社員學習;學習**著作,學習文化,學習‘大寨人’的戰天斗地革命精神!」

王阿桂饒有興趣地問︰「小毛娘子,參加學習記不記工分?」

楊慧麗說︰「記。當然要記,沒有革命思想怎麼能搞好生產?」

王阿桂很認真地說︰「這樣的誥,哪隊里還會有人干活嗎?曬日頭、出大汗干一天活計十分,坐著听念書、讀報也是十分。」

楊慧麗說︰「所以就更應該組織社員學習!」

王阿桂正經八百地說︰「我總算是有些明白了,真的要加強政治學習!田支書,凡是‘運動’都要先建‘點’;錢北是公社的‘點’。這樣,讓六隊、七隊作錢北的‘點’;先實行一年吧!」

大家一听,馬上鼓掌通過;七嘴八舌地讓六隊、七隊的隊長表態。七隊的隊長田阿旺是有苦說不出,六隊的隊長急了,站起來說︰

「憑什麼!憑什麼讓六隊作錢北的‘點’?等一等,小毛娘子只是六隊代理婦女隊長,不懂田不懂桑,等阿海娘子坐滿月子,就沒她的事了。要建‘點’,也是七隊的事!」首發龍溪河水向北流300

楊慧麗被嗆住了,原來她還沒有發言權;滿月復委屈,閉上了嘴。

王阿桂說︰「阿旺,你表個態吧!」

田阿旺沖田樹勛翻翻眼,低下頭去。

李士元笑著說︰「阿旺,怎麼啦?怕什麼!‘五石丘’都敢種直播稻,你還怕作錢北的‘點’?表個態?」

會議室里頓時一片哄笑。笑得出的大笑,笑不出得也笑。

「李士元!」田樹勛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站起身,嚴肅地說,「你是三隊的隊長,你先表態!不作聲?好,小毛,集合武裝民兵排;把大門關了!听好,你們今天必須表明態度。誰要是不表態,就不許走出大隊部!」

「好,我先表態!」李士元站起來,冷冷一笑,說,「田樹勛,我同意你的方案,用不著過渡,這樣多麻煩;我才不當王阿土,決不對抗運動,現在就把三隊交給大隊!生產隊長本來就不是什麼官,承蒙 里社員看得起;選的,你想要?正好我想辭。辭了隊長我什麼也不是,這個會也可以不開了!」

李士元說完,把旱煙竿朝腰間一插,走出會議室。三隊隊委們也一個個跟著走了;守在大門的「武裝民兵」不敢攔,閃在一邊,蔡小毛背轉身去,裝作沒看見。

田樹勛說︰「你們呢?王阿桂,你說!」

王阿桂說︰「我說,讓我說什麼?田樹勛,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女圭女圭;才吃了幾天干飯,回去問問你姆媽。你姆媽見了我,都得叫聲阿桂哥。別說你是不是因直播稻和分米事記仇,借機關阿土;就憑你這小肚雞腸,盛氣凌人的架式,老子也不干了!」

王阿桂走到門口,側轉臉來,說︰

「小毛娘子,就你這雞雛身板能伺候好你男人都夠嗆,還想挺住錢北街的麻石板?省省吧!」

說完,王阿桂「嘿嘿」一笑,揚長而去。二隊隊委們也隨之離去。

楊慧麗遭受奚落,忍不住,哭了。田樹勛氣青了臉,猛然想到陸阿福所說,「人相之人人欺人」;不由一怔。還沒等他回過神,因王阿桂提到「隔離審查」的王阿土,兔死狐悲;會議室一陣桌凳聲響,四隊、五隊、六隊的隊委們相隨離去。一隊隊長走時更絕,竟把生產隊公章放在桌上;沖著楊慧麗說︰

「哭什麼?小毛娘子,六隊不讓你作代理婦女隊長,我把一隊的隊長讓給你作。‘官印’就在桌子上;拿去」

一隊的隊委有人接話說︰「拜托!她除了會喊口號,還會作什麼?」

「喊口號會填飽肚子?」

「倆個‘知青娃’怕是成精了……」

七隊隊委們也坐不住了;田阿旺臨出門,點了點田樹勛,說︰

「田家圩怎麼出了你這麼個 頭!」

李忠良回到大隊部,會議室里只留著仰天長嘆的田樹勛和埋頭哭泣的楊慧麗;李忠良嘆息一聲,轉身去了錢北小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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