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逢周末,大排檔的生意不錯,雖然座無虛席,但照顧到趙三忌一行乃是老客戶,老板特意囑咐廚房開小灶,所以上菜速度挺快,林林總總不下十五道。
鐘婕敏胃口小,象征性地動了幾次筷子,就在旁邊幫忙倒酒,極盡賢惠之能事,而對黃躍敬上的酒也來者不拒,碳頭面色不佳,趙三忌自是曉得碳頭這家伙還沒能把這婆娘給收服妥帖,卻不過問,埋頭仔細吃飯,先前空著肚子和他們四人喝了幾杯,讓他有點難受。
飯桌上,黃躍談起了國慶長假的安排,當問起碳頭有什麼打算時,碳頭笑說可能會回家一趟,國慶過後天氣漸涼,得拾綴點厚重衣物防寒,學校臨海,據說冬天的風刮得那叫一個生猛,同趙家堡一樣,都陰涼到骨子里。也順便問起了虎子哥要不要一塊回家走一趟,想想都出來一個月了,時間過得還真快。
和提起毛筆的一臉浮躁截然不同,趙三忌一坐在飯桌前整個人的氣質就變得有些高深莫測,很懸乎的說法,可卻是事實。微笑朝碳頭說趙老爺子下了死命令,除非哪天缺胳膊少腿,不然別老往家里蹭,他那把老骨頭自己省得,在沒見著趙三忌出人頭地時斷不會撒手人寰。趙三忌說這話時一臉平靜,但碳頭卻听出了那分厚重。
既然碳頭有了自己的安排,趙三忌便去了邀他出去胡鬧一番的心思,只是黃躍的熱情超乎了趙三忌的意料,一直勸碳頭留下陪105寢室環游f省,可能的話還來個新馬泰三日游之類,只是碳頭說什麼也不肯,開學一個月來,除了在鐘婕敏身上砸了不少錢,扣去七七八八的正常消費,也把自己的老底掀了個底朝天,甚至身上還負債一千多塊,再不回家搬運些糧草,過陣子還真得喝西北風。
湯顯不願干些強人所難的勾當,笑著打圓場說黃躍這犢子酒品不好,喝高了就喜歡大包大攬,就別听他瞎扯淡。趙三忌暗嘆,他娘的都一群胳膊肘往外拐的畜生,這才和碳頭相處沒多久,便把自己舍友的底細出賣個一干二淨,不厚道。當然,趙三忌對湯顯和黃躍能把碳頭當自己人還是打心底歡喜,一定程度上也賣了很大一個面子給自己,這是趙三忌出趙家堡後學到的第二件事,面子問題,類似于「衣錦還鄉」,雖然挺摧殘人的,但很多時候不得不講究。
晚飯後時間尚早,湯顯建議說去k歌,本來他對ktv這喧囂的場所不感冒,可上次去過一次听了黃躍這牲口那七調不著六調的公鴨嗓子後,便徹底瘋狂愛上。一直以來湯顯認為自己除打架動刀子外,就是唱歌方面最不堪入目,可還當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想不到黃躍比他更慘不忍睹。
黃躍晚上沒少喝酒,這犢子其實也沒像湯顯說的那麼不堪,就是酒後話比較多,但平日里也沒見少了,一听湯顯說要唱歌,雖然自己也不咋滴,但湯顯的嗓門他還是不敢恭維,兩人一向斗嘴慣了,便附和說一起去听听105麥霸是怎麼個鬼哭狼嚎法。
趙三忌早在吃飯那會兒就接到了個電話,笑著吩咐他們四人先過去,自己有點事要處理,隨後就到。
105寢室兩人打開學來就沒少見趙三忌這種神秘行徑,笑著同他道別放鴿子,隨即轉身就走。碳頭過來低聲問說「虎子哥,發生啥事了?」
趙三忌道︰「一點私事,你也幫不了我。」本還想說說鐘婕敏的情況,最後卻是搖頭一笑,姻緣天注定,自己瞎摻和什麼,也就沒說。
碳頭見趙三忌沒打算說的樣子,嘀咕到好歹哥這百八十斤的肉也能當炮灰使。趙三忌聞言笑罵少耍嘴皮子,回趙家堡的時候記得去看看範大叔,一些農活兒能幫就幫點忙,省得累壞了小白那犢子。
碳頭鄭重地點了點頭,說知道。
待碳頭一行人走後,趙三忌模出手機撥了剛才那個陌生號碼,問說在哪。電話里頭的聲音有些嘶啞,惜字如金兩字道「宿舍。」
還是同上次在z市公安局門口見著的那身裝扮,很正經。當趙三忌進到宿舍時,馬尾辮男正端坐在趙三忌的書桌前,手里拿著他晚上已經扔進紙簍里的毛筆字帖,見趙三忌進來,也沒起身的意思,甚至連頭都沒抬起過。
趙三忌不以為意,拉過旁邊的凳子跟著坐下,從兜里掏出一包晚上特意買來的蘇煙,捻出一根徑自點上,他不清楚這個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令自己膽寒氣息的壯漢的脾氣,所以也沒想拿熱臉貼人冷的意思,一陣吞雲吐霧,氣氛委實詭異。
