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天禧與虎嬉戲了一個下午。天色漸暗,老虎將要去覓食了。它走了,天禧目送著它離去。智及禪師跳下枝頭,抱起天禧,回到寺內。現在,培養天禧成了他的使命。更多的時候,天禧與寺內的僧人在一起,他們非常喜歡這個不發聲沉默的笑嘻嘻的男嬰,經常逗他玩,捏一下他的小臉蛋,搓一下他的小。他們經常問智及禪師,這孩子怎麼不發聲呀?該不會是啞巴吧?就算是啞巴,也會發出咦咦呀呀的聲音呀。智及禪師笑著,他說,這是天機,不可泄露。天禧要發聲,要說話,必須等待一個機緣。智及禪師有意識地安排天禧與大自然接觸,與飛禽走**往,體會自然的奧妙,讀懂動物的語言。自然中暗藏著玄機,如果能悟到它,那麼自然萬物都可以成為力量的來源。天禧還小,沒有機心,沒有污染,正是與自然打成一片的好時機。一旦長大了,以為人類高于一切,自大佔據了心胸,就晚了。林中的飛禽走獸似乎也很歡迎天禧的到來,鳥兒為他唱歌,孔雀為他跳舞,猴子為他摘桃,老虎為他站崗。他成了林中的精靈。幾個月過去了,半年過去了,天禧會走路了,會跑了,會爬樹了。森林成了他的另一個家。他听懂動物的語言比人的語言還快。他可能听不懂寺里僧人說些什麼,但他能辨認出老虎的每一聲吟嘯的背後的情緒。智及開始教他一些最基本的禪法,教他怎麼走路,怎麼呼吸,怎麼用氣。他才三歲,但他學得像模像樣。三歲的他更惹人喜歡了。院里因為有了他,歡樂特別多。許多香客听說院里有個三歲的小和尚,紛紛過來觀看,看後覺得真像如來佛身邊的小童子。智及禪師可不想讓天禧成為人觀賞的對象。他更多的讓天禧藏身于林子中,這樣他可以向動物學習,爬樹向猴子學習,跳躍向青蛙學習,奔跑向麋鹿學習。這也不算什麼學習,這應當說是嬉戲。但他與飛禽走獸在一起的時候,他也成了飛禽走獸。開始的一段時間,智及禪師還讓人在不遠處保護著他,後來,已經不用這麼做了。因為,好些動物,已經成為他的衛士。一天,天禧在一個洞穴口,看見了幾株花,五顏六色,艷麗無比,他忍不住采摘了一朵,放在手心,仔細把玩。此花不但艷麗,而且還有一種奇異的香氣,他把它放在鼻子邊,用力地聞了聞,撲鼻的芳香中似有股甜味。他就把它放入了嘴里,用力嚼了嚼,果然甘甜,就把剩下的幾朵吃了。吃完的時候,洞穴里就鑽出一條大蟒蛇,碗口那麼粗,十來米長。這些花是它的,準確地說,花是它澆灌長大的。每天,它都會把毒汁毒液噴涂到這些花身上。經久日長,它已經對這些花有了感情,突然出現一個三歲小毛孩,唐突地吃了它的花,它豈有不生氣之理?森林有森林的游戲規則。天禧一直遵守著這些規則,所以,他受到了飛禽走獸的普遍歡迎,有的甚至尊奉他為主人。這一次,他的一時貪戀口舌的美味,惹惱了這條大蟒蛇。它一甩尾巴,就把天禧橫生生地拋向天空,拋得很高,很遠。這事雖來得突然,天禧卻沒怎麼感到害怕,他覺得自己在天空在飛翔。這是他人生在的第一次飛翔,他樂呵呵的。但很快他就要墜落地面。地面上凹凸不平,他的身軀很可能摔成肉餅。在急劇的降落過程中,他開始感到頭暈目眩。這種感覺不是因為飛翔中的下落,而是來自那幾朵花。這些花是大蟒蛇的毒液澆灌出來的,奇毒無比。他吃了以後,毒性開始發作,空中飛翔中天昏地暗了。他狠狠地落在地上,失去了知覺。身體開始發紫,手腳開始腫脹。更可怕的是,沒有人知道他中毒了。大家都以為他是森林中的悠閑自在的小精靈,沒有什麼東西能傷害他。要是換了別人,早就一命嗚呼了。但他是天禧,林中的許多生物都是他的朋友,特別是那只老虎,更是對他歸順臣服。老虎來到他的身邊,叼起他放在背上,然後駝著他回到海雲院。智及禪師見到人事不省的天禧,大吃一驚,忙叫人背回院內進行施救。他一看,就知道這是蛇毒,一番救治後,雖緩解了癥狀但天禧還是沒有醒過來。越拖對孩子的影響就越大。寺內僧眾們都望著智及禪師,希望他想出辦法來。要想徹底地治好蛇毒,非得請外援了。離海雲院二百里,有一道觀,叫白鶴觀,觀中有一道長,名席應珍。此人道行高深,知陰陽,善佔卦,醫術相當了得,特別擅長解各種毒。