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和小雞聊天打屁的時候,小雞情到深處總會蹦出一句「有時候我都會被自己的謊言給感動。」對這話推崇物質主義的碳頭一向不以為然,總覺得他娘的太科幻,能被謊言給感動的要麼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極品自負男,要麼就憨厚到家了,而虎子說這年頭憨厚的人不難尋見,小白就是一個,難尋的是那種真憨厚到家的家伙,因為那都盡是些大智若愚的老妖道,而小白總是在一旁深以為然的小雞啄米,表示贊同虎子哥的觀點。
碳頭問說何解,虎子笑道他們啥時候見過教導主任馬寡婦遭人欺負了?碳頭說這他娘的還真沒有,然後若有所思。等他明白過來的時候,小白總是搶得先機道這叫欲縱故擒。別看馬寡婦一天到晚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真要有男人想染指了,那門兒都沒有。虎子說這世道,偽善的居多,為保護自己而佯惡的人也不在少數,馬寡婦和燕姨就這麼一類人,只是兩人的故事背景不同罷了,斷不是老和村頭王二麻子鬼混的王寡婦所能比擬的,再怎麼說人家好歹也是知識分子。
碳頭、小雞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雖然學校流傳那些關于馬寡婦的負面新聞,沒幾天總會不攻自破,原來是道听途說居多。虎子感慨,一個婦道人家能做到這份上已經很不容易了,畢竟流言甚于洪水猛獸,一個處理不好還真得身敗名裂,為了表示對此貞潔烈婦的支持,虎子拍胸脯打包票,以後課間的時候不再領著碳頭、小雞趴樓梯口居高臨下偷窺馬寡婦的雪白胸膛,然後第二天又很沒骨氣地搗鼓來了個望遠鏡,每到晚上熄燈的時候,老趴在宿舍陽台上拼死命往馬寡婦窗口瞅,整一副欲求不滿的牲口,事後卻又老是一陣自責,感嘆自己太過血氣方剛,沖動是魔鬼之類雲雲。那時碳頭總會適合時宜地落井下石,說虎子除了誘惑,什麼都能拒絕。而小雞就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望著碳頭,罵道你丫的,沒有誘惑的東西連雞肋都不如,誰會要?接著三個就在那邊搶望遠鏡,最後虎子無奈只好把那望遠鏡拆成兩個單筒,自己要了一個,碳頭和小雞輪流看。
至于那半邊望遠鏡現在就擱虎子行李箱里,此番南下求學,虎子卻是沒有臨座碳頭的興奮勁兒,畢竟事情的發展沒受自己控制,談不上南轅北輒,但確實違背了自己的初衷。想到小雞是被自己的謊言感動,而他卻是活在他人為他編織的一張大網中,難得地自嘲一笑,故事再美如果不能自圓其說那也只有貽笑大方的份兒,或許真如老頭子所說,生活本就是個謊言,或善,或惡。這時虎子心里只能祈禱老頭子這謊言有瞞天過海之效,否則屆時即使是善意的,他也不會感恩戴德,甚至反目也不無可能。行船跑馬三分命,這便是虎子命懸三分近十年來所培養出的野性,薄良。
臨行前一晚,虎子終于還是滿懷忐忑地同老爺子詢起了自己的身世,雖然自己也算在那個打五歲起便未曾涉足的唐家呆過五年,但襁褓中除了那張幾乎已經快要淡出他記憶的刀削臉,剩下的一片空白。那會兒老爺子正張牙舞爪地揮舞著一根碩大的毛筆,宣紙上「制怒」二字透著一股將軍遲暮的蒼涼,雖然老爺子用戎馬生涯三十年的金戈鐵騎做了很好的掩飾,但久居芝蘭之室,虎子當然嗅出了老爺子的不同尋常,望著這個一向挺拔著身軀的老頭,虎子突然覺得他的背影沒了想象中的高大,佝僂了幾分。
老爺子曉得虎子的來意,並沒有單刀直入,而是以孫子兵法中征戰篇的為將論說起,道「將有五危,必死,可殺也;必生,可虜;忿速,可侮也;廉潔,可辱也;愛民,可煩也。」說算是給虎子的臨行贈言。虎子曉得現在自己玩不來那手暗度陳倉的陰謀詭計,但還是虛心受教,對這五危,他似懂非懂,為人與為將,膽大厚黑的同時立身為本,保持秉性地如履薄冰著,該顧忌的還是要顧忌,但不能廉價地低估自己,潛台詞是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亦可以六親不認,當下暗嘆老爺子還真高看自己了。
