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過了沒幾日的時間,醫蘆這邊就冷冷清清的沒什麼人了,大體上的病人如今都算是痊愈了自然也就回家了。趙晴嵐等也就不再去了,反而是安心的在家里陪著岑慕雲。
「這已經是深秋季節了,過段時間也就到了冬天了,這天氣要是冷了,日子還真是不好過。」紅翎看著院子里片片落葉笑著說道。
「可不是,這冬天真是要凍死人了,以前在京城的時候還好些,如今在這山南縣什麼都不方便,只怕是要更加難過了。」翠羽正好從門里面出來,也跟著說道。
「一年四季周而復始才好,如果永遠是春天或者永遠是秋天又有什麼意義。冬天雖然寒冷,可是沒有這寒冷的冬天,人怎麼能覺出來春天的溫暖?就像是沒有了夏天的炎熱,如何能感受到秋天的涼爽一樣。」岑慕雲正在樹下的石桌子旁邊坐著,听見了這兩個丫頭的話,所以笑著說道。
「娘親說的是,這四季萬物就和人是一樣的,很多事情只有經歷過了才能懂得珍惜。」趙晴嵐也笑著說道。
「你這孩子,小小年紀倒是說出這樣的話來。」听著趙晴嵐的話,岑慕雲心中畢竟是不好過,如果不是這一段時間的折磨,這孩子小小年紀緣何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如果是以前的嵐兒,料想也是不能說出這番話。
「嵐兒,我決定明天去縣衙。」衡量再三,岑慕雲說道。該面對的遲早還是要面對,怎麼能不面對呢?為了女兒不要說是山南縣衙門,就算是龍潭虎穴自己也勢必要去闖一闖。以前就是自己太軟弱了,才會被人欺壓,要不然從十幾年前開始自己要是有些殺伐決斷的本事大概也就不至于如此了。
「娘親,您真的要去?」在趙晴嵐的想法里,母親大概是這輩子再也不願意見到那些人了吧,如今就算是到了這里,何苦又要過去見?可不是越發的讓自己心里不自在了?
「我是不想去,可是如果我不去我就不能帶著你走,如果帶不了你走,我這一趟不就白來了嗎?這一路的舟車勞動還有什麼意義?」岑慕雲柔和中帶著堅毅,只是搖搖頭。
「娘親,就算是你去了,也一樣要不回女兒的,父親是不會輕易讓女兒離開的。一來,女兒不管怎麼說都是趙家的慶國公府的最後聯系,只要是女兒在,不管做什麼,慶國公府都會看在女兒的面子上留三分情。二來,女兒如今這個年紀,正好是到了結親的年紀,如果能找個不錯的人家,哪怕是做妾室,只要是對趙家好就足夠了。」趙晴嵐自是將這些都想的通透了,父親連他最心愛的趙晴嫣都能給別人做妾室,何況是自己趙晴嵐。只怕是真的到了那一天結親的時候,父親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吧。更何況自己頂著慶國公府外孫女兒和宮中靜妃娘娘表妹的身份將來要結親的時候就更容易找到好人家。
「娘親擔心的也是這個,所以不管怎麼樣,娘親都要去試一試。」
「姨媽說的是,我們不管怎麼樣都要讓趙家的人同意我們帶走嵐兒。原本我倒是想過,直接就這麼帶了嵐兒走,等到趙家人發覺的時候我們已經到了京城,趙家就是再怎麼樣也是鞭長莫及了,可是嵐兒的話打消了我的念頭,我們不能讓嵐兒就這樣不明不白的離開這里,要走就要堂堂正正的走。」寧墨軒正好從門口走進來,听見了趙晴嵐母女的對話,因此也說了自己的觀點。
「既然如此,我們明天就去趙家就好了,如果趙家不同意,必要時候,我九江趙靜源告上公堂。」岑慕雲握緊趙晴嵐的手說道。
寧墨軒當然知道岑慕雲話中的意思,雖然說趙家對趙晴嵐有權力做任何處置,可是在危急關頭放棄了趙晴嵐的生命這一點是走到哪里都說不過去的,就揪著這一點,最後也能讓趙家妥協吧。
「既如此,明天我就陪著姨媽一起去吧,嵐兒還是不要去了,就在家里。」寧墨軒笑著說道。
趙晴嵐雖然不願意再起事端,可是事到如今似乎也是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如此了。
翌日一早用了早飯,岑慕雲收拾一番,就找了馬車和寧墨軒一同到了縣衙。
「姨媽,我就不進去了,我料想,趙家的人也該是不會怎麼為難姨媽的。」
「我先要進去見的是趙家的老太太,你進去了反而是不方便,你就在外面等著吧。」岑慕雲點點頭說道。
「如果等一個時辰您還不出去我就找個由頭進去看看也是使得的。」寧墨軒雖然覺得趙家不會怎麼做,可是終究還是擔心岑慕雲會吃虧。
「你別擔心了,有什麼事兒我也會想辦法的。」說著話,岑慕雲讓星光先去叩門。
星光上前叩響了大門,隨之就有人打開了門,見到是星光一時倒是愣住了。
這後衙門口的人是趙靜源從京城帶來的,所以都認識星光這位前夫人身邊排名第一的大丫頭,只是當初夫人和老爺和離的時候,星光已經跟著夫人走了,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怎麼星光如今倒是出現在了門口,這人幾乎是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故而拼命的眨眨眼楮。
「肖武子,你不進去通報我家姑女乃女乃來了,倒是在這眨巴眼楮做什麼?」星光也知道眼前這個人是以前趙家二門上的一個小廝,叫做肖武子,因此笑著說道。
這肖武子听星光如此說才抬起頭,可不是嘛,門口那輛馬車前面站的不就是夫人,肖武子一時也是傻掉了,怎麼回事,夫人為什麼忽然到了這里來了?