在趙三忌抽過第三根香煙後,馬尾男終于有了動作,只是手指在書桌上有節奏地敲了三下後,便又陷入老僧入定,似乎趙三忌那些在黃躍眼中稚氣未月兌的字帖在他看來有點非同凡響。
趙三忌生平第一次連著抽了五根煙,覺得喉嚨有些干澀,所以燃起第六根香煙時,也沒了以往抽煙的那股狠勁兒,就那麼夾在手指里頭任它燒著,偶爾抽上一口。
「你不錯」馬尾男把手里的字帖揉成一團重新丟回紙簍後終于開口道。
「廢話,不過你比我想象中要差。」趙三忌道。
馬尾男沒有說話,似乎不屑。
「玩兩手?三舅說你打架很有一手。」趙三忌道。
馬尾男終于抬起頭摘下墨鏡,鼻梁很高,眼窩很深。身高兩米出頭的他站在趙三忌面前俯瞰直下,瞬間趙三忌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你不配。」
「因為我沒殺過人?」趙三忌玩味道,眼珠子有點紅。
「激怒我不好。」
「那就把我當敵人。」
趙三忌也沒閑工夫同壯漢繞口令,碳頭他們還在ktv等著,總不能真放人家鴿子。也不給馬尾男出聲的機會,一記狠狠地撩陰腿就往馬尾男褲襠踹去,隱約還有褲腿破風聲。
馬尾男臉色如常,宿舍空間有點窄,所以只能往後退去,趙三忌打從玩個性那會兒起就沒曉得見好就收過,即使範大叔偶爾良心發現沒少罵說這犢子陰狠到了骨子里,但趙三忌屢教不改,跟著馬尾男的腳步直逼而上,拳頭如雨點般密集噗噗直往馬尾男胸膛擊去,馬尾男當然也不是善茬,在招架趙三忌拳頭的同時也瞅準一些間隙或拳或掌往趙三忌身上招呼,只是效果並不顯著,甚至隱隱有落下風的趨勢。
最後兩人打到了陽台,趙三忌借著自己個小、陽台空間不足的優勢,趁馬尾男回身不及的時候,借用詠春拳的寸勁狠狠一記披在馬尾男背部,馬尾男踉蹌未穩時,趙三忌已經抓起陽台上的搓衣板往他的門面招呼來,就在馬尾男認定只能吃了這啞巴虧時,搓衣板卻頂在他的鼻尖停下,跟著一股風暴聲把他綁在身後長發上的橡皮帶崩斷,馬尾隨著散落而下。
趙三忌腥紅的雙眼漸漸恢復如常,放下手里頭的搓衣板,緩緩道「為什麼手下留情。」
馬尾男先朝趙三忌要了一根香煙,又從兜里掏出一條橡皮帶把頭發綁好,綁得很仔細。之後才說了句「你很不錯。」
「還是廢話。」趙三忌雙手環胸,隱晦地揉了揉。
「別撐著。」見到了趙三忌的小動作,馬尾男開口道。
趙三忌聞言搖頭苦笑,這才重重地吐出了口鮮血,臉色通紅。
馬尾男在抽完趙三忌給的香煙並留下句「你的事我會辦好」後就轉身離開,至此至終趙三忌也沒問他的名字,對這個一句話加上標點絕對不超過十個字的馬尾男,趙三忌說不好奇那是騙人的。只是下午趙子安那句「雙刃劍」讓趙三忌沒敢對他得寸進尺,至于為何他對自己手下留情,趙三忌把它歸功于趙子安身上,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如果他和趙三忌拼命,最後的結果是趙三忌死,而他頂多就受點輕傷,或許還能全身而退。吃力地咳嗽了一陣,趙三忌這才出了學校尋碳頭一行人去。
或許是禍不單行,當趙三忌找到了湯顯用手機發過來的包廂地址,里面一片狼藉,包廂門口里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男男女女,交頭接耳。
趙三忌分開人群擠進去的時候,剛好從包廂里飛出一瓶啤酒瓶,幸虧趙三忌眼疾手快,避免了頭破血流。
包廂里頭有點暗,但還是能勉強看清兩個陣營。鐘敏婕正拿著紙巾幫碳頭捂著額頭,修長的指縫間隱隱有鮮血滲出,俏臉慘白,美眸正死死地盯著站在包廂中間的罪魁禍首——一個一看他丫就不是什麼好貨色的猥瑣青年,不過著裝確實光鮮。
黃躍和湯顯也都掛彩,兩難兄難弟在那相互攙扶著把在碳頭前面,相較起碳頭和湯顯,黃躍身上的傷勢還好些,看樣子就左臉頰微微腫起,不愧是街頭霸王。
猥瑣青年趙三忌認得,正是前天晚上在大排檔和黃躍發生口角,之後湯顯又揚言要用rmb砸死他的狗犢子。