虎子之所以在五歲那年落成個半個孤兒以及他母親的去世據說和當年唐家那場大地震有關,事情的始末虎子也不難猜出,唐家的背景肯定大得唬人,然後就一些花哨到沒邊兒的奪權之戰。但虎子總覺得玄乎,畢竟年代太過久遠,沒有切身體會過那種切膚之痛所以也沒太大的代入感。他更關心的還是那個小時候抱著他東躲西藏的瘦弱女人,猶記得那條巷弄很黑,路也不好走,一路顛簸的,但在她懷里一向怕黑的虎子沒來由感到一陣安心並沉沉睡去,他就想知道這女人是怎麼香消玉損的,除此之外還有那個能讓老爺子痛恨得咬牙切齒的女婿,也就是虎子的父親,當年母親去世的時候他又在哪里做些什麼?雖然這些年來對自己的不聞不問一定程度上是老爺子「從中作梗」,但如果借著這個由頭當令箭,虎子于心不服。
「昱兒是被槍殺的。」當老爺子吐出這句話時,雖然事隔多年,但也老淚縱橫,終究是骨肉之情,一些東西始終不能靠薄情或豁達所能割舍得了。虎子紅著眼道「誰干的?」老爺子沉默了一會兒,說能殺的老子都殺了,不能殺的也都缺胳膊斷腿了,但他始終咽不下這口氣,而罪魁禍首卻是那個姓唐的男人。虎子很想問老爺子為什麼不阻止,但憑老爺子的性格虎子當然知道他斷然不會坐視不理,不然那群畜生也不會死的死,殘的殘,最終沒問,省得老爺子自責。
最後虎子問起了姓唐的家伙是怎麼個喪盡天良法,老爺子言簡意賅道為求萬人之上,殺妻噬兒。這讓虎子听得一陣毛骨悚然。「當初你就不應該讓母親嫁給他。」老爺子說披著羊皮的狼偽善,自己聰明一世糊涂一時給蒙蔽了。也正是這件事困擾了老爺子後半生夜不能寐。
虎子恨欲狂,但只身如浮萍的他沒實力沒底氣長刀所向,他不是沒懷疑過老爺子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身處護犢的趙家堡,耳濡目染的盡是些滾刀肉的橋段,這讓淌慣了農民厚道血液的虎子一時難以接受。可尋思著老爺子沒必要拿這種只能在《故事會》里頭看到的驚悚故事嚇自己,最後卻是信了大半。
重重地吁了口氣,虎毒尚且不食子,姓唐的男人如果真如老爺子所說,那他罪該當誅!即使世人罵虎子白眼狼又當如何!一念及此,對老爺子和三個舅舅的橫加干涉虎子心中怨氣也便去了大半。g省,他會去,不是衣錦還鄉,而是血流漂櫓,與其讓那些殘廢了的家伙苟延殘喘,不如讓他們了此余生,因為虎子深信,犯下不可彌補的滔天罪惡除了以死謝罪,別無他法,這與仁不仁慈無關,單純的只是信仰。
鄰座的碳頭打一上火車就一副打了雞血的雞凍模樣,卻見身旁的虎子哥心事重重,還道虎子打感情票,用來對付小白的梨花帶雨,隨即也沒往心里去。他們哥兩此行目的一樣,f省x市,那所傳言有南方之強的x學府,當然以虎子的成績是沒能夠考上,趙子象說要不把他和碳頭湊一塊了,至少有個照應,這事兒不難,也就跑趟教育部的事兒,最後來個特招了事。虎子不肯,因為他答應過燕青兆,不當二世祖。所以就選了x學府旗下的那家j學院,據說也是牛-逼哄哄,在華夏無數浮夸成風的成千上萬所二、三流學府中,好歹也混出了貴族學校的名頭,據說年前那部在各大地方台火得一塌糊涂的肥皂劇《一起去看流星雨》便是取景j學院。
火車上龍蛇混雜,所以當虎子和碳頭一身光鮮上下一流名牌地上車後,惹來一打牲口不禁側目,沒眼光的混混們心底徑自月復誹,道虎子和碳頭裝13,丫的你們要真有錢會屈身下就跟著瞎摻和這種廉價交通。但眼尖的人兒也有,如安靜坐在角落一身ol的成熟少婦,滿臉不可思,似乎見著了火星撞地球,現今的富二代口碑普遍不好,去年有四十碼事件,前一陣子又弄出個「我爸是李剛」,緊接著怕落伍似地又來了個「我認識季叔」,所以見著虎子和碳頭如同平民百姓跟著擠火車,讓這個有點憤世嫉俗的少婦甚感欣慰,實誠的孩子終究是有的。但當她看到碳頭一上火車還沒找著座位便從身上模出香煙一副旁若無人地吞雲吐霧後,暗罵自己眼瞎,果然還是世風日下,這讓她對碳頭身旁的虎子也沒了心思,如果有,那也只是感慨這娃兒的日光浴曬得不錯,臉蛋那叫一個黝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