有別于肖武子的震驚。岑慕雲臉色一如往常一樣,只是淡然的讓他去通報。
因為岑慕雲的出現,倒是將門口的幾個人都給驚動了,一邊有人進去給朱氏通報,另外有機敏的小廝也是趕緊的去找趙靜源通風報信了。
畢竟夫人忽然出現在這里大有蹊蹺,雖說面子上沒有表現出來,似乎是什麼事情都沒有一樣,可是卻也能想到不是什麼好事。之前老爺將病重的小姐逐出門的事情誰都知道,想來著消息也該是傳到京城了。夫人此番只怕就是為了給二小姐討回公道吧。如不然還真是找不出來一個夫人會忽然來到這地方的理由。他們可不敢做夢是夫人舍不得和老爺多年的恩情,特地到了這山南縣來敘舊。
「你說什麼?外面是誰來了?」朱氏听了這個消息也是一時消化不了,她都懷疑自己听錯了。
「老太太,是我們原來的夫人,慶國公府的姑女乃女乃來了,正在門口等著見老太太呢。」這話是經過丫頭的口轉達了進來。
「她不是應該在京城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怎麼會跑到我們這個地方來?」朱氏有些疑惑的看看蘭氏。
蘭氏想了想說道︰「老太太,這一次只怕是來者不善,奴婢要是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為了前段時間二小姐被老爺送出去的緣故,慕雲夫人從來是當二小姐做眼珠子一樣的,知道小姐受了這個罪,豈能不干涉。」
「你說的對,如此的話倒是不必見了,你出去就說我今日身子不舒服,不見客。」朱氏是真的不想見自己的這個前兒媳婦。
一來朱氏怕她找自己家里的人算這筆賬,到時候自己還真是不好說。二來朱氏也是覺得再見尷尬,當初是趙家的人一意孤行的冤枉了岑慕雲才導致了後面種種,有些不好意思。再者就是趙家畢竟是因為岑慕雲才淪落的,如今讓她看著自己的滄桑,可不是給了笑話自己的機會,如此一來自己可不是極沒面子?因此朱氏真的不想再見到岑慕雲。
「是。」這丫頭應聲就出來,一直到了門口見到了岑慕雲。
「奴婢見過夫人。」本來就是認識的,而且以前的時候,岑慕雲也不曾薄待過這個丫頭,因此這丫頭見了岑慕雲倒是先行了禮。
「以後就別叫我夫人了,我早就不是你們家的夫人了。」岑慕雲讓丫頭起來以後淺笑說道。
「是。」這丫頭真的不知道不叫夫人還該叫什麼了,可是又不好多問,只是點頭答應了。
「你家老太太怎麼說?」看著這丫頭出來岑慕雲依然料想到了,朱氏是不打算見自己的。如果自己只是無聊了平白的到訪,不見也就罷了,可是今日是為了嵐兒的事情,自己怎麼能不爭取見到要見的人呢?
