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3月9日(第一天)雨•晴
清晨,雄雞剛剛報曉,或許一夜未眠的媽媽便早早的起來,為即將遠行的我和父親燒水,做飯,打點行裝,為我們送行。
一听見媽媽在廚房的案板上切菜的咚咚聲,心緒不寧、一夜未眠的我,便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簡單的洗漱過後,就來到了廚房里媽媽的身邊。
媽媽,——此次一直不同意我到晉西去治病的媽媽,盡管此時心里一定難受到了極點,可還是在我臨走之前,強打精神,強顏歡笑——說實在話,這笑,可以說比她痛痛快快大哭一場,都更令我難受!
母親的心,做兒子的我怎能不曉?!
「兒行千里母擔憂」啊!更何況媽媽此時——
一是怕我在治病過程中出現什麼意外的情況。因為這畢竟是動刀子做手術啊!一向膽小怕事的媽媽,見不得血腥,平時哪怕是誰家媳婦生孩子,她只要在場,都會嚇暈!現在,從來都沒見過做手術是怎麼回事的媽媽,眼看就要送自己的兒子上路了,你說,她老人家的心里能平靜嗎?
二是治病絕對要花去很多很多的錢。單是這次啟程,我們爺倆就帶了一千元。——不要忘了,這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的國家級貧困縣的貧困鄉的貧困山區啊!而這些錢,絕大多數都是兒子在學校同事們那里借來的。因為,到目前為止,兒子也只是一個代課教師,每月拿四十二元的工資。
這次治病若欠下了債,這將為本身就已很難辦的兒子的婚事帶來更多更大的困難!治病的終極目的,就是要解決兒子的婚姻問題。假若因為治病再債台高築的話,那麼兒子何時才能娶上媳婦啊?
再加上媽媽一年多來為我的婚事操碎了心,幾乎可以說是憂愁過度。而每每提及此事,做兒子的我又總是傷心不已。
現在,眼看著二十大幾的二兒子,又因為婚事問題,不得不去千里之外,再經受一番皮肉之苦,——你說,她這做媽媽的,心里怎能不難過呢?
但我清楚,與其說是媽媽心疼我,擔心我,掛念我,倒不如說是媽媽再為她自己和她兒子的不幸命運而傷心,而流淚!
——你說這老天爺怎麼這麼不公道啊,憑什麼讓我們家遭受這樣的不幸?讓我們老兩口天天為老二的婚事擔驚受怕不說,眼看二十幾年都過去了,俺兒子不做手術,也不耽誤吃不耽誤喝的,——現在為了終身大事,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卻不得不鋌而走險,讓我們的兒子再一次經受身體和心理上的考驗,再一次飽受身體和精神上的痛苦,——你說,我這當媽媽的,能甘心嗎?
為了安慰萬分痛苦的媽媽,同時也想在臨走之前讓媽媽解開心結,徹底放心,我就輕輕走到正在烙油饃的媽媽跟前,低聲說道︰
「媽媽,你盡管放心,體外手術,只傷及皮膚,不會有任何意外的情況。你在家不要膺記父親和我。我們到了那里,就給家里來信報平安。一個月以後,我們就回來了。到那時,我就可以輕輕松松的給你找個漂亮的兒媳婦回來,甜甜的叫你一聲‘媽’了!」
——盡管我以極平和的語氣,故作輕松的和媽媽說著,想逗媽媽高興起來。誰知不勸倒好,我越勸媽媽似乎越悲傷。說著說著,媽媽她竟哭了起來︰
「乖乖,叫我說,咱任憑不說媳婦,也不去受那份活罪。前頭啥事兒黑洞洞的,誰知道做手術後將來咋樣啊,萬一……」。
說到這里,媽媽早已泣不成聲!此時此刻,我的心簡直就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