據說連天下沒有解藥的丹頂紅,他也能化解。如果能得到他的醫治,天禧就有救了。智及禪師與席應珍交往頗深,如今天禧有難,事不宜遲,他就帶著天禧,一路急奔,幾個時辰,就趕到了白鶴觀。他有些擔心,席應珍經常四處雲游,如果道長不在觀內,此行就白費功夫了。這種擔心是稍縱即逝的,他更清楚,人是靠造化的。天禧是有造化的人。席應珍沒有離開道觀。他似乎早有料到智及禪師會來。他接過智及禪師手中的天禧,放在床上,仔細觀看。他的眉頭越皺越緊。智及禪師在一邊盤腿而坐,閉目念經。席應珍明白,天禧所中的毒量大,時間長,年紀又小,救治很難。但並不是沒有辦法。要化他所中的毒,需要一種草,叫做斷頭草。這種草長在深澗之中,終年見不得陽光,陰氣所熾,其毒無比。有了這種草,才能解毒。正所謂以毒攻毒。難就難在斷頭草極為難尋,有些人畢其一生來尋找它而沒有成功。席應珍看了智及禪師一眼。禪師緩緩地睜開眼楮。他知道道長需要幫助了。道長說需要斷頭草,並細細描繪它的形狀與生長環境。禪師說他見過。他確實見過,而且經常見到。海雲院旁邊的深澗中,就長有這種草。只是從前沒有意識到此草還有如此的用途。他又施展輕功,狂奔二百里,從白鶴觀回到海雲院,找到了斷頭草。他一直相信,天禧會有救的。天禧服用了斷頭草,又敷用了道長精心制作的膏藥,很快就醒轉過來了。他看著這個陌生的環境,熟悉的智及禪師,又樂呵呵地笑了。席應珍看著這個孩子,特別喜歡,問禪師,他是不是海雲院的小和尚。禪師說,為了逃避朝廷他才來到寺里的,並沒有出家。席應珍開玩笑說,如果禪師不收他,白鶴觀收他。兩人哈哈大笑。元順帝听信了伯顏的讒言,欲殺盡南方漢人三歲以下小兒,引起南方人民的反抗,一時間,起義者,造反者,風起雲涌,層出不窮,官府疲于應付。順帝也覺得這種做法殘忍粗暴,會大失民心,決定撒銷這個決定。同時,順帝有意地冷落右丞相伯顏,重用左丞相月兌月兌,試圖減輕民眾的怨恨。听到這個消息,姚醫士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可以接孩子回家了。他帶著夫人,日夜兼程,從相莊到海雲院。這一天,他等的太久了。無數次在夢中見到孩子樂呵呵的表情,醒來後卻發現孩子不在身邊。夫人一想到孩子就掉眼淚,為此還得了眼疾,用了很多藥,雖然好了不少,但心病不除,眼疾也不能根本好轉。他曾經多次想秘密地去海雲院,只看孩子幾眼就回。可他知道,自從官兵搶孩子不成以後,就盯上了他,秘密地監視他的家。如果他去看孩子,正中官兵的下懷,孩子的行蹤就會暴露。一天一夜,他們趕到了海雲院。智及禪師見他們來了,請他們先喝杯茶。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孩子,哪有心思喝茶。禪師微微一笑,說稍安勿躁,孩子不在院內。兩人一驚,異口同聲地問︰「孩子去哪了?」禪師還是笑著,帶他們出了寺門,望著周圍連綿起伏的群山,說︰「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兩人不知禪師話里的禪機,面面相覷。禪師說︰「孩子正在山中玩得高興了。他累了,自然會回來的。」姚夫人又是一驚︰「孩子才三歲,山中野獸出沒,豈不是很危險?」姚醫士不知禪師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一副迷惑不解的神情。有一點是肯定的,禪師這麼做肯定是對孩子有利的。兩人帶著惴惴不安的心情,陪禪師喝茶。傍晚日落西山,孩子終于回來了。他穿著和尚的僧袍,赤著腳,光著頭,一路小跑著進來了。姚夫人張大了嘴,想叫兒子,他長得太快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才三歲的他,個子比六歲孩子還高,走路比八歲兒童還穩當。這是她的兒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