「我們家老太太身子不爽,今日不見客,您請先回去吧,改日等老太太的身子好了,您再來見可好?」這丫頭硬著頭皮說道。
「身子不爽不見客了?我從京城遠道而來,可當真是不容易,你家老太太莫非也不見不成?這樣吧,我也不為難你,你回去告訴你家老太太,如果她今日不見我,我就上大街上找個茶樓雇兩個說書的人好好說說這位趙大人的事跡。」岑慕雲淺笑著說道︰「我想就算是現在山南縣不怎麼景氣,可是對于自己父母官的故事還是有很多人會很感興趣。要是你這麼說了,老太太還是不見我,我一定轉身就走,改日再來拜見。」
「是!」這丫頭好歹也是在趙家很多年,當然知道岑慕雲口中威脅話語的意思,故也不敢多答話。不過這丫頭心中到底是有疑惑,夫人以前可從來不曾這樣說過來,今天的夫人看起來就是不一樣。
丫頭進去婉轉的說了岑慕雲的意思,這朱氏差點兒被氣得暈過去,什麼時候那個柔弱到沒有一點兒見識的岑慕雲也敢這麼說話了。
「老太太還是讓她進來吧,如不然要是真的鬧上了反而不好,于老爺的官聲有影響。這一次的疫癥,听說外面對老爺已經很是不滿意了,如果真的有這麼幾個人說上幾段子,老爺這山南縣令還真是不好當了。」蘭氏忙就說道。
「這里山高皇帝遠的,就算是這些刁民有什麼不滿意的又能如何,誰會理會他們?再說了,這外面的疫癥不是都過去了,說起來老爺該算是有功的人,朝廷不嘉獎也就罷了,斷沒有反而要發落的道理。」朱氏才不願意承認這個,故而只是沉下臉對蘭氏說道。
「是是,老太太說的是,是奴婢失言了。」蘭氏看著朱氏不悅,忙就賠笑說道。
只是蘭氏心中倒是在暗自想,這山南縣誰不知道,老爺自從知道這里的病是會要命的疫癥以後,就連縣衙大門的一步都沒有走出去過,甚至是就連自己得了疫癥的親生女兒都給送出去了,將自己一尸兩命的小妾隨便找了人遠遠的扔到了亂葬崗,一時一刻都沒敢多留在家里。一個對待自己家里的人都如此冷清的老爺怎麼會顧忌其他人的性命?
「罷了,我雖然不願意見她,但是也沒法子,她總是從京城遠道而來,也算是不容易,看在她一路舟車勞動的份上,我且見見,我倒是要看看,她岑慕雲能怎麼樣,有什麼話要對我說的。」朱氏不情不願的說道。
少時岑慕雲帶著星光就走了進來,岑慕雲還是當初的樣子,而且看起來更加的有氣度了。院子里的其他人見了也不由的納罕。
「這是夫人嗎?我還想著和離以後夫人只怕是要難過的不成人樣兒了,怎麼如今看起來到底是沒有什麼影響一樣,這氣色反而是越發的好了。」柳氏悄聲問一旁做針線的張氏。
「離開了這個家,心死了,說不得人就活過來了,夫人如今這氣色倒是真的好,可見離開了老爺過的竟是比以前的時候還要好了。」張氏嘆了一口氣,畢竟夫人是大戶人家的出身,就算是和離了如今也能好好的過日子,可是要換成了別人就未必能了,只怕是這會兒早就被謠言壓垮了。
「也是,以前雖然是正室,可是老爺寵著路氏,是個女人看見了心里就會難過吧。如今沒關系了也就不想這些了。也不知道你我姐妹什麼時候才能不想。」
「我們怕是沒有這樣的福氣,老爺這邊現在沒有了正妻,越發的肆無忌憚了,將來還不知道有多少的新人要進門。你我也就只能看著。」張氏答了一句便不再說話。
卻說岑慕雲,絲毫也不理會從周圍射過來的目光,只是平靜的走到了朱氏住的正屋。
可是岑慕雲的心中到底也是沒有面上表現出來的那麼寧靜,真是沒有想到,如今趙家的一家人就住在這麼一個院子里,比起以前的亭台樓閣,這里還真是委屈他們了,也難為老太太一輩子享受慣了的人也能如此委屈自己。
不過話說回來了,就算是心中不想委屈,又豈是她不想就不委屈的?攤上那樣一個兒子也是她的命,看起來女人這一生,除了要有一個好丈夫,這後半生終究還是需要有個爭氣的好兒子。
「故人岑慕雲見過趙老太太。一向不見了,不知道趙老太太身體可好。適才丫頭說是您的身子不爽快,總是沒有什麼大礙吧。」再見自己以前的婆婆,岑慕雲都覺得現在自己可以放開了,竟是心中不起絲毫波瀾,似乎以往的種種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倒是朱氏還不能這樣平靜的面對自己這位已經和離了的兒媳婦,而且她也奇怪,怎麼再見的時候,她的表現和以前的時候判若兩人,如今的岑慕雲看起來比以前在趙家的時候更加的容光煥發大方得體,似乎這一場巨變給她帶來的不是打擊,而是滋潤一樣,難道說,離開趙家真的就有這麼好?
