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過黃河,進入河東省山門峽境內,似乎要把剛才在渡口過船時耽誤的時間都奪回來,開足馬力,一路轟鳴著,沿310國道,向著河東省直轄市王城疾馳而去。
一進入本省地界,不知怎的,余俊賢心里陡然升起一種非常溫暖的感覺!似乎一踏上本省的土地,就像是到家了一樣!
在汽車微微顛簸有節奏的晃動中,一個多月以來,神經一直高度緊張的父親;還有昨天千里迢迢從家里趕到晉西,今天又匆匆忙忙從晉西返回的弟弟,——他們兩個似乎早已被他這個不爭氣的人折騰得筋疲力竭,所以,很快他們便靠著座位睡著了。
並且,看上去似乎還睡得那麼香甜!
是啊,怎麼能不香甜呢?
42天以前,當他和父親告別家人,一路向西,懷揣一顆不安的心走進晉西省千光縣底村這家小兒麻痹專科醫院時,他們其實誰也不清楚,未來的日子,他們究竟會面對一種怎樣的情況。
命中注定,他這輩子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當他躺在這家醫院的病床上,因為麻醉藥的作用,而昏迷不醒時,他那略顯蒼老的父親,趴在他的床前,伏在他的耳邊,是以一種怎樣顫抖的聲音,在一遍遍的呼喚著他︰早些醒來!
當父親因為精神高度緊張,或是身體過于疲勞,加上對現代醫學知識的一無所知,而對突然間發現藥輸完了而不知所措,驚恐萬狀,大呼小叫著沖出病房時,余俊賢今生今世當然也不會忘記,父親的身心在這42天里,究竟經歷了一種怎樣的煎熬、折磨和蹂躪!
而在千里之外的家鄉,一輩子謹小慎微、膽小怕事,總是期盼著全家人團團圓圓、平平安安的媽媽,又是怎樣在日復一日、度日如年、望眼欲穿的期待里,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驚恐不安、魂牽夢縈的不眠之夜!
——這一切,也只有在家陪伴母親的弟弟心知肚明!
現在,兒子終于出院了,哥哥終于回來了,家人就要團聚了,媽媽提心吊膽、牽腸掛肚的日子也終于可以結束了,那顆惴惴不安的心,終于也可以放回心窩里去了。那就讓父親和弟弟暫時先靜靜的睡上一會兒,姑且享受享受這「搖籃車」的舒適和愜意,放松放松那緊繃的神經吧!
但無論如何,余俊賢是睡不著的!
精神極度放松,神經高度興奮的他,一來在病床上直直躺了近四十天,他所有的瞌睡,都在這段時間內徹徹底底得到了補償;二來一個多月沒能出來那個病房的門,大腦近乎一片空白,眼楮幾乎失去了作用,飽經憂患的那顆心,備受傷痛折磨的身軀,都不允許他再保持片刻的安靜和沉默。
所以,從走出兒麻院的那一刻起,他的眼楮一刻都沒有閑下來過。東張張,西望望,左顧顧,右盼盼,似乎要抓住今生今世這最後僅有的一個機會,要把沿途所有的一切人事景物盡收眼底,存入大腦,作為紀念,保存下來似的。
遺憾的是,天公不作美,車過山門峽之後,原來淅淅瀝瀝的蒙蒙細雨越下越大,以至于雨絲變成了雨點兒,無聲變成了有聲,車窗外整個山川河流,被大霧籠罩,能見度只有眼前百十米的距離了!
而就在這時,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由于前方修路,加之天陰雨濕路滑,整個310國道山門峽市東近一千米的路段堵車了!
前方傳來消息︰要麼繞道而行,要麼原地等待,但無論如何,看來今天是回不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