可是怎麼會呢,自己的兒子是男人,為了這一場巨變都付出如此之大的代價,她岑慕雲可是個女人,怎麼能不受任何波及?按道理說現在的流言蜚語也是足以壓垮她了。
「是有些日子不見了,我也不是什麼大病,就是人老了,身上不免就有這樣那樣的不舒服。」朱氏也裝作無意的樣子只是笑著說道,可是比起岑慕雲的雲淡風輕來,朱氏臉上不免是有些不自然的表情。
「如此就好,我也就不擔心了。」岑慕雲淺笑。
「只是不知道慕雲你怎麼不在京城,反而是到了山南縣這樣的小地方來,可是有事兒?」朱氏決定自己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看看岑慕雲究竟能怎麼說。
「我在京城听到山南縣有疫癥發生,心中不免是擔心我的嵐兒,故而才會來看看。只是不知道我這個做母親的來了,怎麼不見她這個做女兒的出來迎接。」岑慕雲笑著問道。
要裝大家一起裝,看看誰比誰更會裝。岑慕雲打定了主意,所以也不著急,只是慢慢的問。
「這個——」朱氏原想著岑慕雲一定會開口發難,料想她也是知道了嵐兒前段時間的遭遇才是,可是卻怎麼也沒想到,岑慕雲看起來是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她究竟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
「怎麼了?莫不是我的嵐兒出什麼事情了?」岑慕雲看著朱氏欲言又止,所以很配合的只是裝出來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直沖沖的就從椅子上站起來了。
「不是不是,二小姐沒有出事兒。」蘭氏看著朱氏不會說話了,只是忙就開口說道。
「沒有出事就好,老太太這樣欲言又止的,我還以為嵐兒這邊出事了。」岑慕雲這才又坐了下來。
「你們都是死人,也不知道上茶的。」蘭氏看看一邊的一個小丫頭,只是呵斥道。
「你不用擔心,嵐兒一切都好,好的不得了。」朱氏這會兒也才算是反應過來了,因此笑著歲岑慕雲說道。
「既然一切都好,那就該出來見見我這個遠道而來的娘親才是,雖然我如今和趙家沒關系了,可是她總是我十月懷胎所生的女兒。」岑慕雲再次說道。
「只是嵐兒心腸好,因為山南縣的這一場疫病,今日去了廟里燒香去了。」朱氏想想說道︰「要不然你今日先去外面找個客棧住下來,等嵐兒回來了,我找人接你過來,你們母女也好說說話。」
「原來是這樣,這孩子能這樣,倒是極好的,我也就放心了,只是不知道這廟在什麼地方,我先前也曾經許願,要逢廟必進的,如今既然路過了,也就該去上一炷香才是。能不能麻煩老太太差人帶我過去。」岑慕雲暗中失笑,居然連這樣的謊話都編的出來,自己今日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看看她們到底還能說出什麼樣的話來。
朱氏原本是打算讓岑慕雲先去外面找地方住,自己趕緊差人去接了趙晴嵐回來,哪里知道岑慕雲會說自己要去上香了。
「慕雲夫人,這可是去不得,這是小地方,和京城沒法比,這廟也不在城里頭,距離這里倒是遠的很,小姐也是今日一早上天蒙蒙亮的時候就出發了,您要是這會兒出發上香,到了晚上也未必能趕回來。」蘭氏忙就賠笑說道。
「是啊,這廟是極遠的,何況你從南邊進門,這廟在北邊,也不算是路過,不去也罷。」朱氏一面說著,一面沖著蘭氏使眼色。
蘭氏會意,笑著說道︰「如今比不得以前,就是這些丫頭也是一個個的偷懶,您來了都這麼長的時間了,還不見上茶,我這就出去看看。」
岑慕雲自然之道蘭氏這是要出去干什麼,可是她也不打算管著,愛去就去,要是這會兒能接了嵐兒來也算是本事了。
「無妨,我也不渴。只是嵐兒這樣去了,總是安全的吧,有沒有可靠的人陪著?總不能出什麼事情吧。」
「這當然是不能,早上走的時候,特意安排了幾個衙役跟著的,又帶了她身邊的四個丫頭,沒什麼危險。」朱氏笑著對岑慕雲說道。
「如此就好,我就放心了,我素來也是知道,老太太是最心疼嵐兒的,有老太太在,我的嵐兒料想是不會受什麼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